院子里,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虞晚也大致把刘家和乔家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住小槐花胡同四合院的刘老头家有三女一子,刘萍是家中老三,下面还有个妹妹,上面是一姐一兄。
“老头子,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领?也不怕沾上跳蚤虱子。”
买菜回来的刘老太拉着个脸,说话也不客气。
“满城都是认亲打秋风的,你也不问清楚,就把外人带进门,也不怕给家里招賊?”
“金凤!”
刘老头制止老伴,又道:“这是三丫头跟前头那个虞什么生的大女儿,不是什么賊。”
“三丫头只生了珍珍一个女儿,哪来什么大女儿?”
刘老太把菜篮子重重搁在石桌上,话落还把放在石桌上的破包袱挤到地上。
老太太出口就是賊,摆明了就是不想认这门亲。
撞掉包袱,也是在赶人。
要是原主被这么不留情面的羞辱,脸皮要再薄些,估计就灰溜溜地走了。
可惜虞晚不是原主。
她心理素质强,反pua绝不自苦,为难她的人都在放屁性格。
她在来的路上就想过这种情况。
刘家要想认这个外孙女,怎么可能十几年不闻不问?
刘萍又怎么可能生下女儿两个月就回城改嫁?
虞晚需要投靠直系亲属获得京市身份,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借刘家落实户口。
至于回渔村,那完全就不可能,她又不是原主,长得也不一样,回去必定露馅。
搞不好还要背上谋杀罪名,吃花生米。
虞晚主意已定,很淡定地捡起包袱拍了拍,温声细语道:“姥姥,我妈是刘萍,无论你认或者不认,这都改变不了。”
“虽然十几年未见,但血缘是断不了的。”
刘老太没想到这丫头脸皮这么厚,反被她拿话噎住。
“谁是你姥姥?乱叫什么?”
“赶紧给我走,别逼我拿大扫把赶人!”
虞晚纹丝不动,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只当没听见。
一老太太真动起手来还能比她灵活?
怕场面闹得难看,刘老头中间说和:“老婆子,你怕留下这丫头费口粮,那就送到三闺女那去。
要走要留也该人家亲妈做主,你一老婆子就别跟着裹乱了。”
这话是扎了刘老太的肺管子:“好你个老东西,现在出来装好人。”
“乔家什么光景,你又不是不知道?
留下她,吃谁的喝谁的?又住哪?”
“你个老东西话说得轻巧,上下嘴皮一磕,真是越老越糊涂。”
一通骂骂咧咧,说得刘老头老脸一阵白一阵红,在小辈面前跌了面,只丢下一句。
“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不管了。”
说完,出了院子。
留下刘老太对着虞晚横挑眉毛竖挑眼。
老太太气得不轻,但虞晚也算是明白了,这家是老太太当家作主,要想取得京市户口留在这,还得指望老太太。
眼瞅着时间临近中午,刘老太也不跟这厚脸皮丫头磨嘴皮子。
麻利挽袖做午饭。
虞晚想帮忙示好,可看到菜篮子里的黄瓜,还有板子下盖着的蜂窝煤,顿时歇了心思。
但光看着也不行。
于是主动搭话,语调还是放得温温柔柔,“姥姥,要不要我帮忙?”
“有什么要我做的,您尽管说。”
“免了,用不上,你哪来回哪去。”
坐在小马扎上的刘老太正拿刀削黄瓜皮,虞晚怕伤到自己,保持三步远,心里快速琢磨了会,又继续说好话。
“姥姥,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您放心,我有手有脚,绝对不会吃白饭。”
“只要收留我些时日,帮我落了户口,等我找到工作一定会双倍孝敬您老人家。”
刘老太削皮动作更快,没搭理人。
虞晚再接再厉,又开始打苦情牌,“姥姥,实话跟您说,其实我也不想寻过来,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
“爷爷去世后,村里那些人就打我主意,想把我嫁给傻子换彩礼,我偷听到这消息就连夜跑了。”
刘老太削完黄瓜皮,手上动作一顿,很快又起身去搭的案板上切黄瓜。
“我不想嫁给傻子,也不想一辈子都留在米饭都吃不上的小渔村,如今我已经成人,要是实在养活不了自己,大不了还能寻户人嫁出去,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赖在刘家白吃白喝的。”
见老太太没有斥骂她,虞晚又可怜兮兮地再次保证,“至多两三个月,绝对不会太久。”
黄瓜丝切好,刘老太扫了她一眼,心里暗暗掂量。
也就是这一眼,让虞晚觉得有戏,更是笑着画饼,“姥姥,您就留下我吧,以后我一定孝顺您,让你享我的福。”
“……”
嘴巴倒是甜,还享她的福?
