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杳赶到的时候,苏母已经转入了监护病房。
宋云眼底闪过抹同情:“你妈妈已经出现多脏器衰竭,必须马上手术,你做好心里准备,手术费加上术后疗养,至少两百万以上……”
苏杳隔着玻璃探视窗,看着苏母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心如刀绞。
妈妈是自己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自己不能再失去她了!
缴完费,她卡上的钱所剩无几,可账单上依旧还是个天文数字。
自从和顾君亦结婚,她的社交几乎全断了干净,眼下能帮助自己的人,也只有顾郁了。
顾家老宅。
苏杳跟着佣人走进富丽堂皇的客厅,忐忑地跟坐在沙发上的顾郁打招呼:“爸。”
顾郁头也没抬,淡声开口:“你不在家照顾君亦,来这儿干嘛?”
苏杳攥紧手里的包:“我妈住院了,需要两百万的治疗费……”
顾郁终于将眼神从报纸上移开:“当年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我只负责你在顾家的生活,可不包括你的亲戚。”
毫不留情的拒绝让苏杳呼吸都停了一瞬。
“爸,我真的需要这笔钱,”但唯一的亲人还躺在病床上,尊严实在不值一提,苏杳哀声求着,“是我借您的,我一定会还给您。”
顾郁直接站起身上楼了。
来往的佣人都偷偷地打量着苏杳,那些视线将她的尊严戳得千疮百孔。
见顾郁如此决绝,苏杳只好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了澜都别墅。
顾君亦在小花园里看书。
视线低垂,长睫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高挺的鼻梁下是形状优美的薄唇。
苏杳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觉得他还是和大学时一样好看。
炙热的视线让顾君亦的视线从书上移开,落在苏杳过分苍白的脸上,眸光一闪:“你去哪儿了?”
听着他冷冽的嗓音,苏杳的心轻颤了下:“去疗养院看看我妈……”
顾君亦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突然生出股莫名的情绪:“你眼睛怎么了?”
“没事,刚进来的时候被风吹了一下。”苏杳揉了揉眼睛,像往常一样轻快地走到顾君亦面前,“君亦,我给你揉揉肩膀吧。”
顾君亦不置可否,苏杳便走到了他身后,双手搭上了他肩膀。
这一刻,是他们结婚以来,难得的温馨时刻。
“君亦,我们结婚三年了,你有那么一刻,是爱我的吗?”忍了片刻,苏杳还是不甘心地问出了声。
手底下的肩膀瞬间僵硬,虽然顾君亦没说话,但这肢体语言已经无声地回答了她。
往事如流水在她眼前闪过,最后停留在那张诊断书和正在生死边缘的妈妈身上。
苏杳深深吸了口气,无论是她越来越严重的病情还是病床上的母亲,都在提醒她,她和顾君亦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
她轻轻清了清嗓子,唯恐会带上哭意,尽量平静地说道:“君亦,如果两百万可以买你的自由,你愿意吗?”
顾君亦愣了瞬,面色一沉:“什么意思?”
苏杳转身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份文件递到他眼前。
看清封面的几个大字后,顾君亦的瞳孔骤然紧缩。
——离婚协议书
空气骤然凝滞。
顾君亦看向她,眸中风雨欲来:“你又玩什么把戏?”。
苏杳垂在身侧的手一紧,故作平静:“我妈妈需要两百万救命,而我对你永远也捂不热的心彻底失望了。”
闻言,顾君亦愣了瞬,面色一沉:“然后呢?”
苏杳掩去眸底的水雾,扯开嘴角:“你给我钱,我给你自由,签字吧。”
话落,她把协议翻开,只见女方那一栏早已签了字。
顾君亦黑眸骤沉,一把将苏杳扯到自己面前,钳住她的下颚:“苏杳,你还记得你答应我什么吗?”
苏杳脸色一白,没有说话。
顾君亦目光幽冷,周身戾气形同实质:“需要我给你重复一遍吗?你说你不是因为我是顾家人才跟我结婚的,你说你绝对不会跟我离婚!”
苏杳双眼泛红,手指掐进了手心:“人都会变的,反正你也不爱我,两百万就可以换来你的自由,不好吗?”
