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寂脖颈处,尽是黑色的斑纹,混杂着青筋,也无法遮掩住那脖颈处的细细伤痕。
那伤痕,曲檀檀不仅认识,还十分熟悉。
那是万毒潭毒物噬咬的伤痕。
曲檀檀眉间染上几分怒意,扬手将谢长寂玄色的衣衫拨开,露出胸膛,上面果然是无数伤痕,正渗涌着血迹,已然干涸。
难怪她闻到了如此浓郁的血腥味。
难怪谢长寂身着那玄色衣衫,哪怕血渗的太多,也能不露痕迹。
曲檀檀居高临下地看着谢长寂的眼,怒声斥道——
“是谁让你进的万毒潭!”
那万毒潭里的毒物凶险,寻常南疆族人根本无法靠近,唯有南疆几位长老会涉足此地,而万毒潭是炼制蛊的地方,
曲檀檀猛地回想起来。
怪不得大长老说,他寻得了能够克制乌风尽数之法,谢长寂体内有她的心头血,自然是百毒不侵,不会被毒物毒死。
但以活人炼蛊,与她南疆相悖!
谢长寂自知瞒不住曲檀檀,一双眸子深情地看着曲檀檀,低声说道。
“檀儿,是我自愿的。”
曲檀檀垂眼看着谢长寂,声音骤冷:“谢长寂,你还真是自以为是,你以为那万毒潭是什么地方?”
曲檀檀的语气毫无温度,听得谢长寂的心如至冰窟。
曲檀檀抓着谢长寂的脸颊,声音越来越冷。
“你是不会死在万毒潭内,但毒在体内聚积,彼此相撞,你无法克制,会走火入魔,得到反噬,你会比死更痛苦,谢长寂,你会变成不受控制的怪物。”
说完,曲檀檀狠狠甩开谢长寂,厉声说道。
“从今日起,我便下令封锁万毒潭,没有我的诏令,任何人不得进入,谢长寂,我南疆容不下你这等怪物存在,给我滚!”
说罢,曲檀檀便挥袖离去,谢长寂看着曲檀檀那般决绝的背影,手紧紧抓着那束带,眼眸中尽是落寞。
……
大殿之上。
曲檀檀一脸威严地坐在高座之上,大长老站在殿中,曲檀檀周身寒气,眉宇间是压不下的怒气。
“大长老可知今日我找你来,所为何事?”
大长老沉着嗓子,高声道:“老夫不知。”
曲檀檀闻言,一掌拍在龙头之上,怒声斥道:“你以活人饲养万毒潭里的毒物炼蛊,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大长老抬头看着曲檀檀,沉声说道:“老夫自知有错,但绝不后悔,谢长寂自愿入万毒潭,如今已炼制出克制乌风之法,圣女又何必追究。”
曲檀檀起身,怒视着大长老:“我南疆向来不以活人制蛊,大长老辅佐了三代圣女怎会不知其中道理!大长老这么做,南疆与那旁门左道的邪教又有何区别!”
曲檀檀咬紧了牙,一字一句说道。
“谢长寂是不会死,但他会走火入魔,如同怪物!我希望大长老切记,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大长老站在殿上,背脊挺得笔直,声音苍老却高昂。
“敌难当头,当以抵御外敌为首任,保全我南疆族人!若能以牺牲一人救全族之性命,老夫无悔!老夫有罪,甘愿认罚!”
曲檀檀气得指尖发抖,对待那大长老,却难以狠心责罚,但此举与南疆相悖,不得不惩治。
“大长老不守族规,罚其圣坛内,面壁三年,以儆效尤!”
第二十七章
大长老看着曲檀檀,已知这是曲檀檀能给的最轻责罚了。
大长老本已做好为族规赴死的准备,他如今年岁过百,可曲檀檀从来不是那狠心之人。
大长老挺直背脊,高声道:“老夫,谢过圣女!”
说罢,大长老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孤身前往圣坛。
曲檀檀看着大长老的背影,心中一阵郁结,最后却只能长叹一口气。
待大长老离去后,祁渊进入殿中,看着曲檀檀垂首捏着山根,一脸倦容。
曲檀檀抬眸看着祁渊,低声问:“方才你都听到了?”
祁渊一直在殿外,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祁渊还未开口,殿外便进来一侍卫,跪在地上,对曲檀檀禀告。
“回禀圣女,北晋探子传来消息,白灵素以南疆之名作乱中原,已带兵攻入北晋城中!”
曲檀檀皱起眉头,白灵素果然已经逃了出来,没想到那白灵素这么快就将目标放到了北晋。
“可有查到乌风的下落?”
曲檀檀看着侍卫,冷声问。
“乌风自朗国战败后,便销声匿迹,并未查到乌风的下落!”
