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你在这里生活了多久?”
“读大学去了a市,后来赚了钱给我爸妈买了套房子,算一算,也有六七年没有回来了。”
他又问:“这条巷子叫什么?”
迟碧霄说:“没名字,不过村里的人都叫它老街,有些小铺子,从我出生时就在这了,老板从小伙子变成了大叔。”
严秋言点点头,“这里虽然是村里,可是烟火气息让人觉得惬意,适合居住,也适合养老。”
迟碧霄半晌没有说话,良久,她才缓缓开口,“秋言,富人区都是安静的,穷人区才是吵闹的,烟火气也只出现在这些地方。”
她仍然向前走着,严秋言站定,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富人区的小孩并不都是快乐的,他们有的人从小就被赋予了沉重的担子。”
迟碧霄回过头,看着严秋言深邃的眼眸,道,“我懂。”
严秋言向前走了两步,与她面对面站着,“你不懂,如果你懂,你就不会总是觉得我和你之间有一道鸿沟。”
说完,他扭头走开了。
迟碧霄一慌,心道,生气了?
她真的是这样么?不是她不相信,只是从小的生活环境,长大后的经历,让她不得不正视很多现实问题。
虽然她现在有了房子,有了金钱,可是骨子里历经的岁月,让她从没有觉得自己和现在生活在村里的人有什么不一样。和严秋言的接触,每当觉得自己可以更近一步时,突如其来的不切实际感就让她后退半步,于是她始终盘旋在她那个小小的圈子里,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而严秋言一直就在圈子附近,不论她前进还是后退,都能看到他。
可是,严秋言毫无征兆地这样走开,她心里突然空的难受。
那个所谓的安全距离,在看不到他后,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迟碧霄向四周张望了张望,没有踪影,他真的走了……
她逛了一晚上,现在才觉得疲惫不堪,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一步都挪不动。
她勉强挪到了路边,也不管什么脏不脏,一**坐了下去。
两分钟后。
“怎么坐在马路牙子上,快起来,地还是湿的呢。”
迟碧霄猛的抬头,看着正在搀她起来的严秋言,脱口而出,“你没走?”
严秋言把一杯粥放在她手里,温柔道:“我走哪啊?刚刚感觉你手又凉了。”
迟碧霄感到双手突然一暖,“所以你是去买粥了?”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去哪?”
“那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迟碧霄抱怨道。
“我瞧着卖粥的大妈好像要推车走了,赶紧追了上去。”
迟碧霄气笑,心想这个人怎么这样,一边埋怨,一边心里觉得安慰极了,两相复杂的感情交接在一起,竟让她突然觉得嗓子发堵。
明明自己也能撑住的,只是看到身旁的这个人,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
严秋言没把她拉起来,跟着蹲了下来,温声哄孩子般,“不能在这里坐的,会着凉的。”
“累了,站不动了。”她极力控制着,出口的声音却还是哽咽。
严秋言一怔,他扭过身子,说:“上来,我背你。”
迟碧霄愣了愣,半晌没有动静,严秋言回头,“嗯?快上来,我蹲的腿快麻了,你要背我么?”
闻言,迟碧霄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严秋言起身,毫无负担地将她背了起来。
“我重么?”
严秋言慢悠悠走着,听她这么问,背着她转了个圈。
迟碧霄转的头晕,用手轻轻锤了他一下,“你干嘛?”
“证明你很轻啊!”
迟碧霄笑了一下,命令道:“好好走!”
“是!首长!”
“我哪是首长呢,不敢当。”
严秋言道:“你是我首长。”
迟碧霄胳膊紧了紧,“别瞎说,你的脖子还在我手上。”
“是——首长。”严秋言沉沉笑了起来。
片刻后,他问:“不难过了?”
迟碧霄一愣,反驳道:“我哪有难过?”
“我不会丢下你走的,也不会逼你做出决定,我明白你从小的经历,物质上的沟坎能跨越,心理上的距离未必能缩短,这些都需要时间。”
他往上背了背迟碧霄,“所以,是我说错了话,不要难过好么?”
