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4.
秦牧学帝王心术勤快，却不爱习诗书。
“为何不认真写功课？”
我板着脸，望向面前伫立着的少年。
“你就这么讨厌习诗书？还是，对臣有意见？”
我语气依然很平。
都道我性子跟坚冰一样，不近人情，不好相处。
我很少被别人牵动自己的情绪，哪怕是遇到再打的事情也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所以很多人都说我和寻常女子不太一样，包括当今圣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话语中带着饶有兴趣的玩味，上下打量我。
我知道皇帝动过把我纳入宫中的想法，只是我作为一个太傅对他的作用远大于入宫为妃。
秦牧当时要是低头认错，我也就罢了。
偏少年仰起脸，面上是桀骜的不服。
还隐约染上几分...不屑。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你叫我学，我就学么？”
“只要我还是太傅，就算得您的老师。我奉圣上之命教你诗书，自是也有管教您的权利。”
“殿下还得对臣尊重些。”
“你不过是个农女，出身卑贱，怎么像宫中的人一样，一身臭脾气。”
这话我是听不得的，神色一下子冷下来。
性格使然我是很少发怒的，但那一刻真的有些愠意涌上来。
我语气愈冷。
“伸手。”
他见到我脸上的神情似乎也认识到了什么，倒没再违抗我，咬了下唇，悻悻伸出手心。
“殿下，臣僭越。”
我抽出戒尺，对准他手心来了一下。
用了十足的力道。
他吃痛的缩回手，眼里泛上了一层委屈。
“知错没有？好好反省。”
我把戒尺收起来，语气放的极慢，一字一字问他。
“知道了。老师。”
他垂着眼皮，委屈巴巴地应声。
每次露出这幅表情，都只是在装乖。
我是不信他能这么老老实实的就服我。
于是——第二天我来到书房，只见空空荡荡一片。
我等了半炷香。
依然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呵。
还敢逃课？
这小子...能耐了啊。
我收起桌上的砚台和纸笔。
5.
知道秦牧的去处并不难，能去的也就那么几处，找宫女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他在后花园。
正是开春，园中桃杏开的正盛，一片繁荣盛景，他正值十四五，喜欢去这种地方玩儿，倒也正常。
我走到开的最艳一树桃花之下，枝桠传来窸窸窣窣声响。
一颗石子落下来，正对着我额前。
…用嘴想都知道是谁扔的。
我倾了倾身子躲过。
“看不出来，先生身手不错。”
清清朗朗的少年从桃花树上一跃而下，抱着手臂看我，目光挑衅。
还当真是幼稚得很。
上次是蛇，这次是扔石头。
不过也正常，算算年龄他都没到十五，确实是小孩子。
我也不恼，淡淡抬眼，面色平和。
“殿下原来在这。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请随臣回去，继续今天的教习。”
“叫的这么假惺惺干什么。”
他一声冷笑。
“看你的表情，明明是恨不得再也不教我。——你们都这么虚伪么？”
我不想和他争辩，垂眼看到少年说话时发上的花瓣，预备抬手为他拂去。
却看到少年下意识缩了一下。
“您又要打我么？”
我顿了一下。
“殿下。您鬓边有落花。”
“...”
他似乎是觉察到了刚才那副模样有点示弱，又恢复了那副顽劣的样子。、
“那又如何，反正你是老师你可以随便罚我吧…戚。”
“不就说了你几句…还真是小心眼，老师脾气未免有点太坏了。”
“殿下。”
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依然很淡。
“您并不清楚，我为什么惩罚您吗？”
“因为我说你是农女？侮辱你的身世？”
“不是。殿下，我从来不介意别人提起我的出身。”
“如果您稍微关注一点政事，就知道朝廷之上的大臣也没少拿这个来攻击我。”
“我也并未有多在意。”
“我在意的是您...那副高高在上的，鄙夷的态度。您可知，杜稷为重，君为轻？”
“您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份，就高高在上，蔑视一切。”
“我一直认为，人生而平等，荣华富贵、名利傍身也好，都不及各人才华和理想抱负来的瞩目。”
“凤凰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
“您身为太子，理应学习天下之道。”
——治国之道。
这是我身为夫子，该教会他的东西，不然我不认可自己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应授其以本。
眼前的少年怔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我会说这些，睫毛颤了颤，语气也带上几分示弱。
“...老师，我错了。”
倒真有点像真心认错。
不知道他听没听懂我话中意思，但态度总归比之前好了很多。
“可是...老师，不是的，我没有高高在上，也无意...攻击。”
“我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不太愉快。我...嘲讽不屑的，只是自己，并不是其他的意思。”
生在皇室中，自小就是锦衣玉食，哪有什么跌宕坎坷的过去。
他说到这儿停顿下来，一时无话。
沉默了一阵，他又开口。
“老师，您不问问么。”
“为什么要问？”
“老师，您还真是...一点好奇心也没有，和寻常女子未免太过不一样了。”
“好奇心害人。有时候知道的少反而是好事。”
他啧了声。
“你想说？”
我及时发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开口询问。
“老师...愿意听吗？”
我窥探到一些蹊跷，其实犹豫了一下。
皇家的秘辛可不是我能听的，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但或许是眼前的少年那副模样太委屈，我终究还是颔首。
“老师，我其实不是在宫中长大的。”
“我是秦年...”
“殿下不可直呼陛下名讳。”
我适时开口打断。
...我本来以为顶多就是些后宫纷争，却没想到是关乎他的身世。
“...以及，小心隔墙有耳，您先随我回去。”
他提起当朝皇帝的时候，眉眼里似乎都带着不忿和厌恶。
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思也太好猜了，只这一句话，他不用往下说我就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故事。
这其实不是我能听的。
只是...小朋友的倾诉欲，到底也不好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