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相互折磨”,他双手紧了紧,又伸手看了眼表,有些烦躁的将行李箱拉上。
“这件事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他急匆匆的离开了卧室。
离开家后,他并没有去医院,而是打车去了机场方向。
宋喻心里空了大半,不愿意再去想他,关上灯沉默的上床睡觉。
叶景川离开后就没有了音讯,宋喻也没有去找他,过了两天,她在电视上忽然看到了邻市突发山火的消息!
宋喻双眼蓦的睁大,点进搜救员群,却没有一个人提起这件事,她立刻打电话给副队长。
“长远市山火,有没有向我们请求支援?”
那头,副队长有些为难:“有,但队长,我们没打算带你去,你怀孕了啊,哪有让孕妇上火场的。”
宋喻这才想起来自己怀孕的事。
可是……
她抬眼看到电视里火光滔天的样子,忽然想起,十年前,也是这样一场山火,她的妈妈在扑灭山火过程里,被烟伤了双眼。
宋喻一直以自己的母亲为骄傲,更想要承担起母亲的职业梦想。
心中的想法越来越坚毅,几秒后,她慢慢道。
“我现在就归队!”
队里其他人都拗不过宋喻,只能等她归队,跟众人一起奔赴长远市。
下车后,他们在山下看到已经有无数个汇集而来的搜救队员。
大家穿着同一颜色的搜救服,背后印着各自所属的地方。
天南海北的人,为了彼此共同的职业信仰,不惧烈火,无畏生死,为守护人民财产和安全,奋力拼搏。
乌泱泱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万众一心,绝不服输!”
接着,一声又一声的“万众一心,绝不服输!”此起彼伏。
宋喻热泪盈眶,也坚定地喊出:“万众一心,绝不服输!”
明知火势凶险,却没有一个人退缩,所有人都抱着一个想法——这世间危险的事,总要有人去做,岁月静好,也总有人要负重前行!
大家鼓完气,便投入到了紧张的救火行动中。
这座山上有很多杨梅树,这个时节有很多游客在山上采摘杨梅,急需救援。
看着义无反顾冲进大火的同行们,宋喻也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在半山腰,她找到一对被困的母女。
那母亲紧紧的抱着孩子,周围是三颗正在燃烧的杨梅树,她们被死死困住出不来。
宋喻立刻拿着手上的油锯,毫不犹豫的朝杨梅树锯去。
火越来越大,她带着手套的手已经被烫的通红,但还是不肯放手,终于将三颗几近枯木的树锯倒。
“跟我走!”
她气喘吁吁地拉起母亲和孩子,带着她们往山下走。
在又经过一片烧的灼烈的树木时,她小心翼翼的将两人护在身后。
忽然,宋喻听到一声极轻的断裂声!她立刻抬头看去。
不好!是旁边一颗极高的大树已经被烧断了!
“快走!”
生死之间,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宋喻一把将那母女用力往前一推。
而那颗熊熊燃烧的大树已然轰然倒下。
砰的一声重响,重重压在了宋喻身上!
隔日,叶景川结束了邻省的医疗研讨会。
回来的路上,他忍不住想到宋喻提起的离婚,心里一片混乱。
那天临时要来开研讨会的事太匆忙了,他甚至没时间好好跟她谈谈。
叶景川揉了揉眉心,下了飞机就给宋喻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他皱了皱眉,提着行李正要走,一抬头,却看到宋喻的妈妈被护工扶着站在大厅里。
他眉毛一挑,走了过去。
“妈,您怎么在这儿?”
宋母一抬眸,叶景川才看见她无神的双眼满是泪光,整个人也好像苍老了十岁,听到他的声音,更是忍不住抽泣起来。
叶景川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一股不安的预感逐渐升起。
宋母嘶哑开口:“我在……等喻喻,你跟我一起接她回家吧。”
接她回家?
她去了哪儿?
