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心理诊疗室。
沈寻正在查看患者病历,门忽然被敲响。
他低着头说了句“进”,将剩下的那行字看完才抬起头。
只见一个男人走进,然后在他的面前坐下。
沈寻以为是挂号的病人,扶了下眼镜,声音温和。
“你好,最近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男人没回答,而是将什么放在桌上,双眸漆黑顺遂。
“沈医生,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和你了解一个人的。”
沈寻怔了下,垂首看去,只见那是一份病历,而患者后面的名字赫然写着——
时乐颜。
看见这个名字,沈寻更怔,眉心都轻轻蹙起。
“请问你是唐小姐的……?”
傅君临语气平淡:“我是她丈夫。”
“丈夫?”
沈寻想起从始至终都独自来看诊的时乐颜,不禁有些怀疑:“不好意思,请问你怎么证明你是病人的丈夫?”
傅君临一言不发,像是早料到他会这样问,将结婚证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沈寻拿起结婚证翻开,钢印不是假的。
他眼底却划过一抹复杂,转瞬即逝,傅君临没看到。
沈寻将结婚证放下,十指交叉抵在下颌前:“那顾先生,你想了解什么?”
傅君临没急着回答,而是先小心翼翼地收好了结婚证,那认真的神色,仿佛捧着的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沈寻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唇不自觉轻抿了下。
“沈医生似乎记性很好,这么久还记得我妻子。”傅君临重新抬眸。
他的语气很平和,可沈寻还是从中听出了寒意。
他镇定应对:“每一个来看病的患者我都会记得,因为要时刻关注他们的心理状态,才能更好的帮助他们。”
傅君临点头,不知道是真信了,还是不在意。
“那沈医生还记得我妻子是什么时候来看病的吗?”
沈寻这次回想了一下:“大概在两三个月之前,唐小姐来找我,说她经常会做一些很奇怪的梦。我见她状态不对,所以给她做了测试和检查。”
“诊断结果如我所料是抑郁症,但是比我想象的更严重,已经是中度抑郁症。”
傅君临放在桌下的手骤然收紧:“那为什么医院不通知家属?”
沈寻对上他的双眼:“我在告知唐小姐病情时,就嘱咐她要通知家属,最好让家属陪同她一起来医院,但是她当时给我的回答是……”
“她没有家人。”
像是晴天霹雳砸在脑袋上,傅君临呼吸滞住,眼前黑了一瞬。
没有家人。
两三个月前,正好是时乐颜父母离婚,而他也和她提出要分开的时候。
那时的她,的确是没有人可以依靠。
心里被愧疚淹没,傅君临垂下眼眸,唇紧紧抿成条线。
沈寻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却并不觉得他可怜。
“顾先生,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身为患者的丈夫,却始终没有发现她的状态差劲到需要看医生的地步?”
傅君临一怔,下意识想回答是因为自己太忙。
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下去。
因为他知道,那根本就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而不是他忽视时乐颜的理由!
诊疗室中长久的沉默。
半晌,沈寻淡声开口:“顾先生,唐小姐是个很善良的人,她的离去我很惋惜。”
“但作为忽视她,从而导致这个噩耗的你,不配愧疚。”
第十八章
原来自己,连愧疚都不配!
从失去时乐颜开始,无数个人对傅君临说过请节哀。
但如此直白指出他罪孽的人,沈寻是第一个。
傅君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
他回到家,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内心一片悲凉。
为什么疼了这么多次,疼了这么久,心脏还是没有麻木?
或许这是老天给他的惩罚,让他在余下的日子里只剩痛苦。
寂静中,手机突然一震。
是顾母:“阿衍,你这两天感觉还好吗?”
“挺好的。”这是谎话。
傅君临倒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失神,语气平淡:“妈,我真的没事,明天就回学校了,别担心我。”
顾母听他的声音正常,松了口气:“你回到生活正轨,妈就放心了。阿衍,柠柠要是看到你这样,也会开心的。”
开心?
