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夜已深,远方天幕上的星辰屈指可数,很是寂寥。
潮汐峰并不平静,流水声有些碎,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吵闹。
大堂,依旧是这个地方。
“现在还怕吗?”一个柔和的女子声响起,那乍响的声音惊开了树上的雀,振翅远去。
傅寒舟摇头,“不怕了。”
苏苒之转过头看了他几眼,最终起身说:“那走吧。”
“嗯。”少年应声。
他跟在苏苒之的身后,看着那柔顺飘飞的发丝愣神,光芒灿灿的发丝那般白,如簇开的白绒。
傅寒舟不知不觉间发现一切都变了,他第一次有记忆时必须得抬起头来才能看见苏苒之,如今只需平视甚至微垂脑袋了。
这个女子似乎一直没有变过,脸庞还是那么白净素雅,而他早已经变了许多。
傅寒舟也很清楚,苏苒之的身躯并没有女子平时所穿的袍服那般宽大,实际上远比袍服小得多。
他对于苏苒之的印象在十岁前一直很浅薄,这个女子很少在潮汐峰中,而是去修真界斩杀大妖。鲜有的几次停留,也几乎都在闭关苦修。
他更多时候还是一个人生活,该有的都有,没理由活不下来。
她那把随身佩剑的寒芒亮眼,常常沾着深色的血迹,虽然有破损却不舍得丢掉,始终伴在身侧。
苏苒之是修炼极为刻苦的人,几乎没有闲暇时间,更不可能来管他。没有人教苏苒之如何教养徒弟,她则是选择了放养,给予最多的自然选择。
潮汐峰是极少迎来外人的,傅寒舟的性子又没有那么闹,始终老老实实地待在潮汐峰上,未曾想过离开潮汐峰去找旁人。
再说这么高的青石阶,他也爬不动的。
那时能与少年作伴的只有山上的雪、流水、极少的动物。
他习惯那样的生活,也养成了少言多思的性子。
苏苒之所住的居所更是禁地,封上了结界,无从踏足,只能远远地看上几眼。
也只有苏苒之回来之后,偶尔想起了傅寒舟,才跑来看这个少年几眼,顺便给些剑经、功法,再点拨疑惑不明之处。
每每看见女子那整洁明亮的袍服、打理得极好的发,他都羡慕极了。
这个女子的风姿如此闪眼,丝毫不逊于那些男修,引人注目。
那时的他就喜欢看苏苒之的眼睛,谁会不喜欢看别人的眼睛呢?特别是那人察觉到也看向你,令得对面之人的眼眸中出现自己的身影,那种喜悦感。
苏苒之虽然有些惊骇却并不会反感,这么久不见多看几眼没什么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不是水火不容的仇人,而是正正经经的师徒。
……
苏苒之没有选择回到屋里去歇息,而是来到了潮汐峰上的寒泉边上。
一场大雨洗去了潮汐峰上的积雪,也使得原本水流稀少几近干涸的寒泉重新盈满了水。
这泉的水是极寒的,冷冽之息弥散空中,水潭中的涟漪回荡,久久不曾散去。
寒泉盈满了水,那簌簌坠下的小流也恢复了几分昔日辉煌,奔涌的瀑布坠下,直到摔得粉身碎骨。
潮汐峰因此多了几分生命活力,蓬勃向上了。
苏苒之蹲下身子,将手探入寒泉,手心一提,寒玉般的手捧着一汪水。
原本月亮只高悬在天上、躺在水里,此刻似乎又出现了一个卧在苏苒之的手心,皎洁明亮的光齐齐洒在两人身上,映得人影相伴,纠缠在一起分不清。
她很喜欢这样的潮汐峰,恨不得天天都这样,可根本抓不住,这里的水会流光,然后匆忙逝去恢复原样。
傅寒舟坐在一旁猛地想起许久之前的旖旎事,明明很早之前就忘去了,哪怕后来再来寒泉时也没想起过。
……
那时也是一个静极的夜,月亮高悬在空中,皎洁的月辉照在潮汐峰上,屋檐上的瓦也覆上月芒。天上的星河散的很远如女子束腰的缎带。
睡不着的少年离开自己的房间,外出散心。
他来到了平日最喜欢的寒泉边上,去欣赏水中的月,借此度过漫长的夜间时光。
不过,出乎意外的是,他碰到了意外回来的苏苒之。
他完全不知道那个女子是何时回来的,也没有知道的资格。
这个清冷女子披着满头银发,浑身浸在寒泉中,只露出脖颈往上的部位,水面上泛着圈圈涟漪,动个不停。
他原本想要走出去的步子生生止住,身影缩回了巨大的树后,那胸腔处的心脏跳的飞速,脸似乎想要压出血来,浑身上下的力气一时之间尽数失去。
苏苒之的眼眸往树边扫了一眼,眸光带上了寒,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什么,眼神深邃。
傅寒舟有些无力地靠着树,思虑如何离开。
他懂得并不多,却完全知道这种举动必然越过了线,虽然他也是无意的。
“衣物一是用来避寒,二是用来遮蔽躯体,不给人看。”苏苒之跟他说过,他也记得清楚。
“出来。”傅寒舟还处于一阵恍惚、心灵不断博弈之时,冰冷的声音如夹着冰刺陡然响起。
寒泉中的苏苒之淡淡出声,视线纵然还隔着树也令得傅寒舟不由得身体轻颤。
他没有办法,只能从树后走了出来,然后静静立着。
没成想,这样竟直接看到了苏苒之不饰衣物的样子,月白色的袍服还未完全裹住女子的身躯,身躯似裹着水纱,粉光致致。
空中的气氛一时间凝固住了,只剩下水珠不断落到岩石之上的声音。
滴滴滴……
苏苒之转过头,眼神很冷地问:“好看吗?”
语气很淡,听不出任何情感,恍若说着平淡无奇的事一般从容。
苏苒之趁着说话的时间拢紧了袍服,由于没有紧亵的包裹,那弧根本掩不下去,变得更加突出。
“不知道。”正是这种听不出情感色彩的话语更加令得傅寒舟惶恐,最后他无助地垂下脑袋小声地说
她回来的时间尚ʝƨɢ短,由于受了伤就往寒泉里加了些药液,浸洗药浴。她本人修行的天玄典更适合冰寒的水。
她做好了防备外人的手段,却又忘了潮汐峰上还有个人。
她方才也看过了,傅寒舟早睡熟了,睡中的人还不断发出和谐的呼吸音。
苏苒之一阵头大,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几乎都要忘了有这个徒弟了,她在潮汐峰的时间本来就少,在时傅寒舟也没怎么来找她。
她想了想,在潮汐峰时自己好像也经常闭关修炼,自然是见不到的。
她想:怎么横竖都是自己的错,没有这个道理。
“算了。”苏苒之放弃了。
她总不能去怪他,这些都该算到自己头上。
苏苒之望着失去主意的徒弟,心中的异样感觉悄然溜走,似乎还有了几分笑意。
是啊,他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做错了事儿。
“下来。”苏苒之对他说。
这个女子的视线停留在少年身上,声音柔和了几分。
“嗯?!”傅寒舟猛地抬头,脸色写满了不解。
他没有理清苏苒之话语间的意思,迷惑不解。
“我叫你下来。”苏苒之把视线从徒弟的脸色移开,冷冷地说。
她在寒泉里放的宝药不少,不能白白浪费,毕竟药浴的作用对于修士还是极大的。
再说,她又不是那般不讲理,看回来就好了,这事儿就算扯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