叶景川刚想继续问,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他转身望去,大脑瞬间一空。
宋喻所在支队的人几乎全来了,为首的领导更是神色悲痛,捧着一个方正的木盒,上面盖着国旗,正向他们走来。
他周围,还站着四个穿制服的军人。
五个人一步步整齐的走到宋母和叶景川面前,朝他们郑重地递来那木盒,宋母接过木盒,终于忍不住,瘫倒在地上,哭得肝胆俱裂,撕心裂肺。
“喻喻——”
与此同时,四个军人庄严敬礼,众人红着眼睛,高声大喊——
“北临市第一搜救支队全体成员,一起接我们的英雄宋喻回家!”
第十章
震耳欲聋的告别声,回荡在整个机场。
也重重回荡在叶景川的心里。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宋母手中的那个盒子,仿佛直到此刻,他才无比清楚的意识到,这个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宋喻的骨灰吗?
哪怕这种念头只在脑海中闪过一秒,他也觉得四肢百骸像是被人活生生的从外往里拆开,整个人都痛到难以窒息。
怎么会?
“宋喻……你在哪里……”
“宋喻……我真的好想你……”
“宋喻,你能不能回来……”
可是没有人回应,再也没有人回应了。
没有人会为他准备好出门的衣服,没有人为他煲好鸡汤,没有人会因为他胃疼,而给他揉一整晚的胸口。
叶景川瘫倒在地上,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宋喻,我好痛,我的胃好痛……”
第十三章
后来,整个北临都在流传,北临市第一医院的知名外科医生叶景川疯了。
他每天医院也不去了。
任何事务也不处理了。
每天抱着亡妻的骨灰盒过活。
每天早上的时候,他会给她挑选衣服,温柔的问她:“今天外面天气很好,要不要穿裙子,穿什么颜色的裙子?”
每天吃饭的时候,他对面会摆放着她,和她一同进食。
每天下午的时候,他会抱着她去浇花。并给她亲手插上一束鲜艳欲滴的鲜花送给她。
每天傍晚的时候,他会带着她一起去看落日,说那些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的动人情话。
甚至,连晚上的时候,他还会和她睡在一起。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会说:“早上好,阿喻,我爱你。”
晚上入梦的时候,他也会说:“晚安,阿喻,求你了,出现在我梦里,哪怕一次,好不好?”
众人都只觉惊世骇俗。
但叶景川却偏偏像是入了魔一样,拒绝了所有的工作,仿佛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他和宋喻两个人。
这一次,他是完完整整属于她的。
她也是,完完整整属于他的。
叶袅袅不肯相信叶景川会变得如此癫狂,来过一次。
最后真正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踉踉跄跄的从叶家离开。
叶母也来过一次。
以前她并不喜欢宋喻的这份工作,也并不是很喜欢宋喻这个儿媳,但在死亡面前,一切都变得不值一提。
遑论,宋喻是为了救人而死。
她一直都是英雄。
看着她被一群军人护送归故里的录像,素来冷漠的叶母,也禁不住红了眼眶。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宋喻之前的坚守,究竟是为了什么。
岁月静好,只因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好儿媳,不能连唯一的儿子也失去。
于是,听到叶景川这些天癫狂的行为后,她连忙匆匆忙忙赶了过去。
彼时,叶景川正站在衣柜前挑着衣服,语气温柔回头问。
“今天的天气很好,你想要穿什么衣服?”