刘老太被念得烦,从门缝抽出报纸点煤炉子。
心里一个劲儿地犯嘀咕,这丫头敢一人跑到京市,就绝对不是个笨的。
胆子够大,说话也伶俐。
“去,把脸洗干净,收拾下准备吃饭,吃完饭我就送你寻你妈去。”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虞晚笑着应声:“诶,马上去。”
等她到院中树下拧开水龙头冲脸,后背就挨了刘老太一巴掌。
“啪!”
“你这丫头,拿盆接着洗,水不要钱?”
“噢,噢,好。”
等虞晚冲洗干净故意抹脏的脸,倒把刘老太看直了眼。
“哎哟,我的乖乖,长得可真俊,来,让姥姥好好瞧瞧。”
老太太的前后变脸,让虞晚都有些愕然,只是脸被老太太捏着,到底有些痛。
“姥姥,你轻点。”
“这小脸长得像谁?咋就这么白,这么滑溜?”
刘老太虽是个说一不二的脾性,但却尤爱长得好看的小辈,可惜刘家人样貌都不出众,如今得了个俊俏外孙女,可不就满足了她那点小心思。
心头快速一番琢磨,留下这丫头也少不了好处。
临近饭点,院里邻居也陆陆续续下班回来。
东屋郑老师推着自行车,笑着问:“唷,刘妈,来亲戚了?”
“是我大孙女。”
郑老师只看了个背影,就低头锁自行车,“叫什么名?”
“虞……”刘老太笑得一脸褶子,语气也多了慈爱,“丫头,这是郑老师,你跟她说你叫什么名。”
“郑老师你好,我叫虞晚。”
*
到了午饭时间,小槐花胡同五号院,陆陆续续热闹起来。
虞晚也把名字重复报了好几次。
等吃饭的空隙,回来的刘峰夫妇,还有孙辈刘景文和刘景武,都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表妹好奇。
刘萍结过两次婚,这事大家都知道。
只是除了刘家二老,倒没人知道她还有个女儿。
如今这人找上门,刘老太等儿子一家回来后,就把事情大概说了下。
虞晚也不扭捏,笑着跟人打了一圈招呼,“二舅、二舅妈,两位表哥,你们好。”
“好,好,都好。”
刘峰为人和善,戴着副黑框眼镜,说话也很客气。
二舅妈赵美华也是个好脾气,面上笑呵呵的。
刘老头想着下午还要占棋局位置,催着吃饭。
“好了,先吃饭,下午还有事忙。”
刘景文和刘景武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还没结婚,家里忽然多了个好看表妹,都有些不好意思和她说话。
吃面的吸溜声也斯文不少。
虞晚一天一夜没吃饭,喝了小半碗面汤才开始吃面。
吃完面又装勤快地帮二舅妈收饭桌。
赵美华笑道:“小虞,你第一天来就是客,碗筷就别动了。”
“舅妈,您别跟我客气。”
虞晚端着一摞碗,抢先一步跨出门槛。
相比坐在屋里和刘家人几目相对,她宁愿洗碗躲尴尬。
毕竟多说多露马脚。
*
屋里气氛有些怪异。
刘家人谁都没说话,但都没回自己屋子,那就说明有话要讲。
赵美华背着身擦桌子,冲丈夫使了个眼色。
刘峰这才压低声音问:“妈,你跟三妹说了吗?三妹夫能同意留下小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