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身死魂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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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朦胧中见大夫的影子,隐约听到些“毒”“难以调养”“无能为力”。
“大夫,您仔细看看。”公孙瓒有些慌乱,“不缺银钱的。”
此刻倒不见公主身影。
见我醒来,他忙到我身旁。
“不打紧的。”公孙瓒笑也笑不出,“玖儿,我一定会找人医治好你。”
他怎能治好我呢?
这毒是西域供上的奇珍并各类异宝混制,神医也难断。
“你的心意,我都知晓的。”
我见他满目柔情,恍若回到当年。
那时能为他一腔心意,顾自嫁作平妻。
初时倚着公孙瓒,尚有信与我,现今是半点消息也难进。
“只是我这副身体恐怕时日无多,我不求名医神药,只求着想再回府看一眼。”
我也满怀旧情,争那最后一点。
“玖儿,你且先调养好身子。”
争不得。
公孙瓒翻来覆去只这么一句,我咽下喉头腥甜,定眼瞧他。
往前时分,他赞我秋目含情,现今想是不会了。
“你早察出这些,你早知自己要死了。”公孙瓒不可置信,“你恨我至此,要拿自己这条命来作践。”
我无甚可辩,除我寻不着这天下独一份的毒药外,确是寻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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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也说难解非无解。
可我实在寻死,也当无解。
虞府中人,他们都是待我极好的。
我死之前,想再回去看一看,叫他们不要为我太难过。
公孙瓒陡然从房中出去,春桃白着脸进来。
“**,驸马爷还不肯放人吗?”她扯着脸笑,“飞鸽出不去。”
“你今日,可喂了大黄?”
大黄是府外一条狗的名字,从狗洞里进到我这院儿来。
那洞接上通虞府的路,春桃带首饰,为我寻出辆马车。
马车一路颠簸,至虞府门前方停下了。
门上贴着封条,路过的人恨不得避三丈远。
“春桃,消息是何人报给你的?”
春桃也是无措:“一小厮来报。”
“是府内的,还是府外的?”
这话她答不上来,在路边抓一个行人。
路边的人挣开她手:“虞府意图谋反,陛下定罪,赐绞刑,金银珠宝财产地契可点过许久。”
意图谋反。
虞府自前朝从龙有功,数次平定边关乱象。
圣上早些年还褒赏有加,他们可报了喜信予我。
我牵起身侧人的手,生生抖出半句话。
“春桃,那人方才......”
春桃又得一个路人,我终于问出句话。
“这府上人,尸首何在?”
“乱臣贼子,扔乱葬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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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飞也似的奔向乱葬岗,山头荒僻,我到时已是夜里了。
尸身腐臭难闻,我与春桃在尸堆里找一阵,吐个昏天黑地。
“**。”
春桃哭得同个泪人般,没东西可吐,只是干呕。
“**在此处待着,我且去寻。”
我呆呆回她,平日里坐也坐不起来的人,不知哪儿来的气力。
“不可,春桃,我与你一道去寻。”
她凄凄惨惨,话讲得肝肠寸断。
“虞府世代忠良。”
虞府世代忠良,得下个人憎鬼厌的谋反名声。
路边人见到,也要啐上一口。
我一具具尸首翻看,真叫我找着了。
一具不落。
这是我幼时乳母、那是我儿时粗仆、还有......还有好多。
“春桃,你回去即寻个好人家,拿了卖身契就走,可知晓?”
她一面摇头一面寻两根枝子在地上刨土。
“小丫头,我再不能护你了。”
苍天垂怜,我可独死,不可独活。
我二人从天黑至天亮才刨出一个葬坑。
站立尸堆中,我不知先葬哪个。
方要抬阿娘时,公主府的马车远远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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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跌下公孙瓒一人,面容泛白。
“玖儿。”
我张口唤他瓒公子,劳他为我搭把手。
“公子可记得这个?”
“寒冬腊月,公子赴京赶考堪堪要倒在虞府门前,是这位老仆引你入的府,你说与我时,说不敢忘,一饭一汤之恩。”
“公子可记得那位?”
