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殷寒回书房的路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江晚鸢很清楚这条路,前世她无数次走过,不过多半是为了帮穆子安求情或者为穆子安谋划。
那时候,她不喜欢和殷寒并肩而行,她觉得殷寒这样的冷面煞神,谁愿意站在他身边,久而久之,两人之间的沟壑再也无法逾越。
突然,她想到城楼之下,他为了救她,放下手里的武器,脱去盔甲,就那样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他倒下前还是冷冰冰的,一句话都没说,可他的眸子却从没有过的温柔。
殷寒停住了步子。
江晚鸢没有回过神,差点先一步走下台阶,扯得殷寒身子一晃。
她连忙转头道歉,“对不起,我走神了……”
殷寒却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原本眸中的喜色一点一点转凉。
江晚鸢感觉到失控流下的眼泪,连忙用手背擦干,“起风了,我们赶紧走吧。”
殷寒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语气冷冽,
“江晚鸢,为了那个人,你就如此自甘**?什么事都愿意做?”
江晚鸢急忙解释,“殷寒,我没有觉得自甘**,我是真心想要弥补!”
殷寒突然松开手,“又是想去见他?做梦!”
看殷寒宁愿自己强撑着往前,江晚鸢心里焦急,追了上去,
“殷寒!你等等!你真的误会了!”
尘风挡住了江晚鸢,“主子说了,让你走。”
江晚鸢哽咽着喊道:“我是来帮你治病的!不信你看!我带的药都是给你的!”
她急忙从衣袖往外掏,全是药材,因为心急洒了一地。
“我真蠢!”
江晚鸢急忙蹲下捡药,她一着急又碰到了手心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气凉气。
突然,眼前的光亮被一道阴影遮住,江晚鸢连忙抬头,却见到殷寒站在她面前。
江晚鸢蹲在地上,披头散发地,抬眸时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
脸上还有地上的泥灰,仿佛一只受了委屈的猫儿。
殷寒无奈,就算是江晚鸢别有目的地骗他,他也狠不下心,“走吧。”
江晚鸢眼睛一亮,立刻抱着堆药材起身,可她抱着药材就腾不出手扶他了。
于是她拧眉,“等等,我……”
殷寒眼底凛冽,难道她连做戏也不肯多演一会儿吗?这就要说出目的了?
可江晚鸢只是委屈地看着药材,“可是我这样……就扶不了你了。”
殷寒怔了片刻,嘴角不自觉地弯起,“给尘风。”
江晚鸢立刻将手里的一堆东西塞给尘风,随即小跑到殷寒身边,郑重地挽住他。
到了书房门口,江晚鸢突然步子一晃。
曾经她来找殷寒为穆子安求情,却被他抵在这扇门上。
那时候的他喝醉了,眼底是从没有过的失控。
可最后,他还是在她的眼泪中心软了。
“别动!”殷寒沉声的语气将江晚鸢的思绪拉回。
殷寒伸手按住她,另一只手拂开她的碎发,这才看到渗血的纱布。
他眼底冷意毕现,“怎么弄的?”
江晚鸢连忙摇头,“是我犯蠢,昨晚睡觉的时候撞到了。”
毕竟殷寒一晚上都没过去,应该不会发现她的谎话。
可男人的寒意更甚,“说实话。”
江晚鸢想后退,后背却撞在了柱子上,她疼得扭了下。
殷寒发觉了不对劲,拉住她的手就进屋。
他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江晚鸢下意识护住自己。
孤男寡女在一间屋,这时候脱衣服?
她耳朵根都红了,“你身体还很弱,不能乱来。”
她已经决定要做他的妻子,这一关,总是要过去的。
江晚鸢深吸一口气,一咬牙,捂住了脸。
“殷寒,今天不行,但是等你好了,我……我会给你生孩子的!”
