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刚破晓,私立红枫的广播里就传来绵延不绝的通知声。
“请各班同学在班主任的带领下立刻到操场集合!!!”
“各班的区域昨日已经划分完毕!!现在由高一到高三的顺序依次列队到操场!!”
“动作快一点!!请班主任立马组织!!”
一声接着一声,效果堪比催命。
而这位忙着催命的同志便是刘国栋,他作为红枫的中层,对事业的热衷度远高于上级,一般办个什么活动,开个什么大会,全都由他亲自操办。
而校级大领导只需挂个名就算走完了流程。
也正因如此,无论学校搞什么,同学们准能看见刘国栋那张褶子脸,这一来二去的,相当容易相看两生厌。
可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也丝毫不影响刘国栋对教育事业的热情与执着,他始终相信孺子可教也这条真理,在他的教化下,即使是迷途失足的羔羊也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有些看着很乖巧的学生竟然在背后做了那么多肮脏的事儿,而今天,他就要当着众人的面揭露那个学生的真面目。
“我这样做好像不太合适。”刘国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给女生留点面子,“怜悯心在作祟。”
“很简单。”一旁的贺时舟扫他一眼,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就行,不劳烦刘主任你亲自出马。”
刘国栋见他今天穿得人模人样的,甚至还骚.气地把刘海梳了上去,一下精神了不少,成熟度也拉满了好几格,活像那种在商界横空出世的精英。
“贺时舟,你……”刘国栋被他最近几次发言给整怕了,生怕这人上去又开黄腔,说什么“学习主要由智商决定”之类的浑话,“你确定你来主持?”
之前也没见他这么热心啊,大多时候都属于八抬大轿都请不来的类型。
“嗯。”贺时舟应道,大冬天的,他老人家还把校服袖子往上折了几折,露出一小截劲瘦的手腕,“我连稿子都写好了。”
说罢,他便扬了扬手中的A4纸,以示诚意。
刘国栋人到中年,老花愈发严重,这样隔着一段距离,他只能大致看到纸面上堆着密密麻麻的字迹,若要仔细辨认,那纯属扯淡。
并且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也没时间仔细辨认。
最后,刘国栋选择相信贺时舟:“行吧,那交给你了,我待会儿就只用在领导讲话那里说几句。”
他如此打算着,一边嘀咕一边在想待会儿要即兴发挥点什么题材才应景。
贺时舟抬起薄薄的眼皮,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自言自语道:“这个环节其实可以去掉。”
哪料刘国栋长了一对顺风耳,隔了八百米都能听见他在说啥,于是立马提高音量质问道:“贺时舟!你刚才说什么!”
贺时舟没回应,脸色也没变,只是故作正经地把稿子举高,好巧不巧,刚好遮住半张脸。
虽然他那张稿子只是一篇在网上搜的励志议论文。
…
十五分钟后,表彰大会开始了。
全体学生站得笔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个二个被冻成了速食冰棍。
在他们眼中,刘国栋有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关键是有病就算了,还喜欢变卦。
原本定在下午的表彰大会愣是提到了大清早,原本只有高三参加的大会范围扩大至了全校学生。
整得所有人都云里雾里,挂着硕大的黑眼圈接受冷空气的洗礼。
当众人在心头一齐问候亲爱的刘主任时,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上台了。
他就像冬日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一举一动都彰显出了人类高质量男性的风度。
而这位翩翩少年便是贺时舟,与他一起登场的还有那篇八百字的“幌子”。
“贺时舟???怎么会是贺时舟??”
“你看他手里拿的的东西!所以他今天是要当主持人吗!!”
“我的妈呀,我何德何能!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学长主持!”
“呜呜呜,这波冷风吹值了,是贺时舟就行,如果是刘国栋,我选择当场去世!”
贺时舟毕竟是风云人物,无论是否绯闻缠身,他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妹子眼中择偶的最佳选择。
瞅见此情此景,周云骁又万般感叹。
这人吧,剖开后的构造还真不好说,看看他跟他舟哥,明明穿着同一条裤衩子长大,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为啥人家活成了人生赢家,而他则只满足了人的基本特征。
不过……
周云骁视线前移,瞥见了斜前方的苏清梦。
他壮着胆子戳了戳苏清梦的胳膊,用口型问道:“你怎么没上去?”
苏清梦看着他,没表情。
周云骁把身体绕成了山路十八弯,尽量避开周围人,还在抻着脑袋试图跟苏清梦发信号:“我说你这次怎么没上去?”
他仍旧没等到苏清梦的回应。
下一秒,就见这仿佛关了接收器的人大喇喇地走出了队列,三步并作两步地踱到了他身侧,问:“我没上去有什么问题吗?”
“呃,不是,我就单纯……问问。”周云骁被她突如其来的到访给整得有点不知所措,只得踩着雷区尬聊,“你看看,以往你上去的时候,大家都在讨论你俩有多配,现在只有舟哥在上面,这些女孩子又在蠢蠢欲动了。”
“哦?”苏清梦挑眉,压着声音道,“你想表达什么?”
“没啥,随便聊两句。”周云骁拿手指蹭了一下鼻头,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以为你会吃醋。”
“哈?”对方笑得异常讽刺。
周云骁后悔了,正想拿他舟哥开涮挽回两句时,就听得苏清梦语气异常笃定地说道——
“放心好了,有我在,他不会为别人分出半点注意力。”
说这话时,少女的脸上挂着一丝明媚的笑意,虽不浓烈,但足以美得摄人心魄。
若仔细观察,还能透过她漂亮的瞳孔找到一份不可动摇的自信。
周云骁看得有点呆,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唾沫。
“这点你应该深有感触。”苏清梦勾唇,不留痕迹地凑近周云骁,在他耳边抛下一句,“比如有我在时,他就是见色忘友的典型代表。”
周云骁:“!!!”