迟碧霄心里一片酸软,张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沉默了片刻低声说:“你的背好暖和。”
严秋言侧头,“那我走的慢点。”
背上的人悄悄弯起嘴角,笑了笑。
在部队里,负重越野跑是家常便饭,士兵们的身体素质比起常人要强出许多倍。
此刻严秋言背着迟碧霄走在小巷里,夜晚凉风习习,将她的发香送到他鼻间,走了半个小时,一点都不觉得累人。
走得再慢,也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两人回到了停车的地方,严秋言竟有些舍不得让背上的人下来,他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手一松,把迟碧霄放了下来。
巷子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道路另一边的房子也几乎漆黑一片,一天劳作下来,大家早早入了睡。
“我来开车吧。”严秋言说。
迟碧霄点点头,上了副驾驶。
村子里的路灯只有一侧,不甚明亮。路上没有人,零零散散只有几辆车经过。
走出十分钟,严秋言停下了车。
前方拉起了警戒带,立了个牌子,上面标明有塌陷。无奈,严秋言拐进了一条水泥路,彻底没了路灯的照明,只得打开车灯。
下过雨的路,泥泞不堪,车子颠簸地像遇到了气流,好在不算长,很快行驶出去,终于上了大路。
严秋言一边小心翼翼地开车,一边越来越理解迟碧霄,换做是他,他也不能在几年内就彻底摆脱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
越是计算着过日子,长大后就越忘不了这种生活。不是不想忘,苦和难是深入骨髓、刻骨铭心的。
车渐渐驶进市区,道路宽敞又明亮,高楼大厦的霓虹灯从各个角度闪耀着光芒,路边的饭店、ktv还在哄闹嬉笑,人们刚从自助餐厅走出,准备去往下一个地方接着嗨。
对于他们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然而平易村的人们已经进入了梦乡。
第33章留宿过夜
严秋言心有感触没有说话,迟碧霄有些累了,也没有说话,回来的这一路两人出奇的安静。
快到的时候,严秋言突然想起什么,他开口,“对了,今天这身衣服你付的钱。”
由于两人都没有说话,迟碧霄有些迷糊,严秋言突然出声打破了安静,迟碧霄跟着瞬间清醒,她反应了两秒,说:“对啊。”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也不送了我一件衣服么?扯平了。”迟碧霄的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冷静。
严秋言心道,这个女人,感性的外壳里永远包裹着理性的内核。
他低声嘀咕道,“你倒算的清楚。”
迟碧霄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你对我就温柔了那么一小会。”
迟碧霄挑眉,“喜欢温柔乡啊?今天不是——”
“不是!没有!别瞎说!”
迟碧霄话还没说完,严秋言急忙否认三连,他知道如果他不及时打断她,后面又有他受的了,至少言语上又会马上变身冷酷女王。
说话间,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迟碧霄说:“车留给你开。”
“不要。”严秋言斩钉截铁,“欠了你一顿饭,还欠你一辆车啊?”
迟碧霄看他,“我说送你了么?”
“那也不行。”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对着迟碧霄开始娇声娇气,“你看天已经这么黑了,不安全的,而且我也累了,这样开车会出人命的。”
严秋言简直是在睁眼说瞎话,他训练时别说天黑了,就是面对各种极端状况,都能把车开的四平八稳的。
迟碧霄别了他一眼,“所以?”
“所以你就收留我一晚上吧,好吗?”他眨了眨眼睛,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她。
迟碧霄最看不得他这幅表情,她别过头,“想让我收留你啊?”
“嗯嗯。”严秋言猛点头。
“没门!开不了车,搭地铁去。”
“别啊,都快10点半了,地铁已经停了,你想让我走回去啊。”
迟碧霄不理会他,解了安全带,准备下车,严秋言见状,立马锁了车门。
“你干嘛??”
严秋言可怜兮兮,“求你收留。”
“这样求人的?”
“你是要我跪下么?这里空间太小了。”
迟碧霄眉头一抽,这混账小子!蹬鼻子上脸了,睡了她的床,现在还要去她家过夜!
不过天确实太晚了,他白天训练,晚上又背着她走路,如果真的累了开夜车的确危险。
迟碧霄正纠结时,听见车窗被什么东西砸了下,抬眼看去,豆大的雨点从空中密集地倾砸了下来,顷刻间便连点成线。
严秋言心中大喜:天助我也啊。
迟碧霄叹息,“去停车场。”
严秋言得逞,面露喜色,麻利地启动了车子。
停稳后,迟碧霄先下了车,从包里翻找门卡时,口红跌落到地上。
她弯腰去捡,突然听见后面传来一阵男人的吵闹声,她立即起身回头,那几人已窜到跟前。
三个人醉的不轻,手里提着酒瓶子,一边灌酒一边含糊道:“小妞,长得挺漂亮啊,走——”
这时,迟碧霄胳膊被人一拽,严秋言走了上前,扯住那人手臂一脚上去,他直接后退几步摔了个狗吃屎。
喝的不省人事,再加上这脚不轻,那人半天没爬起来。
其他两人见状,不跑反而叫嚷道,“小子,敢踹我兄弟!”
两人齐齐拎着酒瓶冲了上来,严秋言接住一人酒瓶,用力一甩,那二人便相撞在一起。
这样的醉鬼哪怕醒着来十个都不是严秋言的对手。
其中有一人反应还算快,推开撞在一起的人,又冲了上来,严秋言三下五除二便收拾了他。
这时,第一个倒在地上的人爬了起来,不知从哪摸出把刀,从严秋言背后跑来。
迟碧霄看到那道刺眼的银光,心里大惊,她大喊:“秋言!小心!”
