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老爹明显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长,你说什么?烧了?”
老道士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然后就出了草棚子,只剩老爹一个人在里面,面沉如水似乎犹豫不决。
这也怪不得老爹这么为难,在我们当地,讲究人死入土为安,即便是当时宣传火葬,依旧没人愿意改掉这个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据说,人死后尸体完整入了土,阎王爷才会收。如果烧掉尸体,会连尸体上的魂儿也烧了,下辈子就不能投胎了。
事情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说法已经深深烙在了人心里。想要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老爹没保全爷爷的尸体,已经是不孝,这要是再一把火烧掉,估计他死后没脸见祖宗。
但老道士态度坚决,老爹找他说了一上午,都没能转圜,最后只能顶着正午的大太阳,一把火烧掉了爷爷的尸体。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爷爷的尸体被架在火上,冒起了滚滚黑烟。火堆里除了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之外,还有噗嗤噗嗤的声音响起。不管从呐方面看,爷爷的尸体都有很大的问题。
这时候,老爹脸上的表情,只能用难以言表来形容。
不过这还不是最为怪异的,大火烧了两个小时候才将爷爷的尸体彻底烧化,但留下来的骨灰,却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来说,寻常人的骨灰,一般会呈灰白色,或者近乎于冷色系的淡色。只有生前患有重大疾病的人,骨灰才会是不正常的深色。可爷爷的骨灰,颜色深的不像话,几乎和黑炭没什么区别。
这种情况对我们全家来说,都是一种冲击。
反观老道士,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等老爹问他,就安排我去找来一些糯米,然后从随身的布口袋里摸出了一瓶红艳艳的东西。
他扒开瓶塞,倒进了装着糯米的碗里,然后搅拌了几下,一股脑儿撒在了爷爷的骨灰堆里。眨眼工夫,黑黢黢的骨灰堆里就响起了噗嗤噗嗤的声音,伴随着滚滚的白烟越深越高。
我长大了嘴巴,直呼神奇,这让我瞬间想到了电视里那些化学家翻云覆雨的手段。只是不清楚,这个老道士会不会也是用的那些不知所名的化学试剂。
所谓的“化学反应”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约莫两三分钟过后,爷爷的骨灰就变成一片雪白,而原先略带鲜红的糯米则是成了一颗颗黑色的小颗粒。不过喝杯茶的工夫,黑白颠倒,这种手段让我越发来了兴趣。
正琢磨着要不要问老道士要点那红色的液体玩儿玩儿,就听到他叫我过去。我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穿了,显得有些扭捏,低着头不停的抠手指,想着要怎么开口。
可老道士根本不是为了这事,一开口便问我那个黑孩子的事情。我啊了一声,顿时感觉身子一松,心里却有一丝丝失落。
老道士向我打听那个黑孩子的事情,老爹就站在一旁不说话,但我从他有些紧张的脸上看出来,他心里应该是有什么事情。
说完过后,老道士就打发我去找个簸箕把爷爷的骨灰筛出来,他自己则是带着老爹去了后山。
约莫傍晚的时候,两人才回了家。吃罢了晚饭,老道士吩咐找来一只大公鸡,还必须是毛色显眼体格健壮的那种。
乡下人几乎家家都会养鸡,在鸡圈里寻摸了一圈,我就抓了一只最肥硕的提了过去。原本在我手里不断扑腾的大公鸡,在被老道士拍了一下脑袋之后,竟然安静了下来,蹲在地上不再动弹。
放下大公鸡,老道士就径直回了草棚子,直接躺在我的床上睡了过去。老道士睡觉,我们一家人不敢打扰,只能守在草棚子外面。
老爹坐在石头上抽着闷烟,眉头紧锁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老娘点了一盏煤油灯,坐在老爹旁边,缝补衣服。我闲得无聊,蹲在地上戏弄那只大公鸡,怎么扒拉它都不动弹。
时间一分一秒靠近了十二点,草棚子里的鼾声停了,老道士伸着懒腰走了出来。他也不说话,直接走到了大公鸡面前,顺手从布包掏出一根略微有些发黑的红线系在了公鸡的脖子上,然后在它面前撒了一把米。
刚才还闭着眼的大公鸡立马睁开了眼,一颗一颗的捡食地上的米,全然没有先前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趁这工夫,老道士又从布包里掏出一张黄纸。只见他的手抖了几下,那张黄纸就燃了起来。
我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老道士还会变魔术吗,竟然能黄纸自燃?
正想着,老道士把黄纸捻在手里,撩开道袍开始绕着地上的大公鸡转了起来。他的脚步看上去很没有规律,但似乎又十分有节奏,每走一步,嘴里都会嘟囔一声。尽管我离得不远,但还是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很快,黄纸烧完了,老道士也停了下来。他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疲态。
不等他把气喘匀,那只大公鸡就吃干净了地上的米,脖子一伸就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滚圆,目光炯炯,和刚才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大公鸡高昂着头,一步步走出了小院,径直朝着后山的方向离去。
老道士也没吩咐跟上,而是让老爹找来一把筷子,放在了刚才公鸡吃米的地方。我和老爹都不懂他在做什么,也不敢走过去搭把手,只能默默的看着。
他放筷子的动作很奇怪,先是放进泥里,然后又**一点,这样反复三次过后,才满意的点点头继续放下一根。
不仅如此,每一根筷子放进泥里的长度也不尽相同,甚至连大小头都不一样,有的大头朝上有的朝下,密密麻麻的看上去很没有章法。
足足花了十多分钟,一把筷子才全部放完,一眼看去,就像是在院子里挤挤挨挨的种满了光秃秃的小树苗。
原以为这就结束了,哪知道老道士又掏出一捆红绳,在头一根筷子上绕了几圈,然后链接下一根,等每一根筷子都绕上了红绳,绳子也恰好用完,似乎这是他早就精心算好了的。
做完这一切,老道士才直起腰身,领着我们出了小院。前脚刚迈出去,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鸡叫,老道士顿时来了精神,招呼着我们赶紧进草棚子,不管出现任何动静都不能出来。
我们进屋后,不大会儿工夫,外面就响起了一阵踢踏声。我心里好奇得紧,趴在窗户上往外看。踢踏声越来越近,就像是有人穿着铁做的鞋子,摩挲着地面的声音。
短短几个呼吸,我家的那只大公鸡就出现在视线内,而它身上驮着的正是那个黑孩子。他牵着公鸡脖子上的红绳,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扭头朝我看了一眼。我吓得浑身一软,坐在了地上。
老爹连忙把我扶了起来,担心的问我怎么了。我咽了咽口水,指着窗外说:“那个孩子,来了!”
老爹伸头朝外看去,瞧了一眼,就回过头奇怪的看着我,说:“什么孩子,我怎么没看到?”
我啊了一声,爬上窗户指着骑在公鸡背上的黑孩子,对他说:“有啊,就是那个黑孩子,就在大公鸡的背上。”
可老爹依旧一脸的迷茫。我心里发急,指着要进院子的那只大公鸡不停的叫喊,好让老爹仔细看看。但他还是摇头,有些恼怒的拍了我一巴掌,让我不要瞎说。
我委屈的想哭,揉了揉眼睛,可那孩子的确还在大公鸡的背上,老爹为什么就不相信。这时,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难道只有我能看到他?
这么想着,大公鸡已经进了小院。
黑孩子从公鸡的背上跳了下来,扭头看了看院子里的情况,忽然转过身,朝草棚子的方向喊了一声。
“爹,你就忍心让我再死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