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起，江清晏掏出因为在课上响了太多次，被自己静音的手机。
上面显示着苏允初的备注。
距离苏允初生日那天过去很久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联系。
江清晏从没想过她会主动联系自己。
迟疑了下，他选择回拨回去。
很快，电话就被接通。
“柠柠，怎么了？”江清晏平声问着。
然而淡定的神色，却在下一秒深沉起来。
只听到电话里陌生女音传来：“我是上海医院的护士，请问您是苏允初女士的亲人吗？”
江清晏心跳倏尔停了一拍，心底莫名不安起来。
他不自觉收紧手：“我是。”
“很遗憾的通知您，苏允初女士于2月28日18点17分逝世。”
“死因：心脏骤停！”
第十一章
江清晏的大脑一瞬空白。
什么？
刚才那个人……说什么？
谁死了？
脚底下像是升起一股寒气，顺着爬上了背脊、头皮，最后蔓延全身。
江清晏怔愣在原地，心脏越来越快，被恐惧和不安挤满。
骗人，一定是骗人的！
正晃着神，教室门口走进来个人，是苏雅。
她走近，见江清晏一副失了魂的样子，怔了怔：“阿衍，你怎么了？”
江清晏双眸失神地看了苏雅一眼，眼前浮现的却是苏允初的脸。
苏允初怎么会死？这不可能！
他手指一松，教案散落一地，而人却冲了出去。
突然发生的一切让苏雅瞠目结舌，等她回过神想要追上去的时候，走廊里早就没了江清晏的身影。
她愣在原地，眉心深深皱在一起。
另一边，江清晏一路快跑到停车场，刚启动车子就踩下一脚油门。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去医院，证明苏允初没死！
在凌迟般的焦躁中，车速直奔一百八十码。
冲向一个十字路口时，直行的绿灯只剩几秒，即将变红。
江清晏死死盯着前方的路，眼眶里一片血丝。
他没减速。
在听到苏允初死讯的那一瞬间，江清晏就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冷静。
而他的所有耐心，都在此刻消磨光了。
于是，江清晏没能看到右边那辆加速的车。
“咣——”
巨大的撞击声在寂静中响彻天际，惊起路边树枝上栖息的鸟儿。
车轮在柏油马路上摩擦出长长一段距离，刺耳的刹停声几乎穿透耳膜。
可还没完。
在冲击力下，江清晏的车身反转重重砸在地上。
下一秒，温热的血顺流而下，将他的眼前染成一片血色。
江清晏浑身都在疼，骨头像是被压碎了。
他费力地睁着眼，每一次呼吸都扯动伤口。
不能停在这……苏允初还在等他！
江清晏用力咬紧牙关，扒着车身想要把身体从重压下挣脱出来。
可到底，还是力不从心。
最后一丝力气用尽，江清晏的意识彻底涣散。
眼皮越来越沉，他再也支撑不住。
但就在江清晏快要合上眼的那一瞬间，一道刺眼的白光忽然亮起。
他皱着眉看去，却在下一刻被依誮吸进了那白光里。
紧接着，江清晏看见了一扇门。
他站在门前，鬼使神差地伸手推开了它。
“公主驾到——”
紫禁城午门处，一架雍容华贵的轿辇缓缓驶出。
两队禁卫军披甲执戟，跟随其后。
原本繁华热闹的长街上此刻鸦雀无声，百姓跪于两侧，场面严肃而庄重。
轿辇之上的公主金冠凤披，红纱掩面，眼尾一抹朱砂痣红得妖冶魅惑。
倏尔刮起一阵微风，将那红纱吹扬。
好美的容颜，似天女下凡。
然而风落之时，却突生变故，跪伏的百姓中突然杀出几道身影。
寒光闪过，一把刀直直刺向公主！
眼见那利刃逼近，可下一瞬，竟被挑开打落。
公主处变不惊地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禁卫军，红唇微启：“你叫什么名字？”
那禁卫军击退刺客，侧身拱手而跪：“属下，江清晏。”
第十二章
“呼、呼……”
江清晏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了双眼。
坐起身时，他胸口中心脏仍狂跳不止，浑身上下也被冷汗浸透。
又是那个奇怪的梦。
但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那个公主的脸。
回想起梦中的那幕，江清晏打了个冷战，心底后知后觉的诡异。
她为什么……会和苏允初长得一模一样？！
头部突然传来刺痛，江清晏抬手捂住，眉心深深皱成一团。
半晌，那疼痛才渐渐淡了些。
鼻腔中的消毒水味让他渐渐回神，抬眼看向四周，一片纯白。
医院？
江清晏狠狠一怔，拔掉针管一把掀开被子就往外跑。
与此同时，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苏雅在看见扶墙而站的江清晏愣住，又很快反应过来，上前要去扶他。
“阿衍，你什么时候醒的？你这是要去哪儿？”
江清晏侧身避开她的手，一言不发的越过了她，走出病房。
苏雅抬起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
她回身看去，只见江清晏步履艰难地走向了护士站。
走过去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江清晏忍着疼，扶住台面勉强站稳。