“路费盘缠净空,虞府管事留你在宅,体贴你是个读书人,分配轻巧活计,夜里许你一间单房,供你点灯。”
“还有那边那个。”
“那我记得最是清楚,公子屡次三番向我提到,若非他好意,那日肯顶了你的职位,我与公子自是不相识。”
我虚望着公孙瓒,他手上攥紧药包,我讲一件,他唇色就白一分。
“瓒公子,可还记得?”
“玖儿,我向公主求了药来。”
公孙瓒伸手牵过我,只我手上除泥土混腥,还夹杂血腐之气,他一时也牵不住。
“你入我府三年,我父兄不计出身,娘亲待你如己出,知你身体孱弱,寻医问药,又于琐事之中,移出时间教你习武。”
“世间何人不知探花郎文武双全好面貌,京城女子是绞碎帕子也梦不来。”
“你说是么?瓒公子。”
“我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他老人家素有华佗美名,玖儿,你这病定是能治。”
公孙瓒污了的手不再碰药包,我看他发白的指节,恍似未闻。
“能嫁公子自是我的福气。”
我又抬起娘亲,往葬坑那面动作。
“瓒公子,来,你来葬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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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瓒伸手又来拉我。
我只一句:“瓒公子,你可愿随我一同葬下他们?”
良久未得他回应,我和春桃一同利索动作。
只是尸身腐败,不得不小心。
“我好容易才向圣上保全你。”
公孙瓒挡在我眼前,絮絮有如蚊蝇。
“我保你时犹比男宠,我许你别院这些年,玖儿自问,我如何待你?”
是,他从未亏我。
花轿不敢和公主作比,比之寻常人家正妻也过。
此后洞房,花烛,浓情蜜意,我别院张罗三月。
彩头连路过的狗都要来讨一口。
他仕途蒸蒸日上,三次驳回公主贬我作妾,踏入我这院子,不曾被公主唤走。
虞府一探再探,不忍我幺儿被压一头,又确是探出公主夺人所爱。
天子威名在上,何人不臣?
他朝堂政事多家关护,虞家屡次因他化险为夷。
此次奸计,必有小人陷害。
公孙瓒高风亮节一君子,日后自当查明。
“虞府担的是谋反的名,你莫要在此,让人遭闲话。”
我看向公孙瓒,他信誓旦旦。
“等到来日,真相大白,我必依礼厚葬。”
他抓着我的手就要走,春桃也被拉着。
阿娘的尸首“砰”一声落回尘土上,磕断了头。
我挣开他手,竭尽全力将阿娘推在坑里,只是那颗头扶不好。
刚扶上去,又滚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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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愣在原地。
我一下下往尸身上覆土,一半也盖不住。
“玖儿,你听我的,来日......”
来日如何?如何有来日?
是要我来日下阴曹地府,见他们做游魂野鬼?
我今日既葬下虞府中人,也该葬下这副空壳。
公孙瓒上来拥住我,任我打骂也不挪开。
“天上地下,我独玖儿你一个,如今恩人此般下场,我最是不忍,你莫叫我心慌。”
这话说得漂亮,我不知晓自己有此等本事,好让驸马爷为我心慌了。
他又道:“我与你往年恩情历历在目,虞府中人如何不是我再生父母,玖儿,大局为重。”
我扬土他也不让,生生受了,端的是情真又意切。
手上还捏着药包草绳。
“公孙瓒!”
我夺下他的药包掷出去,撞树上,散作一片。
“来日尸首在这乱葬岗里碾落成泥,虞府活我一个,是要背不忠不孝的名声么?”
我满府绞刑曝尸荒野,独一个女儿家长在后院中,与世隔绝。
世人如何看我?
“我定会查明,还府上一个清白。”
公孙瓒手上力道越加重,言辞悲壮沉痛。
“玖儿,我只余你一个,此次求药我受公主九九八十一道鞭,你再不可有差错。”
绝口不提安葬。
“我父兄待你不薄,你仕途受阻,何尝不是我虞家上下走动关系,公主提拔你,又怎不是我虞家在暗中相助。”
我**生出寒意。
“你与我情谊渐浅,我怪不到你,是我要嫁来。”
我手指着地上的尸首,句句诘问,从没有如此精神过。
“今日被安谋逆罪名,见一见也是污了你的眼么?”
