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栀能为商隽入断魂窟采玄霜草，凌霄又那般袒护她，这样的她真的入魔了吗？
“大师兄，这……怎么办？”
目睹一切的弟子们都不知如何是好，不管苏栀是不是魔，她都已经死了。
莫风扫视了一眼，见兰如沁不见了，面色一冷:“回去，莫要再提此事。”
浮翎殿。
商隽堪堪坐下，黯淡的眸子呆愣地看着地面。
“商隽。”
长老现身唤了他一声，见他神情不对，又想起刚刚法阵突现的异样，便问道:“是不是苏栀？”
听到苏栀三字，商隽的眸子才闪烁了一下:“她祭阵了。”
本是风轻容淡的四个字他却觉得字字重如千斤。
亲眼看到凌霄祭阵他都没有觉得有现在这般心闷。
长老身一顿:“她自愿的？”
商隽手肘撑着膝上，手扶着额，没有回答。
长老叹了口气，表情却并未有何变化:“罢了，这事儿就此了了吧。”
说完，轻握了下商隽的肩，便消失了。
空荡荡的大殿像是商隽的心，不过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却觉得过了几个时辰。
他抬眸望向殿门，门外没有那个小心翼翼的身影，应该说再也不会有了。
商隽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略带自嘲的笑容。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亲手重伤苏栀不就是要她死吗？为什么看见她祭阵以后，他又这样落寞。
对她的那一丝情意在此刻像是放大了无数倍一样，促使着他不断地在想关于苏栀的任何一点事。
不知坐了多久，商隽才缓缓起身，往后殿的房间去了。
房内的檀香味中隐隐藏着几丝让商隽心安的馨香。
商隽坐了下来，看着桌案上已经近枯死的情花，顿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倦感。
“叩叩叩——”
“师父。”
兰如沁踩着轻轻的步伐走了进来:“你没事吧？”
商隽看了她一眼，忽然脸色一变。
之前苏栀口口声声说兰如沁才是魔，可是他完全感觉不到她身上的魔气。
反而兰如沁说苏栀入魔了，苏栀便真的入魔了，可兰如沁又是怎么知道苏栀入魔了？
兰如沁见商隽不说话，看着她的眼神从探究到怀疑，心不觉一紧，但有很快放松下来，依旧是一副关心他的模样:“师父，你还在想师姐的事吗？
第十一章苏栀的来历
商隽依旧没有回答，脸色倒是越来越差。
他权衡再三，终没问出口。
若此事与兰如沁有关，就算问了她，她必定不会说出实情。
商隽挪开目光，声音冷淡:“出去。”
见他态度如冰，兰如沁脸上的笑意僵在脸上:“师父，我只是……”
“出去！”
商隽愠怒地又呵了一声。
他竟然宁愿此刻是苏栀站在这儿。
兰如沁暗自咬咬牙，虽不情愿，但也还是紧抿着嘴缓缓走出房去。
当房内只剩下商隽后，他的心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三日后。
莫风站在藏书阁外，看了一眼问身边的师弟:“师尊还没出来？”
师弟点点头:“是啊，都两天了，大师兄，你说师尊在里面干什么？”
两天前商隽突然就扎进藏书阁中，谁也不见，连长老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莫风深吸了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商隽听见脚步声，深锁的眉头一动:“莫风。”
莫风止住脚步，看着满地的古籍愣了片刻才回道:“弟子在，师尊，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于莫风这个大弟子，商隽还是有些好脾气的，他抬起头道:“本尊让你下山办件事。”
听到这儿，莫风立刻站直了身，抱拳恭恭敬敬:“请师尊吩咐。”
