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浔吹了声口哨，“聪明。”
穆玖咬着牙，那场火灾就是特意引诱她出来，然后把她抓到这么个鬼地方，就是为了……为了抓住师父的把柄打压无定门？
没什么功夫还喜欢多管闲事。穆玖暗暗把自己骂了一顿，又抬头问道，“那个，顾大哥，这个所谓的清庵山又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在这？”
顾浔不动声色地应下了她这个称呼，继续跟她讲：“清庵山顾名思义，山上住着一群秃驴。里面最老的那个，就是护国寺住持。护国寺和皇室沆瀣一气，为保皇室脸面专门捉拿他们嘴里的‘邪魔外道’，无定门就被他们定义成了最大的那个魔头。此次便是清庵山护国寺的人，把你抓来了这。”
“邪魔歪道。”穆玖低喃了一声，细细咀嚼起这四个词。无定门向来被划入名门正派的行列，如今却被那些不知羞耻的皇室们举着维护正义的旗帜打入邪魔歪道的名单上。她攥紧手上的图纸，指尖微微颤动着，仿佛要把那纸张撕裂开。
“也有我无定门被打入邪魔外道的一天。”穆玖的声音含着无法宣泄的震怒，下颌骨上下不断地滑动，额角的青筋暴起，她直视着顾浔，一字一句问道：“护国寺，就是建在这清庵山上，对吗？那老不死的住持，也在这山上，对吗？”
顾浔没心没肺地继续笑着，甚至还添了一把火：“没错。如果我猜的不假，他们应该已经打算去找无定门谈条件了吧。你那师父，估计会很难做……”
“我现在就出去杀了那个狗娘养的混蛋住持！”
“欸欸，大侠等等！”顾浔仗着手长一把拽住了穆玖的后衣领，生生止住她迈出去的脚步。
“你干什么！”穆玖回头瞪着他。
顾浔一摊手，无辜地说道：“我的地图还在你那。你杀不杀谁跟我无关，但劳烦大侠出去前先把我的东西还我。”
“……”穆玖的怒气像是一根针戳了膨胀的气球，哗得一下气都泄干净了。
“不是，原来你这东西不是送我的啊？”她弓着肩有气无力地说，“一张图纸而已，顾大哥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顾浔笑了：“我几时说要把地图送你了？我顾浔可没那么大方。况且，若把地图送你了，我又怎么出去？”
对哦。穆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片刻，“你应该功夫挺好的吧，杀出去不就得了。”说罢还把地图我往袖子里塞了塞，一副你再逼我就真的不厚道了的表情。
顾浔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抱着臂跟没骨头似的靠在墙边，装模作样地说道：“你都醒来这么久了，又一直在大喊大叫，难道你没想过，为何没有人来制止你吗？”
穆玖悚然一惊。清醒后她的注意力就被眼前这个男人吸引了，又被人家带着听了一囫囵的国仇家恨，注意力早就跑偏了，倒是真的没来得及细想这地为何如此的安静。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可惜她眼前这家伙太喜欢装模做样了，靠着墙抖了抖袖子，掌中便多了一个小玉瓶，语气里带着一点炫耀，“化骨散。也就……百丈之内，尸骨无存吧。”
“嘶——”穆玖倒抽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这里实则已经无人看管了吗？”她更加奇怪了，“那你干嘛不早点跑？还留在这干嘛？”
顾浔轻佻地眯起眼，眼神里带着揶揄，“行将跑路时天上掉下个小美人来，在下只好先药死了周遭长眼睛的活物，一人独享美人沉睡的风采。”
穆玖：“……你应该本就打算今天跑路，是被我耽搁了吧。”
“话说，”穆玖好奇道，“顾大哥，你到底是何路英雄，怎么跟我落到一般境地？”
顾浔低头玩着手指，闻言食指覆上双唇，神神秘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不过，我可不是跟你一般境地，我比你惨多了。你一醒来就遇到了我这么个救世主，不仅帮你除去了前方艰险，还白赠了一张地图。我就不一样，若不是中了毒封了内力，我又怎会同样去用放毒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呢？不过你倒是说得没错，我可是武学旷世奇才，就这几根铁链子，还难不倒我。”
“再旷世不也被抓了。”穆玖撇撇嘴，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别在这废话了，走吧，你不是准备跑路吗？”
顾浔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了几步，嘴也没停，“刚刚还是一副要杀上山的模样，现在怎么突然冷静下来了？”
“我杀不了。”穆玖回答地很坦然，“你是被他们暗算的对吧？就我的感知而言，你一定武功不差，不然我也不至于醒来半天都没发现你的气息。既然你都能被他们下了毒，我现在手上又没什么趁手的武器，去了也是把自己白搭进去。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我方才和你提议时怎么没见你答应？”