世人皆道探花郎重情重义,虞府叛乱,他也求我一条活命。
见我要死,也跪得解药。
他实在仁至义尽,还许诺我日后必当查证。
是我不知好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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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字字句句听得清楚,还是牵我,只是眉宇之间稍显戾气。
“玖儿,你便这般看我么?”
是了,从前都是他诘问我。
说他待我如何,说我处境如何,说他恩报得如何。
我此番做派,貌似誓要恩断义绝。
这做派不该我来。
可我还周旋得几多时日。
“我不知晓。”
“入府来这些年,恩爱还几何。”
“你若有心,就送我至此罢。”
我本是要独一人上路的。
强留下来倒没意思。
不过他看大约算是辜负真心。
倘他还有真心。
公孙瓒死命盯着药包处,终是端不住。
“你一日是我公孙瓒的妾,就是做鬼也逃不了。”
这话从他口中讲出,不掺半点假。
“公主有令,我休书未下,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从他口里听到真话,我喜不自胜,连眼角的泪也忘擦。
他平妻之礼抬我进府,三月浓情蜜意。
初年一过,府中仆人已视我作妾室。
我不过是,不过是得从前少年送的那盏花灯哄骗。
花朝节相游作伴,他猜谜拔得头筹,问我要什么。
我要下盏兔子花灯。
那盏花灯竟是这样大的火,烧没我整府上下。
“来人,带她回去!”
他派人时此般决绝,一点余地也无。
春桃更是早被堵口扛走。
仆人半请半绑我上马车。
那些我寻出来的尸首,全让他们一脚脚踢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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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府我就起高烧。
我见着阿爹阿娘在前面朝我招手,明白自己要随他们去了。
好啊。
兄长也笑着催我过去,手上是给我做的纸鸢。
我最喜欢放纸鸢了,鸟儿一样的纸鸢在天上飞来飞去。
煞是好看。
可人不一会儿又走了,我在后头喊,他们听也听不见。
就是越走越远,周围昏黑一片,我在地上蹲着哭。
有丝丝缕缕光亮过来,耳边是人声。
“大夫,您再想想办法,天山雪莲,万年灵芝,这里什么也不缺的。”
“老朽已是用尽毕生所学,再喂几服解药,今夜过来也就过来了。”
那人说完叹了一声,有人握住我手,耳边细细碎碎念着什么。
我又昏死过去。
在沉墨般的浓雾里过了不知多久,有人一声声唤我名姓。
“玖儿,你醒了。”
他为我端来茶水,扶我坐起。
“大夫说你醒了便好得起来,苍天开眼,它不收你的。”
天不收我。
公孙瓒絮絮地说将来要带我出去游玩,叫我养好身体。
让我陪着他,他往后定会对我百般千倍的好。
他说他知晓我在这世上只他一人,他是要做我的依靠的。
茶水从我嘴角流下,他一点点替我拭净,委屈地邀功。
“玖儿,我为你求药,可受了好大的罪,公主打了我九九八十一道鞭子。”
他解开袍子将伤口现于我,脊背上鞭痕交杂。
“好,都好。”
我如是说着。
15.
公孙瓒来我院里的日子多了,天南海北地给我带各种小玩意儿。
犹比我刚入府那会儿。
“玖儿,饭菜又不合你胃口么?”
他命令下人端去,不气也不恼,只吩咐人重做。
“我记得你好西街的桂花酥,就请了人回来,眼下正做着呢。”
我端坐台前,望着身后侍女,开口这些时日第一句问话。
“春桃呢?”
“我不是早也提了。”
公孙瓒面不改色,走到铜镜前替我描眉。
“春桃到年纪也该嫁人了,公主给她许了个好人家。”
“她该嫁人了?”
“是。”他为我画眉时专注深情,“你糊涂了,你我相伴五年有余,春桃早长成了。”
“她许的是哪家?”
“城东头那一家客栈掌柜的小儿子。”他说得有模有样,“虽是商贾,但家底殷实,往后衣食无忧。”
我当着他的面将药喝光,他就笑笑。
“也好。”
陪我到晌午,又看着我吃了些,公主那边派人唤他,他才随口敷衍过去。
“玖儿。”他抱我坐他腿上,怜爱地摸摸我脸,“我去去就回来了。”
到我垂眸应下,公孙瓒才不舍地放开我,往门外去了。
见他走远,我换下一身装扮,摸至原先那个洞口。
这个洞自那日我回来后,便被人堵上。
我又日日夜夜,一点点凿开了。
公孙瓒困我。
要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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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府邸,我奔着向城东头那家客栈而去。
向客栈掌柜问春桃,他分明是不认得的。
“春桃,掌柜的再想一想,是未来过么?”
