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破旧的二层木楼前,跟宁锦到此地的妙音看见了一位妇人,四十左右,风韵犹存。
对方与张老三行为举止亲昵,只是一眼便能看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这个昔日貌美如花名利双收的女人,曾被誉为帝都三姬之一,如今却沦落成了边城的青楼女子,委身于一个蛮横无理的武夫,这让妙音心有悲叹。
“奴家妙音,见过月婶。”
妙音这种称呼,无形中就拉近了两人的关系,对于一个常年混迹青楼的女子来说,这只是基本操作。
妇人月娇点点头,她在边城从不以真名示人,年长的叫她哑女,年少的叫她哑婶,如今被人点名,脸上依然很淡然。
众人被留在了楼下,二楼房间里,只有妙音与月娇两人。
月娇望着窗外的风景,似乎陷入某种回忆,“谭婶,她还好吗?”
月娇竟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很难听,妙音听谭婆婆说过,她曾经被小人陷害,不仅毒坏了嗓子,还败坏了她的名声。
妙音心中悲切,月娇婶曾经也是一位唱诗人,拥有世上难有的好嗓音,曾经名满京都,如今却成了这样,何其悲凉。
“月婶,谭婆婆很好,如今在楼里教导姑娘们礼仪呢。”妙音就像一个小辈,乖巧的回答。
月娇笑了笑:“她在宫中待过,当年我活泼好动,经常被她骂。”
妙音认真道:“谭婆婆本也来了,她老了,难以长途跋涉,中途我让人送回了楼里,她很希望有生之年能再见你一面。”
月娇不由红了眼睛,用手轻轻擦拭,“月娇早就死了,如今只有边城的哑女,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好,让她不必挂心了。”
妙音叹气没有出声,月娇回过神,望着妙音,道:“谭婶信中说,你待她极好,是她的恩人,也就等同我的恩人…
那首诗的天授权曾经的确在我手里,来到边城,仇恨满心,不能释怀,直到遇见这里的一个男人,我才从仇恨中走了出来。
前尘往事,连同那首诗原始篇章,都被我一把火烧了。”
妙音神色失落,命里一尺,难求一丈,尽管她很想拥有那首诗的天授权,但命该如此,她也无可奈何。
月娇望着梳妆台抽屉,里面有一首诗,尚未经过天地认可的仪式。
她犹豫了会,这才开口:“但我有另一首诗,不比当初那首差,只不过…希望你拥有它后,暂时不要传唱。”
月娇的话让妙音喜出望外,不愧是曾经京都名姬,即便落下神坛,自然有几首诗词文章的天授权。
月娇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块平滑的青石,是宁锦无意间所写的一首诗,当初她也被震惊了许久。
这些年宁锦三天两头打听修行者的事,都被她有意隐瞒。
月娇让宁锦沉淀心静,读书便可,在她看来,才华横溢是好事,但宁锦没有任何修炼上的天赋,这种好事便成了不好。
没有修炼天赋,又才华横溢,于这个世间而言,就等于一个会下金蛋的鸡。
月娇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沦为他人的利益工具,甚至可能被心思歹毒的人圈养起来,她不想宁锦也是这种下场。
妙音望着平平无奇的石块心中不解,承载好的诗词文章的任何东西,都会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月婶手中的石块未免…
忽然,月娇嘴里念念有词,妙音忽然怔住了,难道…
月娇开口道:“这首诗,本该消散,我于心不忍,便给封印了。你且看看,最好及时封印,只是用水代墨所写,随时可能消散。”
妙音急忙查看,只是匆匆一眼便知道这是一首难得的佳作。
她赶紧封印了石块,然后回味刚才的诗,“不破楼兰终不还……”
一幅壮阔苍凉的风景在脑海中油然而生,艰苦将士们豪壮的誓言让她动容。
“这楼兰是何地?”
月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你应该明白,诗词一道,形成的条件千奇百态,它对应的事物并非只有现实。”
妙音说道:“进行天地认可仪式后,如果它足够优秀,即使我不传唱,早晚有一天,它也会出现在诗词榜上。”
大玄国京都有一座峭壁,传闻乃天地之力生成,可自行收集大玄国所有的诗词文章之名,并给与排名,向来准确无疑。
月娇笑道:“诗词文章知道的人越少,上榜的时间就会越晚,可能几年甚至十几年,那时候也就无所谓了。
再说了,天下诗词文章无数,又有多少上得了诗文榜呢?”
每一首能上天地诗文榜的都有其特殊的意义,比如当年大玄国某位农夫,一首酱油诗因为寓意深远上榜了,而某位状元郎的锦绣文章却无缘榜单。
妙音轻轻摇头没有说话,月娇离开世人太久,可能不知道诗文榜如今已经更加完善,无论怎样的诗文,只要某方面够好,都会上榜。
“不如,我们现在进行天地认可的仪式?”
月娇撇了一眼楼下,摇头道:“晚上吧,边城这边的人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知道的少,活的也就轻松点。”
妙音点点头,揣摩起月娇的心思。
月娇继续说道:“我希望你对修行上的事闭口不谈,可以吗?”
妙音再次点头,她明白月娇的顾虑,恐怕是担心那个张老三的心情吧。
毕竟同床共枕的人曾经是风光无限的修行者,若是突然知道,难免心中会有芥蒂。
月娇坐在床上,示意妙音姑娘也坐下,随后说道:“谭婶在信中说,你初成唱诗人,需要一首拥有天授权的诗词文章傍身,然后再去京都?”
妙音点头道:“嗯,歌姬馆,京都三楼,为世间唱诗人的圣地,我也想过去取取经。”
月娇停顿一下,叹气道:“歌姬馆还是京都三楼,归根结底还是风花场地,如果可以的话,能进某些书院学习,会更好。”
妙音一愣,问道:“书院会要我们这种身世的人吗?”
月娇笑了:“书院的包容性比我们想象的更大,我当年一个好姐姐便进了书院教书,若不是她,我早就被小人所害了。”
月娇说到这里不免有些唏嘘,当年她贪图享乐,没有与好姐姐一同去那家书院深造,如今想来,眼界何等低下。
两人聊着天,总有一个黄毛小脑袋不时的漏出来,月娇会心一笑,她知道是许多多那个小妮子。
宁锦板着脸把许多多拽了下楼,“你怎么能偷听别人说话呢?”
许多多言辞义正道:“哼,那女人又白又漂亮,肯定没少抹京都的胭脂水粉,一看就是个狐狸精,我要盯着她,省的她谋害我哑婶。”
宁锦忽然低头,小声道:“你都听到啥了?”
“她们说话一点声音没有,真是见了鬼唉。”许多多挠着头,一脸疑惑。
宁锦叹气,这小妮子见到别人白就觉得是抹了好的胭脂水粉,为此经常走不动道,心思不在,怎么可能听清别人谈的内容。
外头风儿忽起,宁锦眼神一亮:
“南风起,可能会有莲花船,咱们去河边待着。”
“好的,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