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成是从前给冻狠了,寒气入骨了,”阿丑轻轻地叹了口气,又重新拧了热帕子,盖在了钟明巍泛红的腿弯上,一边很是忧虑地道,“以后不能再冻着腿了。”
钟明巍被从京师送到宁古塔的时候,正是最冷的时候,他原本身上就有重伤,这一路上颠簸着好几个月,哪儿有不加重的?更何况天儿又那么冷,寒气重,后来到了宁古塔人就直接瘫着了,自然有这缘故在的。
钟明巍也知道这个理儿,怕阿丑担心,当下道:“没事儿,这么大热天我还日日裹着毯子呢,成日地流汗,哪里就受凉了?”
“现在天热当然没什么,可是入冬了怎么办?”阿丑打量着空旷简陋的房间,再想想箱子里那几床单薄的被子,都要愁死了,当下咬着牙道,“不行,过几天得找人来砌个火炕,要不然你身子好不容易才恢复成这样,一到冬天指定又打回原形了。”
钟明巍也知道这个理儿,只是……
钟明巍咬了咬唇道:“家里银子够吗?”
“跟你说了不要你担心这些的!你还总这么多嘴!”阿丑嘟囔着,又重新给他投了个帕子,一边使劲儿地压在他的腿弯上,顿了顿,然后轻声道,“真的不用你担心,咱们每日吃喝才能花销多少?我身上还有十来两银子呢,别说是砌个火炕了,就是把这里打倒重盖也是绰绰有余。”
钟明巍知道阿丑这话里必定是兑着水的,她说是十来两银子,其实可能也就七八两,甚至是五六两,钟明巍心里说不出来的憋屈懊恼,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为了几两银子愁成这样,他现在甚至还想着自己能做点什么营生好能养家糊口,别让阿丑一个人这么累了。
可是,他这样的连床都下不来,又能做什么呢?
“你真的别担心,”钟明巍半天一声不吭,阿丑也知道钟明巍是断不信自己这豪言壮语的,当下就没了气焰了,她伸手捉着钟明巍的手,轻轻地扯了扯,一边小声道,“山下的陈奶奶说了已经答应给我揽活儿了,我能赚钱的,真的能,你别担心好不好?”
钟明巍的心更闷了,他觉得一颗心都被这憋闷给淤积得不成样子了,半晌他才闷闷地道:“什么陈奶奶?给你揽得什么活儿?”
见钟明巍终于开口了,阿丑忙得道:“山脚下有个集贤书屋,那里头的教书先生姓陈,我下山的时候,去那里讨过几次水喝,他们家的陈奶奶人特别好,见我绣活不错,说了会到屯子里给我揽活计,她老人家说话算话,肯定能给我揽到活儿的,我绣工又好,是宫里头正经的手艺,他们这边儿的人稀罕着呢,以后肯定找我做活儿的人会越来越多,咱们的日子肯定也会越来越好。”
第82章着急和心疼
钟明巍看着阿丑稚嫩的脸,听着她唧唧呱呱地说着什么要去揽活儿做,他的心都要塌了,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吼出来,半天,他才终于恢复了平静,沉声问道:“你怎么还会绣工?”
“是香嬷嬷教我的啊,”钟明巍一直这么脸朝下地趴着说话,阿丑也没有觉察到他有什么不对,当下一边给他揉着腰,一边继续絮絮叨叨着,“香嬷嬷从前是针工局里头的绣娘,做了十来年呢,听说香嬷嬷从前在针工局里头的手艺可是数一数二的,连太后和赵贵妃的宫装,她都亲手给绣过花呢,就是绣活做多了,后来眼花了,绣不了了,才来了咱们浣衣局,她闲来没事儿,时不时会教我绣工,嘿嘿,不是我吹,我的绣工还真不比针工局里头的绣娘差呢,当初也就是香嬷嬷拦着我,不然我就进针工局了,那里头的月俸听说可高了,有三四钱呢,就是听说针工局太累了,成日熬着,时间长了眼睛会受不了……”
“别、别说了。”钟明巍实在听不下去,他死死咬着牙,额头的青筋都暴起了。
“怎么了?”阿丑忙得停下了嘴,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看着钟明巍紧闭的双目,有点儿诧异,“你困了?”
