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檀檀命人将大长老从圣坛内接了出来，代理南疆事宜。
随后便和祁渊随李副将赶往北晋。
北晋，皇宫内。
谢长寂坐在空荡荡的寝殿之内，墨发披散，直垂到腰间，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面容苍白，唇以没有了血色。
他被那心蛊折磨了好几日，只要他一想到曲檀檀，心便如撕碎一般剧痛，可越是这样，他便越是控制不住的想曲檀檀。
谢长寂靠在角落处，手紧紧收紧，强压下心间的疼痛，此时他异常狼狈，哪还有了从前王爷那般姿态。
谢长寂的手已满是血痕，那是他极度隐忍克制所留下的伤。
有那么一瞬间，谢长寂突然不想让曲檀檀来北晋了，他不想让曲檀檀见到他这帮狼狈的模样。
可转眼又想，这北晋的子民都在等他们的圣女，他又怎能如此自私。
他知道曲檀檀一定会来，因为子民比他重要，这天下亦比他重要。
越是这般想着，他就越疯狂地思念着曲檀檀。
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谢长寂微微抬起眼看过去，白灵素正身着华服，缓缓走到他面前，垂着眼，一副怜悯的模样看着他。
“王爷，您这副模样，灵素真是心疼的厉害，只要你说一句，你爱灵素，我便将心蛊取出，你我共同过神仙眷侣的日子，执掌这北晋天下，如何？”
谢长寂合上眼，甚至不愿再费力气去看白灵素一眼，他强忍着疼痛，也不吭一声。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白灵素。
“谢长寂，你做这般模样是给谁看！曲檀檀吗？别妄想了！她根本不爱你，爱你的人只有我！”
谢长寂抬起眼，看着白灵素，冷汗从额上滑落，眼前一片模糊，眸子却依旧坚定。
“那又如何？即便如此，我依旧爱她，这生生世世，即便是死，我依旧爱她！”
白灵素咬紧了牙，看着谢长寂，一字一句说道。
“好，那你就独自在这里等死吧，黄泉路上，我会让那曲檀檀同你一道！”
白灵素甩袖离开，将寝殿门锁紧，厉声吩咐道。
“将殿门封锁，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他既然嘴硬，就让他死在这里！”
谢长寂听着外面的声音，突然勾起一抹笑，眼眸中带着一丝温煦，谢长寂的手慢慢抚上心口，合上了双眼。
终于安静了。
他终于可以静静的，一个人，思念他的檀儿了。
……
三日后，北晋。
曲檀檀带人连夜兼程赶了过来。
玄骥营十三万大军，均已恭候着曲檀檀。
曲檀檀早已让祁渊将北晋城中白灵素安插的眼线悉数铲除，接下来，便是要带兵，闯入皇城之中，捉拿白灵素。
是夜，大雨忽至。
曲檀檀站在宫门外，身后是数十万大军，祁渊伴在身侧。
宫门口是被包围住的乌孙国将士，正一脸惶恐地看着眼前的曲檀檀。
雨声嘈杂，纷乱打在青石板地上。
刀光剑影间，便是一剑封喉，血流在地上，顺着雨水，缓缓流向护城河内。
一阵雷声大作，惊的谢长寂忽然睁开了双眼，心头猛地一痛，谢长寂捂紧了胸口。
宫门外。
曲檀檀一身紫衣，祁渊支着伞，偏向着曲檀檀，任凭雨水打落周身，曲檀檀微微启唇。
“一个不留，杀。”
第三十六章
曲檀檀带着玄骥营，一路杀到了大殿前。
玄骥营踏过之地，皆成了一片血河，而曲檀檀站在宫门前，身上不染一丝血痕，面色淡然，仿佛这厮杀与她无关。
曲檀檀每走一步，玄骥营的将士们厮杀声便更盛一分，直至那雷声也再也遮掩不住。
谢长寂看向那被封死的窗，透不过一丝的光，他听着外面的声音，便知他的檀儿来了。
白灵素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将士们进殿通报。
