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戾放下胳膊,站直了身子,深深地凝视我。
半晌才哑着嗓子说:「你说得轻巧。」
我说:「人活一世,就得折腾,就是历劫。劈下个天雷,猪还知道挪两步,你倒好,干脆就地躺平。
「我要是你,捅我刀子就**他,王位丢了就抢回来,喜欢的女人得拴身边,到那时候再让我死,好歹我甘心,我瞑目。横竖要死,就算无功而返,也得恶心他们一把。」
屠戾挑眉轻笑一声:「听你这么一说,我要不抢回王位,就既娘们唧唧,又死不瞑目?那我改日法力恢复了,确实得回去抢它一抢。」
说到这里,他掀起眼皮看我一眼。
「至于女人,我和她并无真情,不过是指腹为婚的势力联姻,不要也罢。」
我眨了眨眼:「哦,你这绿帽戴得不亏。」
花潋:「无情无义!薄情寡义!呵,男人。」
我、屠戾、乌木清:「闭嘴吧你,就你戏多。」
眼见着这两人暂时都不打算走了,**脆问乌木清:「你也要留下是吧?」
乌木清端端正正对我行了谢礼,一本正经地客气道:「我的仙力还未恢复,暂时回不了天庭,还需多叨扰姑娘几日,给姑娘添麻烦了。」
我仰天长叹:「行吧,咱中午吃什么?」
乌木清:「红烧肉!炸酱面!麻婆豆腐!」
……
6.
我一山沟沟里的村姑,养三个大男人是真挺费劲的。
前些日子他仨连炕都下不来,一点不动弹,吃得还一个赛一个地多。
我看着瘪下去的钱袋,对三人说:「住这儿可以,但不劳者不得食,你们得干活。」
屠戾点头:「我可以砍柴劈柴挑水,你一姑娘家的就先把这些交给我吧。」
……他现在想起我是姑娘家了,前些日子把他们扛上扛下的时候倒是半点不脸红。
我说「行」,然后看向了花潋。
他不要脸地冲我抛媚眼:「我负责貌美如花,给我们阿愿养眼。」
我一巴掌拍他脑袋上。
「就数你吃得最多,还想啥活不干?」
他撒泼打滚地揪着我袖子哭唧唧:「你个狠心的女人,我这细皮嫩肉的你怎么舍得让**那些粗活!
「老子以前走哪儿不是被女人捧着哄着的,从地府到天界就没见一个你这么对我的!我不管,你睡了我就要对我负责!我……人家不要砍柴劈柴挑水嘛~」
我头大地抹了把脸,有气无力地妥协道:「现在闭嘴,你可以跟我去镇上卖花露。」
花潋立马做乖巧状,安安静静地抿紧了嘴。
很好,世界清净了。
我再看向乌木清的时候,直截了当地问:「你想做什么?」
他茫然了一瞬,歪了歪头:「吃你做的饭。」
……
我再问:「那你会做什么?」
他眼睛亮了,像是终于等到会答的题。
「我什么也不会。」
……
关键他一派正经,满脸诚恳。
我绝望了:「这合理吗?你一神仙,不该神通广大吗?就算你现在没仙力傍身,你飞升前总是食人间烟火的吧?」
乌木清有些羞怯地说:「我生来便是仙,是仙与仙的结合,不经历飞升的。」
得了,原来是个家境富裕的主儿,还真不食人间烟火,难怪第一次吃我做的饭时就是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彻底麻了。
他忙找补道:「我可以学的。」
我摆摆手:「算了,有教你那工夫,我都能做三遍了,你随意发挥吧。」
……
7.
我赶着牛车驮花潋去镇上卖我做的花露。
他去的时候,一路都在我耳边嘟嘟囔囔。
「阿愿你不爱我了。睡我之前说我香香,得手之后就不珍惜。唉,我知道我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可你居然让我出卖皮相给你揽客!我告诉你,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只……」
我掏掏耳朵,从布袋里摸出个馒头塞他嘴里。
「真是委屈你了,谁让你吃得最多干得最少呢?你现在有两条路选,要么出卖皮相,要么回去砍柴。」
花潋恶狠狠地嚼着馒头瞪我,就差把「逼良为娼」四个大字写脸上了。
结果到了街市上,摊刚摆好,就有一群女人呼啦啦地奔他来了。
花潋一改愁苦不甘,端是一派风流倜傥,一颦一笑眼波流转间,便不动声色地把我的原价抬高了三倍……
三倍啊!心都黑透了吧!