严秋言立即回头,不作片刻反应就上手将刀夺了下来,那醉鬼仍然挥动着拳头不肯罢休。严秋言回击时,怕伤到那人要害,没想到被别了一下,刀刃擦过他手背,立马现出一道红线。
迟碧霄看见一片鲜红,瞬间面如土色。
严秋言没管伤口,几下把三人都撂翻在地。这时几名保安闻讯赶来,严秋言捡起地上一颗扣子,冷静地说:“醉酒,闹事。”
“好,那我们报案处理了。”
“嗯,交给你们了。”
保安把地上的三人拉了起来,拽走了。
严秋言刚刚就注意到迟碧霄面色惨白,排除了危险后,他马上走过来,低头安抚道:“没事,被我赶跑了,不怕。”
迟碧霄根本不在乎那几个醉鬼,她的注意力全在他的手上,她颤抖着开口:“给我看看你的手。”
“小伤口,血已经不流了,真的。”他始终没有把手拿到他跟前。
迟碧霄拉着他没伤的那只手,“回家,走。”
夜里没几个乘电梯的人,25楼很快就到了。
两人出了电梯,走到家门口,迟碧霄才想起拿钥匙,她在包里翻找了半天,钥匙平时放在最外面的一侧,一摸就能拿到,今天却始终找不到。
她的手指冰冷的有些僵硬,还止不住的在颤抖。
严秋言一把按住她的手,迟碧霄抬眸看去,他轻柔道:“不慌,我来找。”
严秋言轻轻拿过包,用右手打开包翻了翻,原来是被一张卡盖住了,他拿出钥匙,晃了晃,“嗯?找到了。”
然后他插入钥匙,转动了两下,门开了。
严秋言走了进去,身后跟着的迟碧霄一步迈进去,鞋也没换,去卧室拿出医疗箱,然后把正换了一只鞋的严秋言拉到沙发上。
“手,摊开。”
严秋言伸出手,“别紧张,真的没事,就是蹭破点皮,你看已经不流血了。”
严秋言没有骗他,刀口多深他心里有数,虽说不至于蹭破皮,但是也不深,血流了半个手背后便凝固了。
迟碧霄满脑子都是在停车场鲜血瞬间涌出来的画面,惊的她整个人慌了神。
现下检查了伤口,看着触目惊心,但刀口不深。
她的心稍稍安了下来。
迟碧霄用碘伏和盐水把血迹清理干净,然后涂了点药,小心翼翼包扎起来。
其实严秋言根本没放在心上,这样的伤对他来说就相当于切菜不小心切了个口子,该干嘛还干嘛,只是迟碧霄太过紧张,让他不得不因为她紧张而紧张。
裹纱布时,迟碧霄突然摸到他手心似乎有一道不同于常人的手纹,她轻轻把手翻过来,然后眼神阴郁地抬头看向他。
严秋言弯起嘴角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就是以前不小心留下的一条伤疤,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
他说这话,就好像伤疤不是在他身上一样。
迟碧霄又摸了摸,哪里不明显了,明明摸都能摸出来,这么长的一道痕迹,这伤口该有多疼,有多深。
只是想想,那道伤口好像割在她手上一样,她忽的觉得手心一疼,浑身打了个冷颤。
严秋言一把把她捞到沙发上,拿起旁边的外套紧紧裹在她身上,轻拍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没事,真的没事,都过去了。”
他的声音就像是深夜情感电台的主持人一样,温柔的不像话,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她一晚上都没真正缓过来,此刻听着他的声音,才算是让这颗四处流窜的心回笼。
“你今天吓坏了,又受了凉,我去给你熬碗姜汤。”
迟碧霄点点头,又摇摇头,严秋言低声问:“不喜欢喝姜汤?”
“你手还没包好,待会我去熬。”
然后也不管严秋言什么反应,自顾自地捣鼓了起来。
“好了。”
严秋言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纱布,觉得好笑,“就是一条小伤口,搞得跟动大手术一样。”
“也不小好吧,这几天不许碰水,这样才不会发炎感染。”
严秋言又看了看纱布,笑着拖长语调,“遵命——首长。”
迟碧霄让他好好在沙发坐着,自己进了厨房。
严秋言向四周瞧了瞧,这是一套复式,一楼是客厅、厨房和卫生间,不是很大,但一个人住刚刚好。
虽然迟碧霄不经常回家,但是家里却一点都不冷清,整个装修以浅黄色和浅粉色为主,温馨又明亮。阳台上养了很多花,严秋言一眼扫过去,大概都是些好养活的,但是再好养活也得有人打理。
阳台另一侧铺了毯子,放了张小桌子,坐在这里看下去,刚好是满眼的灯光点点。
他走过去,发现阳台里还嵌着一个一米高的书架,书架的第一层都是些很可爱的小娃娃,从第二层开始是书,种类各种各样的都有。
“看什么呢?”
严秋言回头,看见迟碧霄端着两杯姜汤,神色温和地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
“没什么,随意看看。”
她走过去,递给他一杯,两人端着姜汤,看着楼下的夜景。
几个月前,迟碧霄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和一个男人在自己家里喝姜汤看夜景。
一杯热热的姜汤下肚,又辣又暖。
“碧霄,你想过结婚么?”
旁边的人忽然开口,迟碧霄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本来想说“没想过”,但是对方是严秋言,却是让她说不出这个心里的答案。
她想了想,说:“以前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