“曲檀檀带兵杀进来了，就在殿外！”
白灵素心一惊，连忙起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将士，慌忙问道：“我们还有多少人？！”
“已不足五万！”
白灵素瘫坐在床榻上，心如鼓点阵阵慌乱。
曲檀檀怎么会来，她不是在南疆吗？难不成乌长老已经……
白灵素如此想着，竟不自觉地发抖起来。
若是乌长老的禁术都不能将曲檀檀杀死，那以她的功力，又岂会是曲檀檀的对手。
白灵素慌乱片刻，便想到了那个被她封死在寝殿内的谢长寂。
“快！将谢长寂押过来！快去！”
白灵素厉声吩咐着，面目狰狞。
殿门外。
曲檀檀已经带人逼至无路可退，余下的将士们瑟缩着退后，大雨倾盆，将地上的血水冲刷着河，看的人触目惊心。
曲檀檀下了死令，这些为虎作伥，祸乱北晋之辈，一个不留。
玄骥营的人一心要夺回从前那个安宁的北晋和他们的王爷，自是不会手下留情，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便从宫门杀到殿门。
大雨下的人连眼都有些睁不开，可曲檀檀却只沾湿了裙摆，一身寒气，不怒自威。
忽的，殿门大开。
白灵素从殿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卫押着谢长寂，将刀架在了谢长寂的脖颈处。
玄骥营的人看到谢长寂被擒，心头一紧，高声喊道：“王爷！”
曲檀檀眯着眼看着谢长寂，不过是几日未见，他却变得如此狼狈，而谢长寂也注意到了曲檀檀的目光，堪堪低下了头。
他实在不愿让曲檀檀看到他这副模样。
白灵素看着殿外的血河，心一惊，勉强镇定下来，看着曲檀檀说道：“曲檀檀，这是北晋的事，与你南疆无关！”
曲檀檀冷冷抬眼，目光如视死物一般：“你和乌风以南疆之名作乱时，可有想过与南疆无关？”
白灵素的心一紧，后退两步，高喊着：“你若是敢带兵攻上来，我便杀了谢长寂！”
谢长寂屏住呼吸，他知道曲檀檀不会为了他妥协，但在这一刻，他却无比期待曲檀檀接下来的话。
可下一刻，曲檀檀却歪着头，冷冷说道。
“好啊，那你就杀了他吧。”
谢长寂一怔，心头一阵刺痛，垂下了眼，遮住眸中情绪。
他本以为，这日夜以来，心蛊的折磨已经让他适应了疼痛，却不曾想，曲檀檀轻飘飘的一句话，依旧可以刺穿他的心。
白灵素震惊地看着曲檀檀，曲檀檀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若是你杀了他，没有筹码的人是你，我便能杀了你，救北晋万千子民，为南疆除祸害，这么看来，谢长寂死得其所。”
谢长寂远远地看着曲檀檀，她说的对。
可他的心，却如此痛。
白灵素看着曲檀檀，嘴里慌乱道：“不可能！”
曲檀檀抬起眸子，眼里染上一分冰冷笑意。
“当然不可能，因为死的人，是你。”
第三十七章
曲檀檀话落，身后的玄骥营便掷出飞剑，将白灵素身边的侍卫尽数射杀。
白灵素连连后退，指着那曲檀檀，尖声大喊着。
“杀了她！杀了她！”
那些乌孙国的将士们已经无路可退，只能背水一战。
曲檀檀冷哼一声，微微挑着眉头，低语着：“强弩之末。”
玄骥营的将士们上前迎敌，厮杀声再一次骤起。
白灵素眼看着乌孙国的将士一一倒地，慌乱之中，白灵素将目光放在了谢长寂的身上。
白灵素一把将谢长寂拽到身边，高声威胁着。
“这玄骥营是你的人，你只要说一声，你不爱曲檀檀，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就留你一命，让他们撤军，否则你会死于心蛊！”
谢长寂垂着眼，一双眸子深如一滩死水，看不出任何情绪。
白灵素咬着牙大喊着：“你说啊！说你不爱她，说让他们撤军，说！”