商隽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去找一个叫桐花村的地方，查查苏栀的来历。”
莫风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桌案上的《人间记》，虽是薄薄一本，却记载着人界所有人的生死，像是冥府的生死簿一样。
如果要查苏栀的来历，翻开《人间记》便能找到，又为何让他去调查。
“师尊，这……”
“去吧。”商隽挥挥手，没有给莫风多问的机会。
莫风无奈，只能转身离开。
见他走后，商隽才重新拿起书。
他心不安。
从苏栀祭阵以后就没有一刻安定过。
而且她就像个无形的影子，时时刻刻出现在他心里。
商隽克制地轻捻了捻袖口，又想起这几日找苏栀的来历所发现的怪异之处。
《人间记》中只有苏栀的名字，没有生成八字，更没有前世，甚至连父母都没有。
商隽再次想起苏栀入断魂窟和下血海的事，她或许真的不是凡人。
想到这儿，商隽心里涌上一种让他稍稍放心的感觉。
既不是凡人，那就不会轻易地魂飞魄散。
他……还可以救她。
不过半日，莫风便回来了，他神情有些不自然地道:“师尊，弟子去了桐花村，问了几个村民，他们说苏栀本不是桐花村的人，她襁褓之时被村中一个妇人捡到，在苏栀七岁时，妇人病逝，她靠着村民接济生活。”
说完，莫风暗暗看了眼商隽凝重的表情。
他也很疑惑，如果《人间记》没有关于苏栀的记载，而桐花村也没人知道她的身世，那这来历不明的苏栀到底是什么身份。
商隽沉默了半晌后抬手让莫风下去。
面对这样的结果，他虽有预料，但仍难掩心中的失意。
商隽摩挲着已经干枯的情花花瓣，眉间满是惆怅。
他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如此多愁善感的时候。
第十二章断魂窟
商隽困意突然袭来，渐渐睡去。
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睡的这么沉了。
他只觉置身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雾中，四周死寂一片。
“啊——”
听见熟悉的声音，商隽的心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叫了一声:“苏栀！”
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一株玄霜草忽然落到他的脚边。
商隽一愣，正要躬身去捡，一只沾满血的小手先一步将玄霜草捡走。
他抬头一看，居然是苏栀。
她小脸满是泥和灰，右肩更是渗出了血，将白衫染红了一片。
“銥誮苏栀……”
还没等商隽反应过来，苏栀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将玄霜草捡起来就跑。
“苏栀！”商隽喊了一声，心中更觉不安。
他跟了上去，却见苏栀狠狠摔在地上，而她手中的PanPan玄霜草被紧紧护在怀中。
此刻狼狈至极的苏栀看起来弱小而又可怜，让商隽想起在地牢时的她。
商隽说不清心中那闷痛感，只是觉得眼前的苏栀像是将他呼吸都夺去了一般。
他上前想将苏栀扶起来，可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这是……”商隽诧异地看着穿过苏栀身体的手。
而苏栀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样，应该说是看不见他。
这里是……幻境吗？
商隽才一猜测，身后传出一阵妖魔的嘶吼，紧接着就是一阵辱骂和讽刺:“苏栀，你为商隽这么拼命又能得到什么？你就是活在仙界的蝼蚁而已！”
苏栀将玄霜草放进怀中的衣服里，一件惊慌的转过身往外爬，想爬出着恐怖的断魂窟。