傅君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就是他亲手造成了这一切,她的不开心,才都是因为他。
挂断电话,傅君临吐出长长一口气。
还有六个月,他就三十一岁了。
足够他安排好一切,然后去找时乐颜了。
到时候,在另一个世界,他会好好弥补她。
……
一晃,三个月过去。
上海大学,校长办公室。
校长脸色凝重地看着面前的傅君临,手里的钢笔转了又转。
“阿衍啊,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学生挤破了头想跟在你手里吗?你现在可是学校里最炙手可热的老师,我可以跟你保证到年底就给你升教授,你怎么就非要辞职呢?”
傅君临垂着眼睫,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上面,金灿灿的。
但他神色却是淡漠的,而语气依旧平缓:“校长,我很感谢您的重用,但我已经想清楚了,您不必再劝了。”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校长见他是真的没有改变心思的意思,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执意要走,我强留你也不好。”
他拔开钢笔帽,在辞职信上签了名字。
签完递过去,校长还是说了句:“阿衍啊,你要是什么时候想回学校了,就和我说,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
傅君临微微颔首:“谢谢校长。”
刚走到停车场上了车,手机响起。
屏幕上闪动着“吴律师”的名字。
“顾先生,你要我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只要过来签个字就行。”
傅君临低应了声:“嗯,我知道了。”
刚挂断,顾母又打来电话:“阿衍,中午回家吃饭吧,妈让人做了你喜欢吃的菜。”
“好。”
中午十二点,傅君临回到老宅。
刚推开门走进客厅,就看见沙发上坐着顾父顾母,还有个很漂亮的女人。
一瞬间,傅君临就明白为什么顾母今晚要喊他回来吃饭。
他没有一刻犹豫,转过身就要走。
“阿衍,你站住!”
傅君临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顾母抱歉地对女人笑笑,起身拉住他的手臂:“阿衍,你刚回来,要去哪儿?”
“回家。”傅君临面色淡漠。
“怎么,这里就不是你的家了?”顾母皱起眉,有些生气。
傅君临越过她看向那个女人。
“如果你们想要另一个儿媳,那就不是我的家。”
第十九章
坐在顾家客厅沙发里的苏雅浑身一僵。
她早在来之前就会料到傅君临的反应,却还是心存侥幸,想着顾父顾母都在,傅君临不至于会做的那么过分。
可到底,还是她低估了他。
傅君临说完那句话,顾母就愣在了原地。
她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惹得他丽嘉不高兴,但没想到会这么不高兴。
又想起这几个月他的状态,顾母放软了语气:“阿衍,这是你苏伯伯家的女儿,就是到咱们家来吃饭,没有别的意思。”
傅君临不说话,但也站在原地不动。
苏雅感觉自己的存在特别突兀,而且尴尬。
她站起身,笑了笑:“顾老师,是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我先走吧。”
“不用。”傅君临出声拦停她的动作,“我还有事,你留下来吧,”
说完,他转身看向顾母:“还有妈,您不用再费心思,我不会再婚的。”
顾母的心思被戳破,还是忍不住语重心长道:“阿衍,你还年轻,你需要一个家庭,难道你要孤独终老吗?”
傅君临想都没想就说:“我一个人过得很好,而且我有妻子,她叫时乐颜。”
话落,他微微颔首算是辞别,转身走出了老宅。
而从始至终,傅君临都没有看苏雅一眼。
苏雅脸色苍白,嘴唇上的口红都被咬掉一块。
过去了怔怔三个月,为什么他的心里还是只有时乐颜?
一个死人,凭什么占着她爱的人这么久?!