祁渊闻言,更是皱起了眉头,看向了曲檀檀:“乌风怎么可能放心让白灵素一个人带兵攻入北晋城?”
曲檀檀抬起眸子。
“除非,她知道谢长寂已不在北晋,而白灵素也未必是一个人。”
偌大的乌孙国,吞噬了朗国和西洲的兵力,想要找一个人带着白灵素前往北晋攻城,又岂非是难事?
而乌风让白灵素一人带兵去往北晋,说明已做好了准备,攻打南疆。
祁渊看向殿外,阴雨连绵。
看来这南疆,难免一战啊。
而另一边,南疆边境之外。
乌风看着不远处的南疆,身后是千军马万,身着铠甲,手中执着兵刃,一杆大旗随风摇曳上,上面赫然写着一个‘乌’字。
身旁,一男子看着乌风说道:“乌长老,属下已查探了一番,南疆入口已有重兵把守,应是有所戒防。”
那男子正是随乌风一起判除南疆的族人——赤鹰。
乌风一声冷笑:“那又如何?我们这么多人,还怕闯不入南疆?更何况,老夫的所修之术已,除了那圣女可抵御外,莫说是南疆,便是中原,也可踏平!”
赤鹰大笑着,恭维着乌风:“乌长老所言极是,只待时机一到,我们便攻入南疆,灵素那边已经攻入北晋,夺得天下,指日可待!”
乌风目光阴恻,看着那南疆的方向,冷声道。
“曲檀檀,你的死期就要到了。”
……
南疆,大殿上。
一族人将闯入南疆的飞鹰拦下,那飞鹰脚下绑着一个筒子,里面是一封字条,那族人将字条呈给了曲檀檀。
曲檀檀看上字条上面的字,竟是谢长寂的玄骥营送来的字条。
曲檀檀命人将谢长寂带到大殿之上,将字条交给了谢长寂。
谢长寂展开字条,看着上面的字。
“玄骥营在,王爷速归,夺君主之位。”
谢长寂一顿,眉头紧锁,抬头看着曲檀檀问:“北晋可有任何消息?”
曲檀檀拂了拂袖,声音清冷。
“白灵素带兵攻入皇城,皇帝被降,北晋城中群龙无首。”
第二十八章
曲檀檀看着谢长寂,北晋那个废物皇帝,她已见识过了,生性多疑,虽身为帝皇,但胆小怯懦,只知欺软怕硬。
曲檀檀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太阳,抬起手遮住了那刺眼的光,淡然说道。
“我若是你,便在此时回北晋,带兵将白灵素拿下,皇帝倒位,太子无权,你手中既有玄骥营,救下北晋子民,他们自然拥立你为君王。”
曲檀檀放下手,转头看着谢长寂。
“我虽与你有恩怨,但那是你我之间私事,如今北晋遇难,当以天下大局为先,北晋子民是无辜的,比起你,我更看不起那废物皇帝。”
据探子来报,在白灵素攻入皇城的第三日,那皇帝便降了。
谢长寂沉思了片刻,重视下定了决心。
“檀儿,我对君主之位已经没有任何兴趣,这一次,我只救子民,等我回来。”
曲檀檀挑着眉头,冷冷道:“谢长寂,你别误会,即便你不做那北晋君主,我这南疆亦不是你想来便来的地方。”
曲檀檀虽这么说,但依旧命人备好了日行千里的大雕,并交给谢长寂一瓶药丸,用以压制谢长寂走火入魔。
曲檀檀在天下大事面前,向来拎得清,公是公,私是私。
如今看来,谢长寂确实是唯一能救北晋的人。
北晋城内,皇宫。
白灵素坐在龙椅之上,细细抚摸着那龙椅,殿上,北晋皇帝被压着跪在地上,刀架脖颈之上。
那毒蝶们向南疆族人们袭去,族人们将眼前的毒蝶挥舞开来,不管毒蝶的啃噬,上前与乌孙国的将士们拼杀。
一时间,厮杀声响彻了整个溪山渡。
曲檀檀缓缓抬起手,无数花瓣随风起,围绕在曲檀檀的周身,曲檀檀面色冰冷,手轻轻一落,那花瓣便似是利箭一般,划破长风向乌风飞去。
乌风手扬古笛,挡下这一击,不屑地看着曲檀檀:“就这点能耐,也敢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
曲檀檀阖上双眸,耳边尽是厮杀声环绕。
她在等。
乌风扬起手对准了曲檀檀,准备来上一击,祁渊将曲檀檀紧紧护在身后,乌风扬手,毒气瞬间将祁渊和曲檀檀包围。
而此时,南疆族人受那毒蝶的影响,体内的毒气隐隐开始发作。
突然,一阵风吹过。
祁渊勾起嘴角,淡淡笑道:“起风了。”
曲檀檀猛地抬起双眸,眼中尽是厉色与寒霜,抬手间,狂风大作,海棠林中一片摇曳,将树摇的‘哗哗’作响。
乌风看着曲檀檀,冷声阴笑:“雕虫小技。”
可下一瞬,海棠林中的花瓣四起聚集,那花瓣愈发的红艳,更似秋枫,鲜红欲滴。
无数花瓣飞起,风吹着它们奔向那些毒蝶,而毒蝶们挥舞着翅膀,只稍稍一碰那花瓣,竟直直落地,扑腾两下,沉入死寂。
溪山渡的天空如同落了一场黑雨,伴随着厮杀声和毒蝶的‘吱吱’叫声,天愈发的明亮,光缓缓照了进来。
而曲檀檀则是操控着体内万蛊之源,落了一场海棠花雨,为族人们解了乌风的蛊毒。
乌风看着这一切,大喊着:“怎么可能!”