他问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骨灰盒。
那个骨灰盒就摆在他的对面。
叶景川没等到回应,神色变得有些凝滞,伸手拿起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温柔询问道:“穿这件好不好?我记得你喜欢白色。”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他。
“不喜欢这件是吗?好,那我们就**这件。”
叶景川将裙子放回去,半蹲下来,修长的指尖宠溺的抚摸着骨灰盒,“我差点忘了,这些衣服都是三年前的,你一定不喜欢了,你说你喜欢什么,我亲自去给你买回来。”
“阿喻,仔细想想,认识这么久,我还没送过你什么东西,从来,都是你追在我身后,记得我的生日和所有值得一起庆祝的节日。”
而他,什么都没有。
以后,这世界上所有她喜欢的东西,她想要做的事情,无论什么,他都会为她寻来。
可是,她总这样睡着,又怎么能知道他究竟有多想和她一起呢。
叶母怔怔的看着这一幕,一刹那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十四章
“景川……”
她不由得叫了一下叶景川,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走过去。
“阿喻。”叶景川抚摸着骨灰盒,嗓音极哑,“你要相信,在你喜欢我的这些年来,我……也是同样喜欢你的。”
“可是我并不是一个喜欢表达的性子。”
说着说着叶景川顿一下,向来运筹帷幄的的俊脸上竟然写满了不确定。
“所以,我一直不敢对你有所回应,因为我自己无比清楚的知道,我陷得比你深。”
“阿喻,你知道吗?你一直以为我和叶袅袅有些什么,但在叶袅袅和你面前,我一开始选择的就是你,那次叶袅袅突发心脏病,我没有怪过你,但是,我要是不做出任何反应,母亲的责骂,你受不了的……但是,这些年冷漠冷得习惯了,我早就习惯你为我付出,早就习惯你就这样站在身后日复一日的爱我,早就忘记,原来,你也是会累的,你也是会走的。”
“当初孩子没了的时候,你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很痛苦吧,但我偏偏不在你身边,我真的是一个很不称职的丈夫,对吗?”
“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一次,换我来主动,换我来喜欢你,换我守着你,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感受我的爱就可以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叶母站在不远处,泪流满面的听着叶景川的自言自语。
想起之前对宋喻做的种种,连她都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她知道景川的悔意一定不会比她少。
可是,他也不能对着一个骨灰盒……
那已经不是个活人了!
从小,她这个儿子就是最优秀的,相貌好,家世好,头脑好,在一种同龄人优秀到无人超越,
只要他一出现,就定是聚光灯的焦点。
可现在宋喻已经死了,她要他正常起来,不要因为宋喻的事情成疯成魔,从此变成一个疯子。
“景川。”叶母流着泪叫了一声,“你已经一个星期没去上班了,院长的电话打到家里来了,你……你让喻喻安息吧,死的人已经没办法复生了,但活着的人,得好好活着。”
“死?”叶景川抬眸,甚至没看叶母一眼,只是依然温柔的抚摸着骨灰盒,“阿喻没死,她只是睡着了,我还有很多假,我要陪着她,以前没时间陪着她,现在不能再错过了。”
“如果医院不同意,就帮我递交辞呈吧。”
“景川!”叶母痛到不行,“宋喻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手里是一个骨灰盒,不是一个活人,你清醒一点行不行!”
这样大的音量,让叶景川紧紧皱住了眉头。
手下做出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去捂住骨灰盒。
“她没死,只是睡着了。”叶景川厉声道,“妈,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一个和“死”有关的字,哪怕是您。”
既然她想睡,那就睡吧。
他会好好守着她,不让任何人打扰她。
叶母看着这样近乎疯魔的叶景川,整个人钻心的痛。
她不要他这样,宋喻,也一定不愿看到他这样。
第十五章
仿佛是为了彻底唤醒叶景川,叶母抄起一旁的花瓶,用尽全力的砸下来,大声吼道:“景川,你给我醒过来,死了就是死了,我不仅要说一遍,我还要说两遍,要说三遍,宋喻死了!死了整整一周了,她再也不会呼吸,不会心跳,不会说话,她现在只是一个骨灰盒,她应该下葬,而不是被你绑在这里!”
她知道他痛。
可她不要他这样憋着,她宁愿,他能痛快淋漓的发泄自己的情绪,和她对骂一场,哪怕是对打,都好。
可是,她这样歇斯底里的一场呐喊,却只换得叶景川缓缓的抬眸。
“妈,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用来管我,哪怕我疯了,也是活该。”
叶母就像泄了力气一样,捂住眼睛不停的流泪。
再没有人能劝得动他。
可也不能就这样任由他继续癫狂下去。
于是,在持续一个月之后,终于惹来了从国外匆匆赶来的叶父。
彼时,叶景川正准备推着宋喻去晒太阳,突然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
叶父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这有违世俗的一幕,肝胆俱裂,猛地扬起拐杖就狠狠抽在了叶景川身上。
“畜牲!你这是在干什么!”
只是听别人说,他还不肯相信。
直到现在亲眼所见,他才真真切切的看到,这个从小到大都让他无比骄傲的儿子,究竟疯成了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