苏雅缓缓攥紧垂在身侧的手,眼底划过一抹狠厉。
离开老宅,傅君临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开着车。
他不想回自己家,却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最后傅君临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沿着街道走。
今天无疑是个好天气,灿烂的阳光透过路边梧桐树的叶子漏下来,稀稀疏疏的。
路上行人很多,不免有几对并肩而行的情侣。
傅君临从他们中间走过,面无表情,可心里却想起时乐颜。
两人结婚八年,似乎都没有这样逛过街,他们都太忙了。
但主要忙的人,还是傅君临。
他想着想着就出了神,等突然回神时,已经不知道走到哪条街上来了。
而他的面前,是一家展览馆,正在展出一场摄影展。
门口的巨大海报采用黑红色调,三个白色大字横贯其中,“悲中喜”——五十名抑郁症患者的日常状态。
抑郁症。
这三个字让傅君临内心一震,他瞬间就想起了时乐颜的病历。
鬼使神差的,他买了票,走进了展览馆。
让傅君临出乎意料的是,展览馆中的色调并不压抑,反而采用了粉色和白色,给人一种轻松的氛围。
而压抑的却是那些作品。
环形走廊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人像作品,有的眼神空洞,有的面无表情。
一路走到尽头的圆形大厅,傅君临心情沉重。
大厅的墙上依旧是那些照片,唯独中间那副照片上的人,在笑。
傅君临抬眸看去,却在看清那人面容时浑身一僵,如坠冰窖!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心脏越跳越快,在胸腔中如雷般震响。
不……不可能!
怎么会是她?!
第二十章
傅君临活了三十年,从来没遇见过这么诡异的事情。
他死在三个月之前的妻子,竟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一场摄影展的照片里。
不知从哪儿来的寒意从傅君临脚底升起,顺着背脊爬至头皮,让他一阵颤栗。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张照片,连眼皮都不眨,试图从上面寻找出来一点蛛丝马迹来证明她不是时乐颜。
可是,失败了。
不管看多久,看多少次,傅君临都不能证明那只是一个和时乐颜长相相似的人。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时乐颜……明明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就在傅君临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时,一个男人从旁边走近。
他像是在和傅君临说话,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副作品,同是抑郁症患者,只有她脸上会出现笑容。”
“但是谁能想到,拥有笑容的她,其实才是在场所有患者中病情最严重的那个。”
傅君临浑身一怔,僵硬地转过头去看男人。
有些眼熟,但他确定他不认识这个人。
男人还在说,只是这次,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不过还好,她挺过来了。”
尽管很轻,可傅君临还是听清了。
他彻底愣住,大脑一片空白。
微笑抑郁症……挺过来了?
一个和时乐颜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恰好也得了抑郁症?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她……就是时乐颜?!
傅君临突然回神,可一转头,身边刚才的那个男人早就没了踪影。
余光扫到手上的票,他拿起来看,突然发现男人就是这场展览的摄影师。
傅君临盯着那个名字,眉心微微皱起。
沈骆?
身为大学老师,傅君临认识的人很多,可偏偏就这么巧,他只认识一个姓沈的。
傅君临在几秒之中迅速冷静下来。
他看着时乐颜的照片,很快就意识到三个月前她的死亡,或许有蹊跷。
那时,傅君临在赶去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而刚醒来。他就被告知时乐颜的遗体已经被带走火化。
从始至终,都是旁人说她死了,可他只看到了她的墓碑,没见过她的遗体或是骨灰。
越想,傅君临的心就悬的越高。
如果时乐颜没死……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瞒着他?
傅君临大步离开展览馆,脚下步伐越来越快。
回到车上,他正要拉安全带,却陡然想起什么。
深吸了口气,傅君临拨通了时乐颜母亲的手机号码。
没响几声,那边就接起。
唐母的声音有些惊讶:“阿衍?”
“妈。”傅君临嗓音干涩沙哑。
“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事吗?”唐母问。
话就在嘴边,可傅君临不知道该怎么问。
时乐颜真的死了吗?这个问题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他希望唐母没骗他,可他又希望唐母骗了他,至少这样,时乐颜还好好活着。
沉默半晌,傅君临压下起伏的情绪,缓了口气:“没什么事,只是想问您一个问题。”
“柠柠她……现在还好吗?”