穆玖有些不太好意思，转身双手合十向他请求，“拜托啦，我刚刚也是不清楚情况。这样吧，既然你的毒是护国寺里的那群和尚给你下的，他们肯定有解药，我帮你找解药，你带我逃出去，怎么样？反正你现在跟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没两样，我起码呢还有一身功夫傍身，找个解药应该还是不难的，在那之后，就要拜托你啦。”
她滔滔不绝讲了半天，却没见顾浔有什么反应，于是奇怪地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顾浔沉默半响，反问道：“有人跟你说过不要乱对陌生男人撒娇吗？”
穆玖：“？”
他突然往后退了两步，捂着胸口，佯装虚弱地说道：“啊，美人之风韵无双，吾甚悦之，倾心不已。可谓是‘一双笑靥才回面，十万精兵尽倒戈’。”
“正常点！”穆玖还是第一次听男人说这些风流话，转身怒气冲冲地往前走，只是那耳朵，从耳尖红到耳根。
二人在牢里弯弯绕绕走了一刻钟，这才看见大门，沿路愣是连一个看守都没有。穆玖上前去把大门推开一条缝，往外四处瞅瞅。
不远处有个小亭子，亭下站着两人，另一处还有一队在巡逻。远处山林间灯光点点，也不知是安插了多少守卫。
穆玖又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蹑手蹑脚地退回来，用气声问顾浔：“顾大哥，这怎么办，外面看着咱们的少说也有十几个人，我一个弱女子，实在是斗不过啊。”
顾浔背着手好整以暇地俯视她，“其实，这门的隔音还是不错的，你不用这么装模做样。”说罢他把穆玖拎到一边，自己上前脸贴着门仔细分辨外面的动静。
“亭子里走了一人，应该是换班。巡逻的队伍半个时辰一换，巡逻范围大概是方圆一里，现在走近了，嗯……一炷香后应该会到最远处。”顾浔一边听一边嘀嘀咕咕地念叨，其姿势实在是不太雅观。
穆玖：“你方才不是还说隔音不错吗？怎么你听得如此清楚？”
顾浔回过头略显蔑视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你懂个屁，“我的耳力岂能与你这种半聋比，听个响而已，轻轻松松。”他拢了拢衣衫，“天将熹微……”
穆玖本来以为他会说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结果这厮果真不是什么寻常人，他将单薄的长袍拢了又拢，双手都缩进袖子里了，一边叹道：“真是一日之内最寒时啊。”
穆玖：“……”这个家伙真的靠谱吗。
两人在门后调息片刻，顾浔一直撅着腚听外面，直到这时掐指一算，低声道：“时间差不多了。”他一招手，穆玖凑上前来，“我一会儿数三声，就把门打开，你就冲出去先干掉亭子里的那个人，抢把兵刃。趁巡逻的走远了，咱们赶紧去找药房，拿了药就跑，懂？”
穆玖点点头。
“三，二，一。”门应声被拉开。
一个姑娘飞也似冲出来，直奔十丈外的亭子，她身子轻盈，全力加速时不过几息之内就到了。
“什么人？”那亭子里的黑衣看守喝了些酒，正值困倦时，反应慢了半拍，人都快冲到面前了这才抽出腰间的铁剑应敌。不过穆玖本没想和他正面刚上，一矮身就钻人家怀里了，眨眼间胳膊肘顶上人下颚，一推一踹，空着的手就把铁剑抢过来了。
远远的顾浔又吹了声口哨，点评道：“美人计。”
武器到手了穆玖心中的底气顿时就翻了一翻，旋身便使出了无定剑法，那黑衣人踉踉跄跄的，没躲过几招，就被一剑刺中要害，死的时候还目眦欲裂。
解决完后穆玖盯着那尸体，重重地喘口气，方才一系列的举动都发生在瞬息间，手上的动作使完了她脑子才反应过来，她用那尸体的衣服草草地抹干净了剑上的血迹，这时顾浔也刚好过来拽着她就往别的方向跑，“别发愣了，有看守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正赶过来了。”
也不知为什么顾浔明明被封了内力，这轻功却一点也不差，穆玖跟着都有些吃力，两人围着房屋绕了一圈，总算看到有一幢平房的牌匾上刻有“药房”二字。
“屏息。”他提醒了穆玖一句，下一秒就带着人翻上了那屋顶。
药房的屋顶是两面斜顶，他们扒拉在顶后，穆玖偷偷摸摸地撬起了屋顶上一块松动的瓦片，整个人趴在顶上看屋里的布置。
“屋里有两个里间，咱们脚下的这间好像是制药的，放了几个碳炉，烟雾挡住了视线，我只隐约看见有个人坐在炉子旁。里面那间我猜是放药的，不过我们这个角度看不到。”
顾浔摸摸下巴，“看不到？那就杀进去看。”
他站起来提气一脚踹向底下层层叠叠的瓦片，瓦片应声而碎，瓦片下只是铺了两层茅草，他这一脚的力道无可避免让他们跟着茅草一起下坠。
“你记得掩护我！”顾浔落地后头也不回地丢了一句话就往里屋冲。
“呸，呸！顾浔你怎么都不事先提醒一下！”穆玖狼狈地摔下去，虽然已经调整好了落地姿势，却被啃了一嘴茅草，刚撇干净嘴，就与一个被吓得坐了个屁股蹲的老头面对面直视了。
嗯，光头，是个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