乌风后退两步,厉声说道:“只有历代圣女的血才能解此禁术,可你分明……!”
曲檀檀冷冷地看着乌风,冷声道:“乌风,你棋差一招,算错了一人。”
乌风一震,如何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如今大势已去,南疆族人们本就声势壮大,此时更是壮了士气,厮杀声更盛。
乌风看着眼前的一切,咬紧了牙关,知道此时攻下南疆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若是继续坚持下去,只会损耗更多的兵力。
乌风咬紧了牙,大喝一声。
“撤退!”
曲檀檀看着乌风,声音犹如冬日寒冰:“乌风,你当真以为我南疆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吗?”
乌风狠狠看了曲檀檀一眼,便带着乌孙国的残兵迅速撤离,可曲檀檀却并未下令追击,而是冷笑着看着乌风。
乌风带人跑到了南疆的入口,可眼前却是黑压压的一片军队,乌风定睛一看,军旗上赫然还写着‘祁’字,随即脸色大变。
身后,曲檀檀和祁渊缓缓走来,乌风眼见乌孙国这些残兵已是强弩之末,便知自己败了。
曲檀檀眸色冰冷,看着乌风身后的乌孙国将士,高声道。
“弃刃投降者归顺大梁,负隅顽抗者就地格杀!”
第三十一章
乌孙国的将士们闻言,纷纷面面相觑,此时他们也知大势已去,若是继续抵抗,也只能是丧命于此,随后皆弃刃投降。
乌风眼看着这些将士们归降,咬牙怒骂道:“你们这些废物!贪生怕死之辈!”
曲檀檀将目光定在乌风身上:“给我将乌风拿下!”
刹那间,乌风便被押下,跪倒在地。
大殿之上。
曲檀檀坐在宝座之上,祁渊站在一旁,笑得一脸和煦。
他此次来南疆,不过是携手相助,没想到曲檀檀竟将乌孙国那些降兵归顺到了他的手中,壮大了他手中的兵权。
祁渊知道,他虽未帮上什么忙,但曲檀檀这是不想欠他的人情。
曲檀檀命人将乌风带来了大殿上。
乌风被押了进来,跪在地上,满脸怒容地看着曲檀檀,厉声喝道:“曲檀檀!你要杀便杀!”
曲檀檀指节轻点,冷眸看着乌风。
“我当然要杀了你,你以我南疆之名,坏事做尽,我身为圣女,怎可留你性命继续作乱中原!”
乌风闻言,仰天大笑几声。
“哈哈哈!曲檀檀,你当真是荒唐!人人皆言,得圣女可得天下!南疆分明有夺得天下之力,你却隐世六年之久,若非是你如此,我又怎会离开南疆另寻出路!”
曲檀檀起身,抬步走到乌风面前,眼里染上几分怒意。
“夺天下当以人间正道,惜百姓得民心,你勾结他国战事四起,打的却是我南疆的名义,这便是你所说的出路吗!”
曲檀檀言罢,狠狠一掌打在乌风身上,乌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眼神阴恻恻地看着曲檀檀。
“你要杀便杀,何须多言,曲檀檀,你即便是杀了我又能如何?我早已让人做了准备,我若是死了,这天下都要倾覆,就连你,也要为我陪葬!”
乌风口中鲜血涌出,染红了衣襟,却还是狂傲地仰天长笑着,曲檀檀眸色变厉,低声沉道。
“我平生最不惧他人威胁,你到阎王殿去笑吧。”
说罢,曲檀檀便一把扼住乌风的脖颈,乌风依然笑着,曲檀檀的手渐渐收紧,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
“曲檀檀,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话音落地,乌风便生生断气,仰面倒在地上,彻底断了气。
曲檀檀冷眼睥睨着乌风的尸体,冷声吩咐着。
“将乌风的尸体扔进万毒潭中。”
……
北晋,皇城中。
谢长寂不过三日便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