第二十一章
听筒里沉默了好几秒。
再开口时,唐母的语气变了些:“阿衍,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君临不自觉攥紧手机。
“妈,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尽管他和时乐颜离婚是事实,但他心里还是把唐母当做母亲。
他不想用“骗”这个字来把事情搞得太歇斯底里,他只是想知道,时乐颜究竟还是不是活着。
但唐母的情绪却很明显的变了:“瞒着你?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阿衍,我拿你当半个儿子,柠柠离开不是你的错,你要学会放下,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傅君临当下心里就有了答案。
他什么都没说,唐母却主动提起了时乐颜。
她的死,一定有蹊跷。
知道从唐母的口中问不出什么,傅君临抿了抿唇:“我知道,妈,我就是常常还会梦见柠柠,梦见她在哭。”
唐母顿了顿:“梦都是相反的,你不要太想不开了,阿衍。”
“嗯。”傅君临低应了声,“妈,你也要多注意身体,我不打扰了。”
挂断电话,他深邃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复杂。
静坐了片刻,傅君临启动车子,开往了某个方向。
上海医院。
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沈寻站起身走向门口,拿上外套准备离开。
刚穿好,诊疗室的门却被推开。
沈寻抬眸看去。
在看清那人面容,微微一怔:“顾先生?”
傅君临走进诊疗室,将门关上,眼底深意不明地看向沈寻:“沈医生,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他一身黑色风衣,神情礼貌淡然,可沈寻莫名感觉到了一种威胁感。
回过神,沈寻淡淡一笑:“我记忆力的确还可以。不知道顾先生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他可不觉得傅君临来找自己是为了闲聊或是叙旧,毕竟两个人只见过一次,没有什么旧可叙。
“的确有点事情,可能会耽误些时间,沈医生忙吗?”傅君临询问,可语气分明不容置否,像是今天不说清楚就不会离开。
沈寻笑笑:“不忙,坐下说吧。”
两人在桌子前面对面坐下,傅君临从兜里拿出什么放在了桌子上。
“不知道沈医生认识这个人吗?”
沈寻低头去看,正是一张摄影展的门票。
上面,沈骆一表人才,笑容阳光。
沈寻的心脏倏地停了拍,但脸上镇定地没露出一点异常。
他不动声色地将问题抛了回去:“顾先生为什么会觉得我认识他?”
傅君临向来是个温和的人,可现在他的眼神竟带着些许凌厉。
“沈医生和这位摄影师同姓,甚至有八分像,总不会是巧合吧?”
沈寻抿了下唇,心里警铃大作。
但很明显,纸包不住火,这件事不可能会骗过傅君临。
“的确不是巧合,沈骆是我亲弟弟。”
傅君临了然:“这样。”
他话中深意不明,让沈寻不禁皱了下眉。
“顾先生来找我,该不会只是为了问这个吧?”
傅君临没回答,目光却突然变得锐利:“既然这位摄影师是你的弟弟,那么我想问问沈医生……”
“为什么你弟弟拍摄的照片里,会有一个和我妻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第二十二章
诊疗室里回荡着傅君临有些激动的声音。
他紧紧地盯着沈寻,眼睛里慢慢涌出些血丝。
沈寻镇定自若地回看着他,却抿着唇沉默。
他想回答是巧合……可这怎么可能是巧合?!
半晌,傅君临猛地起身,两只手臂撑在桌上,逼近沈寻:“沈医生,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不需要拐弯抹角。”
“告诉我,柠柠真的死了吗?!”
诡异的沉默在屋子里肆意蔓延,傅君临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必须今天就要知道时乐颜的事情。
无声的对峙中,沈寻到底还是先败下阵来。
其实他早知道这件事不会瞒太久,但傅君临来的比他想象中的太早。
沈寻深吸了口气:“唐小姐的确没有死。”
听到这个答案的一瞬间,傅君临的心脏仿佛被重重一锤。
他的大脑有一霎那的空白。
真的是这样,时乐颜真的没有死。
她还活着!
傅君临怔怔地坐回椅子,一时间既觉得欣喜,又觉得茫然。
愣了好一会儿,他像是从梦中惊醒,又攥紧桌边看向沈寻:“那她现在在哪儿?为什么她没死却要瞒着我?”
