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叶霖困得坚持不住歪倒在一旁，叶瑶让人拿来薄被搭在他身上。
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她微塌的脊背逐渐立直，平静无波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
秋颜和冬雨听见动静回头去看，见到来人刚要行礼，就被来人抬手打断了。
一身玄衣的男子立在叶瑶身侧，先于堂前上了一炷香，才开口沉重地说道，“白日来过，你还在昏睡着，如今醒了还是要保重身体，叶将军和叶霁也不忍心你因此而熬垮了身体。”
叶瑶还礼，微微仰头看着他，此时的萧慕南刚过弱冠之龄，身上还带着少许少年人的朝气，同她说话时眉眼温和。
萧慕南与长兄、谢翌舟年岁相仿，幼时曾一起读书，三人相识多年，抛开身份不谈，算是至交好友。
先皇驾崩，正值少年的萧慕南仓皇登基，整日忙于朝政，便再也无法同他们一起玩闹了。
她儿时便与父亲长兄一起习武，性子跳脱，常常缠着长兄，跟他一起出去玩乐，她年幼，嘴甜，哄得哥哥高兴，也愿意带着她一起。
还是年纪大了一点，被阿娘拘着，出府的次数才算少了一点，但哥哥的朋友跟她也是相熟的。
“怎么如此看着朕？”他微微俯身，与叶瑶对视。
叶瑶低下头，将头往下压，欲要磕头，被萧慕南伸手揽住，他不解的问，“这是做什么？”
“父亲与哥哥战死沙场，母亲忧思成疾，缠绵病重，弟弟年幼，顽劣不堪。”
“所以呢？”
叶瑶继续道，“臣女安葬完父兄想带他们去江南外祖家，那边气候温润，适合家母休养。”
萧慕南眉心微微蹙起，缓缓说道，“你的及笄礼快到了。”
“父兄尸骨未寒，及笄礼便算了吧。”
萧慕南微微叹了口气，把她额前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幽幽说道，“京城到江南路途遥远，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走那么远了，郊外肆心苑风景不错，就去那里吧！”
“你父亲乃是朝中的忠臣良将，你兄长与我亦相识已久，不管怎么说，朕都不会对叶府置之不理的。”
叶瑶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犹疑，萧慕南究竟是何时看上她的？
前世家人相继离世，她的身体越发不好，全靠太医院的名贵药材续命，那时她以为是父亲的恩荫和萧慕南对长兄的情谊才会对她如此关照。
如今看来，倒也未必如此了。
她倒也不是真的想远离京城，但是移居郊外倒是比在城中方便行事。
肆心苑那座庄子本就是两年前萧慕南赏给哥哥的，她去过两次，景色确实不错，而且距离灵泉寺很近，倒是方便了她。
“臣女谢过陛下。”
萧慕南摇头失笑，一年多不见，小姑娘长大了，跟他生疏了不少。
他直起身，欲将叶瑶也扶起来，却被叶瑶拒绝了，“为人子女，此时该为父亲尽孝。”
见她如此坚持，萧慕南也不好再说什么，“朕该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叶瑶弓着身，目送他离开。
直到人影消失不见，叶瑶才直起身，怔怔的望着门外。
上一世，她为了权势进宫为妃，这一世，她再也不要踏进那所高墙之中。
叶瑶抬起手，轻轻合上掌心，这一次，她要将权势握在自己手中。
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叶瑶弯下腰闷哼一声，两个侍女见状上前扶住她。
看着她脸上瞬间退去的血色，秋颜不忍的说道，“小姐你歇歇吧，老爷和大少爷在天有灵，也不忍看着你拖着病体在这里苦熬。”
叶瑶抓着心口急促的呼吸着，疼痛逐渐变轻，才有气无力的开口道，“你不懂，这于我而言不算苦熬。”
上一世若不是活得那般浑浑噩噩，也不至于落得个跟仇人同归于尽的下场。
主仆三人跪坐一起，后半夜，叶瑶靠着两人休息了一会儿。
天刚一亮，门外就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叶瑶睁开眼，跪了一晚，双腿酸麻胀痛，滋味实在不好受。
两个侍女也没好到哪里，忍着不适站起来，一个扶着叶瑶，一个叫醒了还在熟睡的叶霖。
“冬雨，送叶霖回房，洗漱完了带他吃口东西。”叶瑶嗓音沙哑的说道。
“是。”冬雨点头，带着迷迷糊糊的叶霖离开了。
叶瑶倚着秋颜站在原地缓了好久，才挪着步子去了隔壁院子。
秋颜扶着她坐在榻上，然后蹲下身，给她揉捏双腿，缓解腿上的不适。
叶瑶把她拉了起来，手撑着头，疲惫的说道，“去打水吧，洗漱完了把陈伯叫来。”
将父亲和长兄的丧事料理完，才能腾出手来做别的事。
京城中多的是寻欢作乐之所，而妙舞阁又是其中之最，这里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阁主妙十三更是绰约多姿，舞艺卓绝，只是鲜少有人能请动她。
按理说，京城之中处处皆是贵人，一个小小舞妓还不是由人玩乐，但是偏偏没人在这里闹事。
城中显贵皆知，这间舞坊背后是有人撑腰的，至于撑腰的人是谁，猜测颇多，有人说是将军府，有人说是侯府，还有人说是宫里的贵人，究竟是谁就没人知道了。
叶府的丧事办完，搬家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就在她们去庄子那天的凌晨，天将亮未亮之时，叶瑶独自一人出了叶府。
妙舞阁的偏门被人敲开，来开门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极为恭敬的说道，“娘子已经等着了，大小姐进去便是。”
叶瑶轻车熟路的进了一间卧房，一袭轻纱的妙十三见到叶瑶极为激动，眼眶都红了，“大小姐...”
面前的小姑娘，瘦得脱了形，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病态的白，原本合身的衣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显得越发消瘦。
叶瑶放下帽围，嘴角轻轻勾起，眼里却少了少了些神采，轻声道，“十三姐姐。”
妙十三应了一声，伸手拉她坐下，握着她的手都不敢用力，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大小姐受苦了...”
大将军和公子都不在了，姑娘心里定是难受极了。
“十三姐姐我这次来是有要事求你帮忙。”叶瑶反握住妙十三的手，左手用了些力气，安抚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