两人之间的空气寂静了片刻。
一道光亮在殷寒的眸子里闪过,将他的怒意都抚平了大半,甚至他的嘴角几乎要扬起了。
虽然仍旧沉着脸,可殷寒动作温柔许多,将她打横抱起。
“我只是要检查你的伤。”
他不是那个意思?江晚鸢顿时脸涨得通红。
丢死人了!
就在江晚鸢死死捂着脸的时候,殷寒将她侧放在榻上。
随即,男人清冽而磁性十足的声音在江晚鸢的耳边响起。
“生孩子的事……欠着。”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后,激的她脑海空白了片刻。
等江晚鸢回过神的时候,后背的衣裳已经被掀开。
光洁如玉的后背上青紫连着红肿,触目惊心。
殷寒原本好转的脸色顿时又铁青一片。
“谁做的?”
他语气里带着隐忍和压不住的愠怒。
“不说的话,我会彻查。”
想到在他昏迷的时候,这小女人经历了什么,殷寒忍不住心疼。
江晚鸢咬着唇,连忙说道:“真的没事,都是皮外伤,已经上过药了。”
对比前世她被那对狗男女折磨的刑罚,这根本不算什么。
况且,她觉得老夫人打她也是她活该。
谁让她之前脑子进了水!
回过头,见殷寒脸色还没好转,江晚鸢拉住了他的手,有些撒娇一般。
“从来都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怎么可能有人欺负我,不要追究了好不好?”
看着江晚鸢的一双小手握住他的手,殷寒的怒意莫名就被抚平了。
他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小女人,怎么都没办法拒绝。
哪怕依然还是训话的语气,可他的眼神带着软,“以后有什么事,等我处理。”
江晚鸢低下头,心里不由得酸涩。
前世,她不知道让殷寒处理过多少烂摊子,哪怕他的身体越来越差。
想到这些,江晚鸢的心仿佛针扎一般疼,周身凉意蔓延。
一双大掌反握住小手,温热一点点传到她的体内……
随后,殷寒板着脸,给江晚鸢重新检查了伤口,又上了遍最好的药。
江晚鸢侧过脸就能看到他完美无瑕的侧脸,俊朗英气,轮廓分明,只是眉头始终是拧着的。
其实,殷寒的长相就是放在整个都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他太冷了。
江晚鸢再一次在心里发誓,她要好好保护这个男人。
上好药,殷寒起身,刚要冲门口吩咐送江晚鸢回去。
然而,江晚鸢急忙打断了他,“我的正事还没办完!”
说着,她举起旁边一大把药材,“我是来监督你泡药浴的!”
看着江晚鸢别扭中带着迟疑的动作,殷寒眉头微动。
这小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突然,他想到大婚前江晚鸢为了穆子安所做的事。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闹了一阵后乖巧了。
结果在解除禁足后,第一时间偷跑。
她被抓住时说的话。
“我怎么可能真心照顾你?我看到你就恶心!”
这时候,江晚鸢的声音拉回殷寒的思绪。
“这些都要丫鬟算好剂量和时间放入热水,这是乌姜,得先放……”
殷寒脸色冷得彻骨,他转身,双臂正好将江晚鸢围在了角落。
他低下头,在江晚鸢的耳边沉声道:“我身边没有丫鬟。”
江晚鸢一怔,没发现男人的异样,皱着眉担心地说道:“那怎么办?”
殷寒握住她的手腕,眼神一瞬间凌厉起来,“你不是说要留下再也不跑,这都不愿意做?”
江晚鸢眼神一躲。
她的确是答应这辈子要做殷寒的妻子,可现在她没办法和他突然这么亲密。
这样下意识的躲闪落在殷寒眼底,如同冰冷的北风,吹散他刚刚所有的喜悦。
呵,他猜得没错。
随后,殷寒沉声吩咐人打好热水。
屏风后,热气升腾,门再次被关上。
殷寒脱下上衣,露出了小麦色的皮肤。
他的后背和双肩伤痕累累,刀伤剑伤,旧的还没好,新的又叠了上去。
见江晚鸢别过脸,殷寒松开了她的手,讽笑了一声,“觉得恶心是不是?”