沈寻扶了下眼镜:“顾先生,你先不要激动,我还没有说完。”
傅君临顿了顿,心头莫名闷了一下,像是雷雨就要来临的前兆,无端的感到发闷。
他直觉沈寻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
正想着,就听沈寻缓缓说。
“虽然唐小姐没有死,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不记得你了。”
大脑轰的一声爆炸开来,傅君临呆滞住,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胸腔中像是有石块撞击一般,撞得他五脏六腑都疼入骨髓。
“你说……什么?”
沈寻没有再重复一遍,他知道傅君临听清了,而再说一遍无疑是雪上加霜。
时乐颜不记得他了?!
“怎么会……她怎么会不记得我?”傅君临眼底划过不敢置信的惊愕,声音颤栗。
沈寻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唐小姐当时的确是失去了生命体征,但医生给她做了心脏除颤,把她从死亡边缘拽了回来。”
“想通知你的时候,你已经出了车祸,被送往医院做手术。”
“唐小姐先你一步醒来,在知道经历过的一切之后,她对唐伯母说不要告诉你真相,就让你以为她那样死去了。而她……想要通过心理催眠彻底忘记你。”
“从此,你们将成为陌生人,永远不会出现在对方的生活里。”
听完,傅君临脑中一片晕眩,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抬手按住,还是不相信:“不可能,我和柠柠从小就认识,她怎么会想忘了我?!”
沈寻漆黑的眼眸里划过一瞬讥诮。
“顾先生,你对唐小姐做了什么,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你背叛婚姻的行为,也是她抑郁症加重的主要原因。”
像是当头一棒,傅君临的头一阵刺痛。
是啊,他差点就忘了,当初是他把时乐颜逼到无人可以依靠的地步。
那些痛苦的回忆,她怎么会想记住?
可他好想念她,真的好想……
半晌,傅君临深吸了口气,声音止不住地轻颤。
“能不能,带我见见她?”
第二十三章
“我只想见见她,想看看她现在过得怎么样,行吗?”
傅君临一瞬不瞬地看着沈寻,漆黑的双眸里满是隐忍。
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他微微颤抖的手已经出卖了他。
沈寻却在沉默之后拒绝了傅君临。
“抱歉,唐小姐进行催眠前说的很清楚,她不想再见到你,不想再和你有一点瓜葛。而且她现在过得很好,每天都很开心。”
傅君临的手骤然收紧。
心脏仿佛突然沉入深海,冰冷地近乎停止跳动。
可是面对沈寻的拒绝,傅君临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
因为那是时乐颜提出来的。
他伤害了她,伤得她只有忘掉这一段记忆才能继续活下去,他罪不可赦。
傅君临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光了。
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眼失神了好久好久。
半晌,沈寻看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又看了眼手机,站起身来。
“顾先生,要是没有别的事了,我先走了。”
傅君临这才怔怔地回过神:“……好。”
他像是一个没有灵魂,被人操控的木偶一样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外走。
那背影,说不出的寂寥和落寞。
诊疗室的门被关上,沈寻收回视线,神色冷沉地拿出手机。
翻出个号码拨过去,那边很快接起。
“哥?”
“沈骆!”沈寻厉声打断,“你是不是疯了?我几次嘱咐你不要把柠柠的照片放到展览上去,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沈骆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傅君临去找你了?”
心中一股怒火烧得沈寻胸口闷堵,他扯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刚走。”
沈骆走到一处安静无人的地方,听筒里再没有别人交谈的声音。
他冷嗤一声:“我就是想让他知道柠柠姐还没死,他把柠柠姐害成那样,他凭什么还好好的活着?哥,你有没有告诉他柠柠姐已经把他忘了?”
“说了又怎么样?现在傅君临知道柠柠还没死,你以为他会老老实实真的什么都不做?沈骆,我告诉你,要是柠柠的生活再次被扰乱,我饶不了你。”
沈骆没说话,但是沈寻也能猜到他此时脸上的表情。
这么大个人了,还像是有叛逆期一样。
沈寻有些烦躁地揉了下头发:“回去我再收拾你。”
挂断电话,他一把拉开窗户
凉爽的风迎面吹来,沈寻深吸了口气,才觉得身上燥热的气息散去了一些。
日暮西垂,夜色降临。
沈寻回到家,却没有打开自己的家门,而是走到对面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脚步声:“谁呀?”