一阵黑烟如箭一样冲出将苏栀整个包围起来。
“苏栀！”
商隽伸出手，想救她却发现完全使不出半点仙力。
“可恶！”商隽咬着牙，看见苏栀在黑烟中痛苦地捂着头呜咽，他犹如被置于熔岩中，那种疼痛似乎比苏栀还要痛苦。
“身中寒毒，我看你还能撑多久，哈哈哈哈——”
妖魔的声音随着黑烟渐渐消失，徒留伏在地上艰难喘息的苏栀。
商隽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赤红的双目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地上似是奄奄一息的她:“苏栀，你醒醒！”
此刻他除了心疼还有扼制不住地愤怒。
苏栀太傻，傻到只身一人入断魂窟，只差一点就命丧妖魔手中。
“师尊……”
苏栀像是听见了什么，她睁开满是泪水的双眸，断断续续地呢喃着:“我……我要快，点……师尊受，受伤了……”
她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才站起来，可走了两步又摔倒在地，再想站起来已无半点力气。
商隽站在苏栀身后，看着她一步步往前爬着，那颤抖的双肩和略微抽搐的双腿无不在告诉他此刻苏栀有多痛苦。
但她没有停下，嘴里一直在叫着“师尊”，好像只要一直叫着，她就有无限的力量让她怕出这可怕的断魂窟。
商隽视线渐渐变的模糊，他仰起头眨了眨眼，将眼眶中那股热流逼回去。
他不敢再看，哪怕只一眼，他都觉得心有种被凌迟的痛意。
苏栀就是这样带着玄霜草爬了一天爬出断魂窟。
她看着外面的阳光，扬起一个欣喜的笑容:“太，太好了，师尊……等我……”
第十三章无尽血海
在见苏栀晕死过去后，商隽有种全身力气都被抽离的错觉。
他好容易才站稳的脚步，只在他低头喘着那几口压抑的呼吸时，一阵浓烈的血腥味钻入他的鼻内。
他瞳眸一缩，猛地抬起头。
眼前的白雾被一片刺眼的红色所取代。
无尽血海！
商隽挪着步子环视着如同地狱一般的四周。
这片幻像，是故意要让他看到苏栀如何为他采玄霜草和情花的吗？
果不其然，在转身之际，他看见了那个白色身影。
商隽才要张口唤苏栀，却想起来她根本听不见。
苏栀试探地沾了沾血海的水，差点痛的的栽倒在地。
苏栀绝望的话犹在耳畔，但仙魔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且不说千年前十位长老的牺牲，半月前凌霄才以命将法阵补全，如今又要他来打破，他如何下得了手。
商隽抬眸看向玄凛：“别无他法了吗？”
“杀了沧溟。”玄凛没有丝毫犹豫地回道，“沧溟一死，宗门法阵即使破了也没关系。”
这便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商隽翊眉一僵，竟不知该说什么。
沧溟虽被封印，但万年修为仍在，他并无十分把握将他斩杀。
直至回到昆仑仙宗，商隽耳畔还回荡着玄凛离开前最后的一句话。
“沧溟不是一般魔族，你若中了他的魔毒，你也会堕入魔道，再难回头。”
一旦入魔，他再难飞升成神，甚至要入魔界与昆仑仙宗为敌。
可要是想救苏栀，只有这两个方法。
正当商隽还在权衡之时，以莫风为首的昆仑仙宗弟子纷纷涌入浮翎殿。
商隽沉着脸：“何事？”
谁知他们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个个神情如临大敌。
莫风紧绷着一张脸，带着些许劝诫的语气道：“掌门，就算苏栀没有杀于湛，但她入魔是事实，掌门万不可为了她破了宗门法阵啊！”
“是啊掌门，请三思啊！”
众弟子纷纷应和着，生怕商隽心一软就决定为苏栀打破那宗门法阵。
商隽闻言，脸色更加难看，眉目之间都透着一股怒气。
这事也就他和玄凛知道，玄凛从冥界离开后去了蓬莱岛，整个昆仑仙宗也就只有他知道破法阵能救苏栀的事了。
“是谁告诉你们本尊要破法阵的？”商隽微眯了眯眼，气势极为摄人。