顾君亦一把将苏杳甩到地上,嗓音寒冽:“为了区区两百万,你就要跟我离婚?”
盛怒之下,顾君亦所有的理智都被焚烧殆尽。
他没想到去查苏杳的妈妈是不是真的生病了,也没注意苏杳一反常态的执著。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苏杳要和他离婚”这一个念头。
这让他心底的怒气熊熊燃烧,几乎要从毛孔中渗出来。
苏杳跌在地上,满心都是凄楚。
如果不是她的病恶化得如此之快,她又何尝想背弃何顾君亦的约定?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苏杳按下通话键。
对面传来宋云沉重的声音:“苏杳,你要节哀,你妈妈刚刚抢救无效过世了……”
春寒料峭,阴雨绵绵。
苏杳疯了一样地赶往疗养院,细雨浇透全身,可雨水再冷,却比不过她越来越冷的心。
苏母的身体掩在白布之下,苏杳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连伸过去掀开看妈妈最后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妈妈,你怎么也不要苏杳了呢?”泪水顺着苏杳的眼角流了下来,将白布打湿了一大片。
苏杳用自己身上最后一点钱给苏母买了一块墓地。
一个小小的木盒,将她和妈妈隔在了两个世界。
“妈妈,我没有家了……”苏杳靠在苏母的墓碑上,喃喃自语,“妈妈,苏杳没有家了。你们为什么都要这样丢下苏杳……”
整整三天,苏杳不吃不喝地守在苏母的墓碑前。
她的心,也被埋葬在黑暗的土地里了。
第四天,苏杳被墓地的管理人轻轻推醒:“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苏杳睁开眼睛,茫然地抬起头打量四周:“这是哪里?”
管理人刚要回答,就见她踉踉跄跄地站起,一边喊着“妈妈”一边朝山下跑去了。
苏杳神色恍惚地走在路上:“我的家呢?我的家在哪里……爸爸、妈妈,苏杳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大雨倾盆而下,将她浑身浇透。
苏杳抱住手臂,眼睛被冲刷得生疼。
“爸爸,妈妈,你们抱抱苏杳好不好,苏杳好疼啊……”
一阵疼痛撕扯着她的神经,晕眩兜头向她袭来。
雨幕里,一辆疾驰的汽车飞奔而来,雪白的车前灯照亮了苏杳近在咫尺的脸——
“砰!”
苏杳的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远远飞了出去。
那一瞬间,苏杳清楚地听到了自己骨骼断裂的声音,下一刻,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
她努力地睁大眼,鲜血将她的视野糊成了一片血色。
“君亦……”
大口大口的血沫奔涌而出,呛得她咳嗽起来,拉扯着胸肺的伤口,疼得她全身发抖。
苏杳再也坚持不住,黑暗蓦地将她吞噬。
雨下得越发大了,像是老天也在为她哭泣。
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同时响起。
片刻,医生停下做心肺复苏的手,沉重地摇了摇头:“联系家人吧。”玛⃠丽⃠
警察翻开苏杳的手机,找到了置顶联系人,拨了过去。
澜都别墅。
顾君亦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苏杳”三个字,想起她将离婚协议书递到眼前的样子,心底的愤怒如火山般猛地爆发。
下一秒,他将手机狠狠摔了出去。
“嘭——!”
手机被砸在墙上,碎成了几块!
一个月后,澜都别墅。
顾君亦面沉如水,冷冷地开口:“还没有找到吗?”
小周低着头,看起来恨不得能缩进地里面去:“少爷,绿山墓园的管理是最后一个见过夫人的人,之后就失去夫人的踪迹了。”
就像一把利刃将顾君亦的心脏捅了个对穿。
原来苏杳说的是真的,她的妈妈真的在等着自己的救命钱……
如果自己早点拿出钱,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只可惜,一切都迟了。
顾君亦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烦躁地对小周挥了挥手:“继续找,一个大活人总不会莫名其妙就消失不见。”
小周悄悄觑了顾君亦一眼,然后选了个比较婉转的方式:“是,少爷,警察局那边我也会打好招呼的。”
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顾君亦只觉得心口瞬间空了一下。
“你胡说什么?小杳她不会死!”
话刚出口,顾君亦自己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