话音未落,门已经打开。
沈寻眉眼间染上有些无奈的笑意:“除了我,还能有谁?”
时乐颜有些羞赧地笑笑。
“刚刚在写稿?是不是又忘记吃饭了?”
听沈寻这样问,时乐颜怔了下,去看手机,竟然已经晚上七点了。
“的确是忘了……”
“等沈骆回来一起出去吃吧。”沈寻温柔淡笑。
时乐颜点点头:“好呀。”
她笑容干净淡然,沈寻心中倏地一动。
迟疑片刻,他缓缓抬起手,伸向了她的发顶。
时乐颜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就在快要触碰到时,电梯却叮一声,门突然打开。
第二十四章
沈骆从电梯里走出,看见眼前站着的两人,顿了顿:“哥,柠柠姐,你们怎么站在门口?”
沈寻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在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
“那正好,忙了一天我都快要累死了。”沈骆来了兴致,兴冲冲地上前挽住两人,“走走走,关门,我想吃一家火锅很久了!”
时乐颜好奇地看向他:“摄影展的事情忙完了?”
一提到摄影展,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同一个人。
下一秒,沈骆就对上了沈寻稍稍凌厉的目光。
他不自觉地咽了下喉咙,笑容有些僵:“是呀,摄影展今天开展,一切顺利。”
时乐颜步伐一顿:“开展了?那怎么不叫我去?”
对于沈骆来说,这就纯属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他打算悄无声息地从两人中间走到时乐颜的另一边,但沈寻的声音已经响起:“他敢叫你去?你要是去了,还不弄死他。”
沈骆身形一僵,在时乐颜疑问的目光中干笑了两声:“这……柠柠姐对我那么好,怎么会舍得弄死我呢?”
时乐颜看向他,神色严肃:“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沈骆求救地看向沈寻,但沈寻根本不理他。
“男子汉大丈夫,做了事就要承担。”
差点忘了,沈寻只会无条件站在时乐颜那边。
沈骆泄了气:好吧,柠柠姐,我把你照片放到摄影展上去了。
“什么?”时乐颜怔住,“你还是用了那张照片?”
沈骆点点头:“因为那张照片真的很好看嘛,柠柠姐,你相信我,看你照片的人是最多的!”
沈寻抬手在他的头上敲了两下:“都说了不要放,这是几个人看的问题吗?”
“我觉得没什么啊……”沈骆捂着脑袋,有些委屈。
“你啊。”沈寻还要再说点什么。
却被时乐颜拦住:“算了,不过是一张照片,我也不是不能见人,再说了,能帮到小骆的摄影展,也是好事。”
沈寻险些脱口而出,你不知道那张照片惹来了谁。
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咽回去,他不希望现在的她再徒添那些烦恼。
沈骆躲在时乐颜的身后对沈寻吐了吐舌头,狡黠地笑了笑。
她都没说什么,沈寻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沈寻看向时乐颜:“他都二十几岁了,你还把他当小孩。”
“比我小,当然还是小孩。”时乐颜浅浅一笑。
沈骆这时凑上前:“柠柠姐,那我哥不是小孩,你什么时候跟他谈恋爱?”
沈寻和时乐颜双双愣住。
“沈骆!”沈寻皱起眉,眉眼间带着点警告,“你再瞎说试试看?”
沈骆不说话了。
而直到三人上了车,时乐颜都没再说过一句话,仿佛根本没听见他刚才说了什么似的。
沈骆和沈寻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到了火锅店,三人走进去,要了个鸳鸯锅。
吃到一半,时乐颜起身去了卫生间。
洗完手之后,她转身要往外走。
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时乐颜捂着额头连连后退,刚抬头想道歉,就撞进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
而眼睛的主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莫名给人一种悲伤的感觉。
“柠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