弟子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应答。
莫风又硬着头皮开了口：“掌门，此事关乎仙界安危，望仙尊慎重。”
商隽扫了一眼眼前神情紧张的弟子们，背过身捏了捏眉心：“本尊自有打算，下去。”
听着他语气中有丝不耐，众弟子也识趣的退了出去。
他紧蹙着眉，撑额盘坐在殿中榻上。
玄凛说苏栀命格不凡，所以才不会落得灰飞烟灭的结局。
由此一想，商隽不禁又回忆起十年前长老说他命中有一段情缘。
若想成神，必须找到与他有缘之人了续一世红尘，才能无欲无念飞升。
他不信，但却还是下了山。
下山当天，他从恶鬼手中救下了苏栀，并且将连心玉给了他。
他的随意之举，改变了苏栀的一生。
甚至是他亲手将她送上的绝路。
念及此，商隽竟有种心被挖空的剧痛感和空寂感。
他从何时开始会对苏栀有这种感觉了？
难道她便是他这一生的情缘吗……
第十六章新的魔尊
思过崖。
即便是仙宗尊主的商隽，靠近思过崖都觉有种如山沉重的压迫感。
这就是有上万年修为的魔尊沧溟给人的震慑。
商隽看着深不见底的断崖，阴冷的风像是将他还在隐隐作痛的心镀上了一层冰霜。
以苏栀那身中寒毒的身子，在崖底待了三天，她到底是如何度过的。
垂在双侧的手渐渐收紧，指甲也深深陷进掌内，但这点痛却让商隽觉得太微不足道。
他屏息凝神，纵身一跃，直入思过崖崖底。
万丈深崖，商隽手执长剑立于一片黑暗中。
如鹰般犀利的眼神紧紧盯着眼前被仙锁束缚住的黑衣男子。
“沧溟，被困千年，你还妄想逃出去吗？”
商隽似是在嘲笑他的愚蠢和冥顽不灵。
沧溟缓缓抬起头，动了动被锁住脊骨的背，脸上竟无一丝痛苦神色。
他如血的眸子看了眼带着杀意的商隽，阴笑道：“为了苏栀，你要想杀了本座是吗？”
商隽有一瞬间错愕，沧溟竟然知道苏栀？
难不成是苏栀被罚的那三日，沧溟对她做了什么？
沧溟瞥了眼商隽紧了几分的手，嗤道：“六界之内，什么事本座不知道，商隽，为了一个女人，你甘愿入我魔道吗？”
商隽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眼前满身邪气的沧溟：“入何道全凭本尊。”
他眼中杀意骤涨，目光定在沧溟心脏处。
只要杀了沧溟，他便能将苏栀被困在法阵中的魂魄取出来。
沧溟仰头狂妄的大笑出来：“你难道不想知道苏栀是如何入魔的吗？”
商隽身形一怔：“与你有关？”
“她入魔也是因为你。”沧溟眼中满是戏谑，像是在说一件趣事，“让苏栀感受一下活着比死了更痛苦，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她为你闯断魂窟、下血海，受尽罡风折磨后从极寒之崖爬了两个时辰才爬上去，你倒是干脆的赏了她一掌。”
“你们仙族满口大仁大义，个个心系天下，但身为仙宗尊主的你，对苏栀却狠过妖魔呢。”
“本座差点忘了，苏栀应该算是你杀的，就算她不祭阵，你那一掌也足够让她魂飞魄散了。”
“商隽，你无心无情的模样真的像是我们魔道中人。”
“你对苏栀说她活着是为了赎罪，那你如今来杀本座只是为了救她，那你是不是也在赎罪呢？”
沧溟看似为苏栀抱不平却实为讽刺的话字字像是利刃一样，绞的商隽喉间一紧。
过去关于苏栀的一幕幕尽数化作刻骨的痛云鞭笞着他晃动的心。
苏栀磕头磕的头破血流求他杀了她，求他相信她。
还有最后那一句断断续续为证清白的毒誓，无一不在嘲讽他的冷漠。
他对苍生大仁大义，唯独对苏栀无情无义。
沧溟看着商隽如浸了血的眸子，悠悠道：“你就算杀了本尊也救不了她，因为她已经是魔了。”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轻而冷冽地又说了句：“你是仙，你救不了魔。”
伴随着沧溟的笑，商隽已将剑指向他，声音仿佛从地狱中传出一般。
“杀了你，我便可以成为新的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