掌柜的摆摆手要赶我走,他家小儿子却适时出来了。
“这名儿我倒熟,前些日子手头紧,把她卖到春风楼里去了。”他咂咂嘴,“小丫头模样不错,名字俗气了些,小爷我给她取了个花名夭夭。”
被卖到春风楼里去。
那不是寻常的烟花巷子,我虽在后院也有听闻,春风楼里,常人活不过半月。
那边还在点头回味,余音久久跟我。
“还是那日有人来报,我才赶上新鲜的,怎么?又有府里要发卖丫头了?”
来得及的,还来得及的。
我雇下最利的马车,催马夫快些再快些。
春桃是何日不见的。
我记不清了。
“再快些。”
“是近道了!”
我摸上耳边的坠子,又摸出些金银细软,尽数装入荷包里。
马车跑得人五脏六腑都要出来,我下马在一小巷子里,马夫为我指路。
“沿着这巷子往前,就是春风楼的小门。”
我急急塞锭银子,又匆匆奔去。
正撞上楼里有人背麻袋出来。
“二位。”我将荷包塞到人怀里,“可知楼里有个花名夭夭的姑娘?”
那二人本不欲与我纠缠,开了荷包才停下。
“夭夭......好像是有的,前些时日才来。”
“您二位可知她眼下在何处?”
“楼里这多姑娘。”扛麻袋的人啧啧两声,又看眼荷包,“我改日再替你问。”
他们抬步欲走,另一位突然回头。
“今日这个,就叫夭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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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令我如遭雷击,我还想再问,人却再不肯停留。
摸遍全身上下也摸不出半点多的,他们挥挥手将我赶在一边。
珠钗撞在墙上,扎得我头皮生疼,我当即拔下。
“您二位行行好。”我将钗子递过去,“这是上好的金钗,让我见一眼。”
他们看着钗子,勉强将麻袋放下。
“说好了就看一眼,等会儿耽搁了我们。”
“好、好。”
我抖手开了麻袋,想着是重名。
春桃应当是还在楼里,等我这个**去赎她。
我不是个好主子,早知她当日要受罚,我便该为她求。
她跟我入了公主府,又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等我赎她出来,是要还她自由的。
袋口开了,这不是春桃。
我喜极而泣,千恩万谢地拜了。
跌跌撞从后门进去,只被人当疯婆子。
“姑娘!这楼里可有个叫夭夭的妹子。”
我又在路上拦人,人上下打量一阵我,只说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夭夭这妹子我是记得的,说是为主家求什么休书,不合心意,扔出来又被夫家卖了。”
这封休书,除我又还能为谁。
我央求人告知春桃所在,和过来人险些撞上。
“让让啊。”
又有人抬了麻袋往出走,这事在这地方真是再平常不过。
我错步挪开,麻袋似动过下,钗铃作响。
“姑娘可告诉我现下夭夭在何处,我是来赎她的。”
那人却摇摇头说,早死了。
她再不欲多言,推我出去。
我转身,公孙瓒已在身后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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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入春风楼后,我时时派人照看,谁让她说那样的话。”
最后那点念头也消散。
公孙瓒两步并作一步,将我抱着出小巷。
府中人被打发出去,换一批新的。
公孙瓒一步也不肯离我,公主来我院里,只听得他冷声呵出。
又说是有孕在身,不便动胎气。
此后,真见不到了。
他其实早有这般手段。
我夜夜梦魇,醒来见到公孙瓒这张脸,又魇得更深了。
梦似真似幻,又看到春桃在唤我。
“**。”
春桃唤我,牵我的手到铜镜前。
“**穿上这喜服,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看。”
“今日是我出嫁的日子么?”
我看铜镜上,倒也没有少女的娇羞,脸上更是平添一道疤。
“**不记得了?”春桃欢天喜地地牵我到了院里,“驸马放了**,老爷和夫人又给寻了户好人家。”
“公孙瓒放了我?”