说完,他径直走向屏风。
心底的凉意挥散不去,他自嘲一笑。
也是,他又在期待什么?
她心底从来就没有过他的位置。
“来人!”就在殷寒要开口赶人时,后背被软和的一团撞上。
他震惊地低下头,看着那双抱住他的手臂。
她,居然抱住了他!
江晚鸢的脸就贴在殷寒的后背,甚至能触碰到他的伤口。
她想到了死前,眼睁睁地看着他放下武器,被万箭穿心。
那一定很痛很痛吧……
江晚鸢双眼通红,声音早已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以后不要受伤了好不好?”
热气升腾间,男人的眸子被染得如墨般深邃。
理智让他冷静下来,殷寒眼帘低垂,“江晚鸢,你……”
声音戛然而止,他伸出的手又再次放下,语气冰冷,“不用委屈自己,出去吧。”
江晚鸢连连摇头,“殷寒,我不走!我没有觉得委屈!我是真的想要好好陪在你身边!”
看殷寒没说话,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可我已经看明白了,谁才是真心待我的。”
这世上不会再有比殷寒更爱她的人了!
此时,殷寒收紧了手指,语气带着克制和隐忍,“何必要逼自己讨好我?”
江晚鸢抬起头,目光坚定,“我不是在讨好你,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在一起,反正时间会证明。”
砰地一声,门被撞开。
“将军!出什么事了?”
进来的尘风和秋嬷嬷原本还担心江晚鸢会意图不轨,可这下子,他们瞬间傻眼。
他们一进来,就看到衣衫不整的江晚鸢抱着光上半身的殷寒,死活不肯撒手!
这场面,未免也太劲爆了!
的确能算得上是意图不轨!
“啊!”江晚鸢尖叫了一声,顿时松开手,死死捂住脸冲出书房。
殷寒站在原地,似乎还能闻到她留下的浅淡的香气。
他眼帘低垂,眼底浮动着说不清的情绪,有些不舍,又有些无奈。
如果是演戏,又能多长久?
很快,回到房间的江晚鸢觉得脸上还火烧火燎的。
她连忙用手不断朝脸颊扇风。
简直要丢死人了!
殷寒会不会觉得她这是饥不择食?
没等江晚鸢缓过来,一个丫鬟进了屋。
“夫人,这是若兰小姐送来的字条。”
听到这里恶心的名字,江晚鸢瞬间冷静下来,她压着怒火接过字条,淡漠地看了眼。
南若兰让她明天想办法偷偷出府,帮她和穆子安见一面。
看到字条,江晚鸢渐渐想起前世的记忆。
在约好的茶楼里,穆子安把从万宝阁刚拍到的珍贵补药送给了她。
那时候她对穆子安的不离不弃感动不已,所以将自己的底牌对穆子安坦白了。
此后她为穆子安筹谋布局,只为助他登上皇位。
江晚鸢嗤笑,这一次,她要让这对狗男女百倍奉还!
第二天一大早,江晚鸢让菱香去通报备车,她要出门挑布料。
菱香担心地看着江晚鸢,“小姐要出门?要不然还是让人送到府里挑吧?”
江晚鸢知道菱香在担心什么,毕竟她以前这种谎话说多了。
江晚鸢抬眸,目光坚定地说道:“放心吧,你家小姐不会再做傻事。”
菱香拗不过江晚鸢,只好通报了上去。
毕竟殷寒一大早去了军营,而江晚鸢在将军府的地位十分尴尬,做不了主。
可菱香刚找到管家,还没说完,管家就说夫人是当家主母,不用和下人商量。
菱香吓了一跳,仔细打听才知道原因。
将军昨晚去寿安堂和老夫人摊牌,出来后就有了这个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