他看向值班的护士，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苏允初在哪儿？
护士奇怪地看了眼江清晏，低头在电脑上查询。
“苏允初？没有这个病人的信息啊。”
一瞬，江清晏如坠冰窖。
他骤然攥紧手指，指节都在泛白：“怎么可能没有她的信息，不是你们叫我来的吗？”
眼见他的情绪激动起来，苏雅连忙跑上前扶住他的手臂：“阿衍，我们回病房去好不好，你刚做完手术不能这样折腾呀！”
可江清晏不知哪来的力气，怎么都拉不动。
他像是抓紧最后一根稻草紧紧看着护士：“帮我再查一下，她还在等我……”
闻言，苏雅的喉间突然疼得像被刀刃划过。
苏允初，苏允初，为什么他只关心苏允初？！
苏雅再也忍不住，泄愤般大喊：“阿衍，苏允初已经死了！她死了！”
话音落下，江清晏浑身一震。
他缓缓看向她，漆黑的双眸里布满了血丝：“……你说什么？”
苏雅咬紧牙关再次重复：“苏允初她死了，她的遗体都已经被火化了！”
寂静的走廊上回荡着尾音。
江清晏瞳孔骤缩，本能地深呼吸起来：“不可能……这不可能……”
“是真的！”苏雅眼底划过一抹嫉恨，“是她妈妈来领走了她的遗体，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去问！”
可江清晏像是再没听见她的话一样。
他失魂落魄地靠在墙上，双眸再无一点光彩。
回到病房，护士重新给江清晏扎好了针。
苏雅压下心底的疼，倒了杯水走过去，语气温柔：“阿衍，喝点水吧。”
江清晏没接，甚至没看她一眼。
那杯水连同苏雅的心一起慢慢冷却下来。
她抿了抿唇，转身将杯子放下。
刚要坐下，却听江清晏倏尔淡淡开口。
“苏雅，那天晚上，你和柠柠说了什么？”
第十三章
闻言，苏雅狠狠一愣。
她望向江清晏，只见他眼神平淡像没有波澜的湖水，心里顿时慌乱起来。
“阿衍，你听我解释，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江清晏冷冷打断：“苏雅，你越界了。”
他的语气不复往日温柔，温和中带着些许凌厉。
苏雅一瞬浑身冰冷，仿佛血液都被冻结。
她上前去拉他的手，嗓音颤抖：“阿衍，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江清晏不轻不重地拉开她的手，语气平淡却带着压迫感：“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你之间只是作戏。”
苏雅僵在原地，脸色刹那间煞白。
心脏也好像被活生生挖走一块，冷风呼呼直往里吹。
可江清晏像是没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侧颜平静却疏离：“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该选你演这场戏。”
“是我的错。”
他落寞的语气是因为苏允初的离去。
意识到这点的苏雅彻底崩溃。
她眼眶一瞬通红，积压在心底的情绪悉数倾泻：“为什么？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苏允初？你们已经离婚了啊！”
“这段时间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明明是我，我那么喜欢你，什么都愿意为你做，阿衍，你看看我好不好？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对我也是有喜欢的对吧？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苏雅瘫坐在地，双手紧紧攥着床单，看向江清晏的眼里满是不甘和期待。
然而，她的满心期待落了个空。
江清晏看向她，拧起眉：“苏雅，从一开始我就说得很明白，只是要演一场我变心的假象而已。我很抱歉让你产生这样的误会，但是……”
“我的确没有喜欢过你。”
苏雅浑身一颤，内心有什么坚持已久的东西被彻底打碎。
“我不信……”
可她嘴上再怎么说着不信，内心却也明白，江清晏说得没错。
这几个月来的温柔不过都是演戏，是她沉陷其中，假戏真做地爱上了他。
安静的病房中只剩下苏雅低低的啜泣声。
江清晏语气平淡：“你走吧。”
哭声戛然而止。
苏雅不可置信地抬眸，却见他根本没看自己一眼。
她的心狠狠一疼。
半晌，她缓缓站起身，极慢地走到门口，又转过身。
“阿衍，我不会放弃的，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以后你一定会喜欢我！”
说完，她推开门便走，没给江清晏说话的机会。
病房的门打开又关上，江清晏深邃的双眸隐在黑暗中辨不清情绪。
许久，他拿起手机，翻到唐母的号码。
拨通后那边很快接起：“阿衍？”
江清晏下意识攥紧手机，开口时才发现嗓音干涩沙哑。
“妈，柠柠在哪儿？我想见她。”
他还记得车祸前，那通来自苏允初的电话。
也还记得电话里那陌生的女音，和那句让他难以置信的话。
苏允初，那么好的苏允初，怎么可能会死呢？