谢长寂看着眼前已然疯魔的白灵素，薄唇轻启，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爱她。”
白灵素一顿，看着眼前的谢长寂。
“我爱她，即便是死。”
谢长寂的声音低沉冰冷，彻底将白灵素打入了阴寒的冰窟之中。
“我早已将玄骥营的兵权交给了檀儿，如今的玄骥营，只听檀儿一人号令，白灵素，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说一句违心之话，我爱她，至死都爱。”
谢长寂的心再一次如啃噬般作痛，雨水倾到谢长寂的身上，将他淋的格外狼狈，可他的身子依旧笔挺，眼神依旧坚定。
雨点如雷落地，混杂着厮杀声，谢长寂的话传入白灵素的耳中。
白灵素浑身颤抖着，面目逐渐狰狞，目眦欲裂，高声喊着。
“那你就去死吧！”
白灵素扬起手，手中寒光毕现，一把匕首正欲刺入谢长寂的心头，还未落下，便听耳边划过‘铛’的一声。
匕首落地。
不知何时，那曲檀檀已快杀到眼前。
白灵素连连后退，看着谢长寂，眼眸中满是惊恐。
“谢长寂！若是我死了，你的心蛊便再无人可驱解！你终有一日会被啃食到只剩下一具空壳尸体！”
谢长寂无动于衷地站在那，情绪丝毫没有变化。
白灵素自知已无路可退，只能拼死一搏，从袖中拿出一支笛子，便要再一次施展禁术。
她上一次在北晋城中用禁术之法，心血还未恢复，如今再用，怕是功力大减，但为了能逼退曲檀檀，她只能殊死一搏！
谢长寂看着白灵素的动作，眸中情绪终于有了变化。
可白灵素此时正紧紧盯着步步逼近的曲檀檀，根本未注意到一旁的谢长寂。
谢长寂缓缓捡起地上那匕首，寒光一闪，照亮他那一双如死水般的眸子。
白灵素颤抖着手，将笛子置于唇边，只是还未发出响声，身后便闪来一道身影，白灵素还未反应过来，一只大手便捂住了白灵素的口鼻。
白灵素一惊，还未惊呼出声，眼前一道寒光划过，白灵素瞪大了双眼。
谢长寂竟生生割破了她的喉咙！
“谢长寂，即便你今日已是帝王，我与谁在一起，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谢长寂红着眼眶看着曲檀檀，喉咙似哽住一般，难以呼吸，低声吼着。
“有关系！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娶过门六年的妻子，是与我对窗看月折柳枝的妻子！是与我看烟花放爆竹会缩在我怀中叫我夫君的妻子！怎么会没关系！”
自吞下心蛊后，这六年间，他与曲檀檀之间的点点滴滴，就如同过眼云烟一般，出现在他的梦里，几乎是每一夜。
那些微不足道，却又入心入骨的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几乎将谢长寂折磨的，快要疯魔。
谢长寂再也受不住这等折磨了，即便是这样痛死，他也要跟曲檀檀纠缠在一起。
曲檀檀冷冷地看着谢长寂，眉目似高悬的寒月一般，寒气逼人。
“谢长寂，你凭什么来跟我提那六年？”
曲檀檀的眼眸似圆月一般，竟沾染上微微寒露。
“六年夫妻难道就可以因为移情蛊而不顾一丝情分了吗！”
曲檀檀低声怒吼着，手紧紧收紧，竟觉得喉头哽咽：“你知道那夜大雪，我在想什么吗？”
谢长寂呼吸一窒，原本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我在想，与我结发六年，承诺恩爱百年的夫君，此时抱着别人，又在暖着谁的心呢？”
谢长寂身形微颤，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檀儿……”
曲檀檀看着谢长寂，合目，眼中又恢复了从前那般冰冷，转身离去。