“嗯,想睡一会儿。”钟明巍道。
“那行,你先睡会儿吧,正好现在外头太阳大,出去肯定挨晒,”阿丑道,一边起身揭下来那几块帕子,然后给钟明巍盖好了毯子,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又给他掖了掖毯子,“你先睡着,我出去了。”
钟明巍“嗯”了一声,声音很模糊,似是已经快睡着了。
“这么快就睡着了?”阿丑自言自语,一边端着水盆出去了,一会儿又进来了,把一碗泡好了的茉莉花茶就放在床前,钟明巍一抬手就能够着的地方。
钟明巍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茉莉花香,蓦地呼出了一大口气,似是要把淤积在胸腔里的闷气都要呼出来似的,只是哪里就能真的呼出来了?他的心头还是沉甸甸的,等外头传来模模糊糊洗衣服声音的时候,他再一次懊恼地闭上了眼。
……
“来,你胳膊揽着我,”阿丑双手抱着钟明巍的腰,努力地让他站立起来,好不容易保持了平衡,阿丑用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把两人的腰给系在了一起,“来,揽着我。”
钟明巍的腿上根本使不上任何劲儿,他一手揽着阿丑的肩膀,一手扶着墙,因为下身不吃劲儿,他的胳膊就格外地力气大了,阿丑的肩膀都要被他捏碎了似的,阿丑觉得疼,但是却能忍住,怕钟明巍摔着,两只手还是死死地抱着他的腰。
“要是脚实在不能吃劲儿,就别勉强,咱们今天好歹能扶住墙了,”阿丑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一边宽慰着钟明巍,“我脚下会很稳,不会让你摔着,你放心,好好儿地扶着墙就行……”
“谁担心会摔着自己啊?!”钟明巍简直是忍无可忍,他看着阿丑满头满脸的汗珠子,听着阿丑这么一直絮絮叨叨着,心都要烦死了。
不是烦,是着急,是心疼。
阿丑被他这冷不丁吼得有些发愣,半天才回过神来,小声地道:“你放心吧,不会摔着你,也不会摔着我。”
钟明巍没再说话,高高抬着头,紧紧绷着唇,半晌,他吸了几口气,然后又揽住了阿丑的肩膀:“再来。”
“好嘞,”阿丑忙得又抱住钟明巍的腰,生怕他又泄气了似的,“先别着急练腿脚,你试着用腰使使劲儿。”
第83章鼻血
钟明巍也知道不能太急功近利,两只脚虚虚地站在地上,他试着放松那只死死箍着阿丑的手,把力道转到腰上来,他吸足了气,然后屏住呼吸,自然而然地把身子靠在阿丑身上,他个子比阿丑高多了,这么一来,他胸脯就直戳着阿丑的下巴,钟明巍这阵子恢复的蛮好,胸脯的肉也紧实多了,他又一直在锻炼胳膊,连带着胸脯的肌肉也恢复了七七八八的,这时候绷着劲儿的胸脯就对着阿丑的脸。
钟明巍什么地方阿丑没见过?光溜溜的时候,阿丑都从头到脚看个遍,自是早习惯了,阿丑也从来不觉得别扭,但是此时此刻对着男人的这宽广健硕的胸膛,阿丑蓦地就觉得脸红心跳起来,可是钟明巍今天还穿着中衣呢!
所以她有什么好害臊的啊?
阿丑很难理解自己,可是她嗅着那和她紧紧相贴的胸膛、散发出的淡淡汗味,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味道,阿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她觉得再这么跳下去,她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她实在不敢再去看那被汗水浸湿的白色中衣裹着的胸膛了,她忙得就抬起了头,然后下一秒,她“咕咚”一声就狠狠咽了一大口口水。
钟明巍的脖子上的汗可真多啊,一串串的,从棱角分明的脸上流下来,划过脖子上鼓涨涨的血管,也划过钟明巍不住上下滑动的喉结……
阿丑只觉得脑子里头“嗡”的一声,然后鼻子就是一热。
“你你你怎么流鼻血了?”钟明巍大惊,下意识地用两只手去捧阿丑的脸,这蓦地失去了平衡,然后两个人就一齐朝后“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钟明巍被阿丑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下,阿丑吓得都要哭了,忙得就去解绳子,一边带着哭腔道:“都怪我!都怪我!钟明巍,你怎么样了?摔疼了吗?”
钟明巍却捧着阿丑的脸,不让她动,担心地看着阿丑还滴滴答答的鼻血,仔细查看了一番后,钟明巍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地:“丫头,你是不是上火了?”
“可……可可能是吧,天、天天儿这么热,谁谁谁不上火?”阿丑有些心虚,躲闪着钟明巍的目光。
她想起来曾经听宫女嚼舌根,说什么什么戏文里头,酸秀才头一次见到闭月羞花的大家闺秀,跟丢了魂似的,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结果连鼻血都流出来了,好生生的酸秀才就此成了没皮没脸的登徒子,阿丑原本不信,但是这时候却又信了,她觉得自己简直太丢人了,她急吼吼地想逃走,可是钟明巍却这么死死捧着她的脸,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着了。
“好好儿去洗把脸,再煮点儿绿豆汤喝,下火,”钟明巍沉声道,一边用袖子给她擦鼻血,好在鼻血流的不多,钟明巍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这时才察觉到后背的疼痛,当下皱着眉低低地叫了出来,“哎呦!”
阿丑吓了一跳,忙得问:“怎么了?是不是哪儿摔疼了?”
“后背有点儿疼,”钟明巍皱着眉道,看着阿丑圆瞪的眼,又忙得补了一句,“没事儿,没碰到骨头,就是皮肉有点儿疼。”
“那也疼啊!”阿丑气鼓鼓地道,她也不知在生谁的气,当下忙得解开了两人腰间的绳子,把钟明巍翻了个身,就地扒下人家中衣去查看,瞧着他后背一片红红的印记,阿丑更生气了,“这么大一片!能不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