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寐将聘用账房的布告张贴在壁上,对着端详好一会儿,不甚满意,回屋取来毛笔,加一行字:有容艺,能书能算。退开一步端详,露出满意笑容。
她委实不擅长拨算珠子了,香铺里的账目被她理得乱七八糟,有次白荼问她香铺一年来盈余多少,她竟答不上来。故而急需招个账房先生帮她理理账。
准备停当,只等人上门。云寐搬把椅子坐门口,手上照例托着她那根红木翠嘴子烟袋杆吞云吐雾。
路过的行人无不侧目,为这风华绝代、世间罕见的老板娘。
也有惫懒的泼皮无赖,嬉笑着上前调笑:“老板娘招账房先生,瞧瞧我怎么样?”
云寐不拿正眼睨他,口中烟雾轻轻一吐,喷了对方一脸。竟像见了鬼似的,拔足便走。也不知那烟雾里有什么。
常在州桥下做生意的商户们都知她有几分古怪,不敢轻易招惹。看她一口烟骇走泼皮,互相交换着眼神,那眼神无疑在说:果然是个妖物!
云寐恍若未觉,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荡,看着桥上桥下的风景。忽然,一个女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女人站在州桥的最高处,行人来来往往,打她身畔经过,她凝立不动,目光呆滞地望着下方流势滔滔的汴河水。
黄月香在州桥上站了足有一刻钟,一跃而下的想法一瞬也没停止过。跳吧,跳下去就解脱了,脑海里有声音这样对她说。她听从内心的声音,手紧紧把住栏杆,踮起脚尖正要发力的时候那股香气又出现了。
名贵的龙涎香气息。
距离上次见面过去半月,黄月香身上添了几道伤痕,在显而易见的脖子、脸上,给云寐一眼捕捉。
“跳河可不是个好主意,你看这河中舟船甚多,呛的半死不活给人捞上来,图什么?叫人白看热闹一场吗?”
“云老板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黄月香回避着云寐的目光。
美貌的老板娘早已洞悉了一切,也不出拆穿她,噙着笑意,缓缓吐出一个烟圈,“你随我来铺里。”
云寐单手托着红木杆盈盈而去,一点也不担心黄月香会不跟来。
到了香铺,云寐叫黄月香稍坐,自己掀帘子入后堂。今天兽金炉里熏的是安息香,黄月香闻着那味道,心神渐渐安定。
身后墙壁上分别挂着《观灯图》《簪花图》《春宴图》《童子蹴鞠图》,落款皆是当代名家。不知是否为真迹,若是真迹,堂而皇之地挂在铺子里,难道不怕贼惦记?若非真迹,又不符合香铺的格调。
黄月香这样思忖时,云寐回到堂前,将一只锦盒交到她手上。
黄月香打开看,里面并排站着几块香塔,“这是……”
“随手制的几块香,赠予娘子熏着玩。”
黄月香捧着锦盒,思绪万千,“云老板,我并无钱钞可奉。”
“所以我说赠啊,难道我香铺的信誉这样差,连几块香料也送不出去。”
“不,云老板,我只觉受之有愧。”
“黄娘子不必受之有愧,世间因果循环,你今日受了我的香,来日必有你报答的时候。我不怕你欠。”
云寐说话云里雾里,黄月香琢磨不透。但见她赠的诚恳,也就收了。临别前询问香名。云寐告诉她:
“此香名为结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