谢长寂抓向曲檀檀的衣袖，却扑了个空，像是在掌心留恋的蝶，转瞬飞走。
谢长寂再也承受不住，跪倒在地，手紧紧抓着胸口，大口呼吸着，眼里是浓浓的一层雾，口中不断呢喃着。
“檀儿……”
“檀儿！”
身后传来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停在了谢长寂的跟前。
祁渊低着头，看着谢长寂这副模样，哪还像个君王，他眼神淡漠，冷冷开口。
“你现在这幅样子，又是做给谁看？檀儿不会可怜你的。”
谢长寂抬起头，看着祁渊，咬紧了牙，低声道：“你又懂什么？”
祁渊看着谢长寂，悠悠说道：“若是死缠烂打便可得到爱，谢长寂，覆水难收的道理，你怎会不懂？”
谢长寂低首不语，祁渊又说道。
“你如今已经得到了北晋君主之位，坐拥这天下，还想要怎么样？将檀儿捆在你身边？谢长寂，别做梦了，镜花水月纵是再美好，也不可能兼得熊掌。”
谢长寂踉跄地起身，冷漠地看着祁渊，眸底一片血红。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两人对视，祁渊并未躲闪，直视着谢长寂的眼睛，淡淡说道。
“我说过了，只有我才配陪在檀儿身边，谢长寂，你死了这条心吧。”
谢长寂闻言，眸色猛地一厉，眼神迸发出阴冷地杀气，怒视着祁渊，作势便对着祁渊的胸膛一击。
祁渊吃痛，硬生生吃下这一击，还未回神，谢长寂便再次袭来。
“就凭你也配！”
第四十二章
谢长寂的一招一式，都直击着祁渊的命门，招招都意图取祁渊的性命。
祁渊看着谢长寂出招凶狠，眼里已经全然没有了理智，便知是万毒潭的余毒未清，走火入魔。
祁渊躲闪着谢长寂，冷声说道。
“谢长寂，你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如何陪在檀儿身边，你就不怕失手害了她吗！”
谢长寂一掌打在祁渊的肩膀上，这一招，他用了十分的力气。
祁渊一口鲜血涌出，谢长寂冷声说道。
“我与檀儿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祁渊抬手将唇边的血渍拭去，生生将口中的血咽下，缓了口气，抬眼看着谢长寂。
“你当真是爱檀儿吗？你不过是私心想要占有她罢了！谢长寂，你如果真的爱檀儿就应该离她远一点！这才是真的对她好！”
祁渊的话不断**着谢长寂，谢长寂周身寒气更盛。
“废话真多。”
谢长寂作势便要对着祁渊来上最后一击。
下一瞬，身后便传来一道高声怒斥。
谢长寂顿住，回头看向身后，却见离开了的曲檀檀此时又返了回来，正在在两人身后，将刚才的一幕看在了眼里。
谢长寂一怔，堪堪地收回了手。
曲檀檀抬步上前，将祁渊护在身后，怒视着谢长寂，声音冷若冰霜。
“谢长寂，在北晋皇宫内诛杀大梁王，你的君主之位是坐够了是不是！”
谢长寂看着眼前的曲檀檀，强忍着将方才那股怒气压下，放轻了声音对曲檀檀说道。
“若是坐上这君主之位，便不能跟你相守，那我宁愿不要。”
曲檀檀看着谢长寂，沉声打断：“够了！”
曲檀檀抬着那双清澈眸子，紧紧看着谢长寂的眼睛。
“若是不愿做这北晋君主，便去自请禅位，我不介意再扶持一人登基，这北晋人才济济，不缺你谢长寂一人！”
谢长寂一震，还未开口，曲檀檀便带着祁渊离开了御花园。
谢长寂站在原地，看着那满地花落，曲檀檀走的决绝，甚至不愿再看他一眼。
他站在那空荡荡的御花园内，圆月当空，却将他的身影照的如此寂寥。
杨柳枝轻轻摇曳，微风轻拂，原是好风景，却在这一刻，成了真正的镜花水月。
可惜，梦无好梦。
谢长寂合上双眼，终是垂下一滴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