我听这话不似真的,春桃忙拿了张纸来。
“是奴婢为**求了休书来。”她摇着我的手让我看,“瓒公子还是念着这些情分,奴婢头磕破也是值了。”
“快些去吧。”
春桃推我往前一步,我脸上也沾上喜气。
才跨入新房,周围天旋地转。
我一脚踩在了乱葬岗里。
休书还在手上,拿起一瞧,却只写了一句话。
“你生是我公孙瓒的人,死是我公孙瓒的鬼。”
“**,我好苦啊。”
春桃在坑里朝我爬来,虞府上下十几条人命,都朝我爬来。
“只有**一个活着。”
“只有**。”
只我一个。
我夜半惊醒,公孙瓒抱着我不肯撒手。
“玖儿,你......你的头发......”
我望见他眼瞳映我,只是满头不见一根青丝。
皆是白发。
19
那夜后,我整整三日合不上眼,听不见,看不着。
大夫请了一波又一波,都被公孙瓒打出去。
直请到那日救我一命的神医。
“老朽见这位姑娘,油尽灯枯,驸马还是,准备后事。”
“神医救救我家娘子。”
他全然不顾男儿脸面,跪下求人。
“那样烈性的毒,您老尚且可转圜一二,如今不过是......不过是......”
“老朽从医是为济世,驸马这因果,恕我无能为力。”
大夫说着就走了。
公孙瓒又从桌上拿茶点,嚼碎喂我。
我咽不下,他就端水。
“玖儿,玖儿。”
他在我耳鬓厮磨,一壶的茶水,淌了半壶出去。
“你好得起来。”公孙瓒一人自言自语,“你好得起来的,公主,对,是公主。”
他吩咐侍女替我整理衣装,整个人失魂似的走出去。
我躺在床板上,侍女给我换衣裳,又扶我起来,为我梳发髻。
她们说不得话。
有一日侍女说我这副模样时被公孙瓒听了去,这一房的侍女都被拔了舌头。
一屋子哑巴侍女,陪着我这个将死的人,衬得这儿更像棺材了。
身子觉着愈发沉重,这是好事。
我好容易有些合眼的念头,正想自己可以再见他们,公孙瓒又来了。
公孙瓒大跨步地进来,拖着公主的衣领。
没两下,人就被扔进来,撞在桌角上,茶盏碎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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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瓒,你敢!”公主发髻凌乱,衣衫不整,“本宫堂堂昭阳长公主!”
“我如何不敢?”
公孙瓒笑得有些发狂,我迷蒙之中,他二人还在争吵。
“你长公主,与叔侄苟合,闹得人尽皆知,陛下正恼你呢。”
“你卑鄙**!府中上下何人不知本宫一心扑在你身上,为你铺平青云路,又遣散所有面首。”
“我已是感念公主恩德了。”
他拔出佩剑,步步紧逼。
“我与玖儿天作之合,若非你要横插一脚,怎到如此地步。”
公孙瓒这人惯是如此,爱一人时便恍若深爱。
他用何种眼神对我,就也曾用何种眼神对过公主。
“你便是为了她!”公主不敢置信地指向我榻上,“她容色尽毁,又是罪臣之女,本宫如何当不得她了。”
“非是公主做局,玖儿怎至如此?”
原来他都知道。
这虞府蒙受的不白之冤,他要查明来为自己铺路。
公孙瓒做一手好局,恶名净是他人担。
可谓是,深谋远虑。
那厢剑刺入皮肉,公主大哭大叫,不多时便消了音。
“玖儿,她死了。”
他这样竭力,却仍捂不热我的手。
“玖儿!”公孙瓒吵得过分,“我是考取功名要来迎你,等我做了大官,也要求个诰命夫人给你当当。”
“我为你买个院子,你为我生养一儿一女,儿女双全,我二人要享天伦之乐。”
“我们谈好了,每年我随你回虞府,叫爹娘看看,你嫁我公孙瓒,绝非不淑。”
我嫁公孙瓒......绝非不淑。
他扑了一脸血腥,房内乱作一团。
可我却再也听不见了。
我陷入了沉眠。
我想春桃了。
春桃。
春桃,你为我求的休书是藏在哪里,我找不见了。
你,我怎么也找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