可那帮妇人小姐愣是眼都不眨地飞蛾扑火。
她们往花潋身上砸着香囊和帕子,娇滴滴又争先恐后地与他搭话。
「郎君如何称呼?」
花潋递出一瓶花露:「姐姐叫我花花就好,这瓶花露姐姐一定要买呀。」
「花花可有婚配?」
花潋直接塞过去两瓶:「我还小,尚未婚配,姐姐买两瓶好吗?」
「花花可有心仪的女子?你看姐姐我如何?」
他递花露的手顿了一下,掀起眼皮侧头看我一眼。
眼波对视间,我心轻颤。
只是还未待我仔细琢磨他这一眼,他又嬉皮笑脸地成了平日里的那个花潋。
好家伙,他直接端了十瓶过去:「姐姐自是千好万好的,要是把我家这十味花香都擦了去,那便是人间花仙,绝世无双。」
「那我也要十瓶!」
「能不能排队啊你,先给我这十味花香!」
我原本还带了我俩的干粮,结果没到中午,就得赶着牛车返程了。
我拎了拎腰侧鼓鼓囊囊的钱袋,决定回去给花潋加鸡腿。
正这么想着,花潋就凑到我身边,挨着我拔开了一瓶花露的塞子。
「不是都卖光了吗?」
他笑嘻嘻地将花露滴在指尖,点在我耳垂上。
「这瓶是我专门为阿愿留的,阿愿也是女孩子嘛。」
我不自在地抬胳膊抹了下耳朵:「我要擦家里有的是,卖了多好。」
「哼,就你个守财奴,认识你这么久也没见你擦一次。」
我没接话。
那些爱打扮的女子总是有人疼有人爱,我孑然一身,擦给谁闻,又取悦于谁呢?
花潋见我沉默,找话般地说:「真看不出来你还会做花露这种精细活。我以为你糙得只会使蛮力。」
我咬了咬下唇肉,笑道:「是我娘教我的。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现在已不大能记清她的脸了,但我娘教我的东西,我一样也没忘。」
花潋看了看我,仰身躺倒在牛车上,枕着胳膊看天上的云。
许久才说:「我娘也走了,刚走没几年。只是她临死了还惦记着那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心心念念让我去认爹。
「她哪里知道,那男人现在被他那些风流债整瘫在床上,几个儿子又废又作,都眼巴巴地盼着他归西呢。」
我问他:「那你不趁他尚在世的时候去看他一眼?」
花潋沉默片刻,没了平日的浪荡劲儿,言语中都透着狠戾与憎恶。
「等他闭了眼,我就带着我娘的玉佩去看他一眼。生而不养,他不配当我爹。」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专心赶我的牛车去了。
过了会儿,他凑头过来,趴车上歪头看我。
「你怎么不像劝那魔头一样劝我呢?叫我不留遗憾什么的?」
我推开他凑到我脸旁的脑袋,斜他一眼。
「你和屠戾又不是一码子事儿。他面对的是仇人、是叛徒,你面对的是你爹。如果你不想去见他,那他对你来说就只是陌生人,但事实上,你想与不想,心里已有定夺,我劝与不劝,与你无碍。」
花潋轻轻地应了一声,又嬉笑着说:「那我听阿愿的。若是阿愿让我去,我便勉强见他一面。若是阿愿不让,我就等他咽了气再去。」
此时,他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眼里的情绪却极淡极淡,透着难得的认真。
看着我的眸,像要把我吸进旋涡中去。
我拍拍他的脑袋,安抚般地说:「那就去吧,横竖也要去的,不是吗?」
8.
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
家里的碗筷多了几副,衣柜里塞满了各式男子的衣服。
就连被子都在三人的强烈要求下,由一床改为三床。
我扯了布回来改被子的时候还嫌他们毛病多。
「你们再过几日恢复好了就要走了,三个大男人能不能将就将就?一个赛一个地娇气。」
他们三人其实早就调养得差不多了,偏偏对要离开的事情闭嘴不提。
反倒逮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吵吵嚷嚷个不停。
花潋:「还不是臭神仙一天到晚在被窝里放屁,在天上不食五谷杂粮,一落人间就管不住嘴,天天跟放炮似的,把我都熏臭了。阿愿,你不会因为我臭了一点点就不爱我了吧?」
我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不会,我本来也不爱你。」
他撒泼耍赖地在炕上打滚,滚到我腿边就像只猫一样地蹭:「嘤嘤嘤,女人就爱口是心非,我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