周云骁被戳到了痛处,本能地想要反驳两句,却猛地瞥见苏清梦已经回归到了原位,徒留下一点儿剑拔弩张的挑衅味儿。
还真是……
周云骁长叹一口气。
敢说啊。
不过他也认了,像苏清梦这种款式,吸引力和杀伤力都极高,单凭他这种逗比根本无法匹敌,所以他舟哥中了美人计也情有可原。
想到此,周云骁便一脸沧桑地抬眸,冲台上的少年望去。
在他放飞思想的过程中,不知不觉的,流程已经过了大半,连刘国栋的讲话都已经没了。
周云骁瞬间感觉自己赚了个大的,为了回馈这等意外惊喜,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使出了十二万分的精力去关注大会的进程。
…
在贺时舟的主持下,流程拉得飞快,跟开了二倍速似的,把台下刘国栋的脸都拉绿了。
原本以为这人好好写了稿子,结果没想到只是装模作样的幌子,就他这速度,恐怕要不了几分钟就能把这仪式给强行结扎掉。
“好,下面,请我们的江以柔同学上台。”
正当刘国栋被气得七窍生烟之时,台上的贺时舟猛地话锋陡转,把今日的最佳女主角给邀请上了台。
而这时,其余领了奖的同学还没下去,贺时舟也没有让他们下台的意思。
还是其中一个心细的女生弱弱问了一句:“那个,贺时舟同学,我们不下去吗?”
既然单独叫了江以柔的名字,应该是单人奖项,那他们这堆优秀学生应该没必要在这儿站着营业了吧?
当然,按正常逻辑来说应该这样,但贺时舟不仅否决了这个提问,还让他们一行人靠边站,强行充当背景板。
其中也包括苏清梦。
不过不似其余同学那么迷惑,苏清梦心头有谱,因此相当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能不期待吗?
憋屈了这么久,不就等着这么一天尽数奉还?
…
当被贺时舟叫到名字时,江以柔心里又惊又喜,还掺杂了一些复杂的情愫。
三年来,贺时舟几乎没有认真叫过她的名字,他是高高在上的矜贵少爷,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地呼唤她的名字?
有时候,江以柔甚至觉得只要贺时舟多看一眼她就好,只要那么一眼,就是她努力下去的动力。
而这种近乎卑微的平衡,在苏清梦出现时就被打破了。
所以她恨苏清梦。
江以柔轻飘飘地冲台上的角落扫了一眼,又克制地收回了目光,接着挺直腰板,收紧腰腹,迈着一字步款款向台上走。
没错,无论何时何地,她都必须保持优雅。
她是别人眼中的天之娇女,与出身低贱的庶民不同,她与生俱来就应该站在顶点,只有贺时舟那样的男人才能与她相配。
最近发生了许多麻烦的事,不开心的事,几乎把她推入万劫不复地狱的事,但没关系,那些事她可以慢慢解决,只要今天……她能获得这个奖项,能在全校师生与贺时舟面前证明自己。
江以柔是高傲的,同时也是虚荣的,即便到这个时候,她还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受到褒奖,她以为那些肮脏的事还藏在暗处,以为那些事不会被摆到明面上来。
至少在光天化日之下,她还是那个可以昂着头颅向前走的公主!
…
“时舟……”江以柔今天化了淡妆,姣好的面容更显娇媚,她深深地看着贺时舟,一步一步向其靠近。
贺时舟蹙眉,强压住心头的不适,并与她适当保持距离:“你知道今天上来是做什么吗?”
“当然知道啊。”江以柔的声音柔情得能掐出水来,“之前刘主任已经通知过我了,只是没想到今天是由你来主持。”
刘国栋之前确实说过,今天会开展表彰大会,到时候她是优秀学生干部的得奖者,让她提前准备好五分钟的发言,到时候脱稿演讲。
她很喜欢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因此这点小事对她来说并不困难,但如果刘主任有提前告知她是贺时舟来主持的话……她想她应该会准备得更加充分一些。
至少会换上一条漂亮的小裙子。
“那就好。”贺时舟直视她柔情蜜意的笑容,也不躲,只是目光是冷的,“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接着,只听他狠狠打了一个响指,身后的LED屏幕便开始扭曲变化。
方才还是一片大红的表彰榜霎时没了踪影,接连出现的是一些令人唏嘘的截图。
有来自论坛的,还有私人聊天的。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在揭示同一件事——那个指使盛媛摘苏清梦口罩的匿名者,正是站在那儿的江以柔。
“我的妈呀——你们看到了吗?真是她!”
“本来我还不太信,但是看了那个黑客破解IP的过程后……我竟然无话可说。”
底下,众学子三观碎裂,开始议论纷纷。
…
截图中,带有秦野揭示匿名账号的过程,虽然隐去了一些隐私信息,但不难看出,账号的主人的确是江以柔。
仿佛是不过瘾似的,截图闪完后,又开始自动播放起了视频和音频。
视频便是完整的账号破解过程,而音频……则是盛媛和秦野的通话内容,秦野的声音做过处理,而盛媛是原声。
于是大家听着听着,便听出了眉目。
“这个声音……不就是我们舞蹈队的盛媛吗!”
“对啊对啊,我听出来了!”
“所以那次的水池事件是江以柔指使的盛媛???”
吃了这么一个分量极大的瓜,众学子早就没了睡意,一个二个撑得目眦欲裂,恨不得今天就扎在瓜田里胀死。
与此同时,江以柔的脸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刚才还拿在手中的话筒重重跌落在地,发出了刺耳的啸叫。
她梗着脖子,看向贺时舟,嘴角仿佛打了石膏,怎么也扯不动,只得发出呜咽声:“时舟……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