而此时，听筒那边也是一阵沉默。
短短的半分钟像是被拉长成一个世纪，每一秒都格外难熬。
许久后，唐母的声音才徐徐响起：“柠柠她……她在北山墓园。”
第十四章
话落，江清晏忽地一阵耳鸣。
唐母还说了些什么，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他盯着虚空，眼神空洞而苍凉，仿佛盛入悲寂。
……
半小时后，北山墓园。
车子停在门口。
江清晏走下车，山间的冷风扑面而来。
一片死寂。
看着那些石碑，江清晏心底突然生出几分恐惧。
他怕苏允初真的被葬在这里，葬在这冰冷的地方。
犹豫踌躇了很久，江清晏抿紧唇，终是踏了出去。
找到第八排时，他抬眼便看见了角落里的一束百合花。
苏允初最喜欢的花。
江清晏的心狠狠一沉，直觉告诉他，就是那里了。
走过去的每一步都像灌了铅。
在看到石碑上苏允初笑靥如花的照片时，江清晏的情绪在刹那间分崩离析。
苏雅没有骗他，唐母也没有骗他。
苏允初……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了。
江清晏瘫坐在地，再没了一丝力气。
他看着照片上的苏允初，脑海中却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些梦。
在梦里，他无一例外会死在三十一岁那年。
江清晏无数次告诉自己那不过就是个梦，但每当他从噩梦中醒来，看见身旁睡颜安静的苏允初时，他总会心有余悸。
万一呢？
万一那些梦都是真的，这一世的他也会死在三十一岁呢？
若是孑然一身，他可以生死由命。
但苏允初该怎么办？
为了让她能继续好好生活，江清晏找到苏雅，安排了一个他变心的假象。
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先离开的人会是苏允初？！
“柠柠，你……”能不能回来？
后一句话消音在嘴唇动作间。
江清晏靠在苏允初冰冷的石碑上，背脊深深弯下，像是被风吹压的稻穗。
他后悔了。
整整一夜，江清晏就这么陪着苏允初安静的待着，就好像从前两个人同床共枕时度过的无数深夜……
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时，他才起身离开。
离开墓园后，江清晏回了别墅。
那个他和苏允初曾经生活了八年的家。
可站在门前，江清晏突然就失去了开门的欲望。
他心知肚明家里空空荡荡，再没人会笑着跟他说一句“你回来了”，没人会问他累不累，更不会有熟悉的饭菜香。
一想到这，江清晏就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在门锁上按下那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密码——他和苏允初的结婚纪念日，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冷清和寂寥。
江清晏没有开灯，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支烟。
吸一口，烟雾袅袅散开。
泛白的天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子，这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
江清晏又想起了苏允初。
他眼前渐渐涌上水雾，一片模糊。
忽然，手机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江清晏皱着眉接起：“你好，哪位？”
那边传来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是江清晏吗？”
女人语气寡淡，江清晏眉心更紧：“我是，你……”
“我是苏允初的房东。”
她打断他，很不耐烦，“她有东西要我交给你，你过来取一下。”
第依誮十五章
江清晏愣住。
东西？苏允初留给他的？
他再没细想，起身拿过外套就往外走：“我现在就过去。”
按照地址找过去时，房门打开，却不见房东人影。
江清晏迟疑地走了进去。
屋子并不大，和别墅比天差地别，他无法相信苏允初离开之后就住在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
桌子上摆着她的东西，江清晏走过去拿去，细细摩挲。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转身看去，只见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江清晏？”
房东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想到苏允初和自己说过的那些事情，眼底似乎划过一抹讥诮。
“是。”江清晏点了下头，“柠柠她给我……”
话没说完，房东手臂一弯，将手里的文件夹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