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见她哭,是在栓子叔递给她一个包袱时。那包袱上满是暗红色血迹,好似诉说着不久之前包袱主人遭遇的一场恶战。白皙的双手接过包袱时,她有一刻的愣神,眼神定定地看着包袱上的血迹。不知过了多久,豆大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从双眼喷涌而出,打湿了她衣襟上洁白的玉兰花和那个满是污渍和暗红色血迹的包袱。之后便是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和一缕轻柔的叹息声。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敌军又至矣。”这么简单的道理,王朝统治者却置若罔闻,始终偏安一隅。求和书送出了一封又一封,使者派出了一群与一群,敌火却更加肆虐,蔓延到了南方。老学究自顾自地说着这些话,可没多少人听他讲课。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思绪飘向了远方,回想起之前母亲手里接过的包袱,心里闷闷的,那究竟是什么。“加之连年干旱,庄稼颗粒无收,赋税繁重,道路上皆是流民,你们现在还能坐在这儿上书塾也是万分幸运了。见没人听他讲,老学究无奈地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大家散学吧。”老学究说完,孩子们如出笼的鸟儿,四散着跑出出了书塾。
“瑾言,等等我。”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木瑾言转过头去,原来是住在隔壁的阿牛哥。
阿牛是栓子叔的儿子,他家是镇上唯一一家卖肉的,因此家境还算殷实。听说阿牛哥未足月就出生,身体十分瘦小,接生婆拍打了许多下他才哭出声来。为了保住家里唯一的命根。信奉佛道之说的老夫人跑遍了寺庙和道观,为他求得了许多护身符,同时根据道者的建议,小名取作“阿牛”以压制邪祟。
瑾言停下脚步,正疑惑阿牛哥今天为什么没戴平安符时,阿牛已经走到了跟前,狡黠地看着她:“要不要一起去看戏?听说今天妙赏阁的白玉兰会登台。”
“你的平安符呢?”瑾言问道,同时眼睛在阿牛的身上四处搜索。
阿牛往胸口一摸,拍了一下脑袋,“大概是掉在书塾里了。没事儿,回头给老夫人说再求一个就是了。一起去看戏吗?”
瑾言想起母亲说的话,摇摇头说道:“不去,我还要回去帮李奶奶把豆腐送到王府去呢!”
阿牛说:“这还不简单,我爹要去给王府送肉,我回去让他一起捎过去就行了。”
瑾言还想推辞,阿牛看出了她的难处,急忙说道:“我请你看,不用你给银子。”
瑾言从未去看过戏,听阿牛哥这样说,自己也不好拒绝,就说道:“这算我借你的,以后一定还你。”
阿牛见瑾言答应了,阿牛哥松了一口气:“就这么说定了。”
夜幕将至,天边的落日焕发出火红的光芒。妙赏阁早就涌入了大片人群,乌泱泱地填满了整个看台。一出《弄周延》已赢得了台下众多文人的赞赏,掌声雷鸣不断,好似当下的王朝正处于歌酒家家花处处的安定时期,而此时的北方,硝烟弥漫,百姓食不果腹,翘首以盼王军的到来。
瑾言感叹道:“人真多啊。”
阿牛说:“那可不,大多数人都是为了看白玉兰的戏才来的,往常可没那么多人。”
瑾言很是疑惑,这白玉兰究竟是何许人,为什么大家这么喜欢她的戏。正思索着,阿牛推了推她:“白玉兰上场了。”
只见一身量苗条的女子,脸戴木刻而成的面具,身着戎装,手持长剑,踏着沉稳而有节奏的步调走上台来。待其立定,鼓声霎时而起,女子随着鼓点舞动。在建鼓的咚咚声中,女子挥舞着长剑,身上的阴柔之美尽数散去,展现的是英姿飒爽的男子气概。瑾言已被台上的歌舞戏深深吸引,只觉恍惚黄沙弥漫,兵戈四起,鼓声阵阵。自己已是那位将军,挥动着长剑斩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的头颅。鼓声戛然而止,不知过了多久,雷鸣般的掌声将瑾言从刚才的幻境中拉了出来。那位女子已经离开,人群中的嘈杂暗示她,那是一场真实的梦。
阿牛说:“你知道她表演的是谁吗?见瑾言不说话,阿牛自顾自地说道“那是兰陵王高长恭,书上说他性胆勇而貌若妇人,自嫌不足以威敌。乃刻木为假面,临阵著之。简直是大齐的第一猛士!这首舞曲还有一个别称,叫《大面》。”
瑾言顾不得沉浸在兰陵王舞曲中的阿牛,急忙向着家的方向跑去,她心里有许多疑问,急于向自己的母亲求证。那兰陵王的背影和双眼怎会和母亲如此相似,还有母亲从不允许她去看戏,难道是害怕自己认出她是白玉兰吗?自己的父亲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