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城市街头,霓虹斑斓，设在商厦上的LED显示屏,偶尔闪过几盏电子烟花。

电影院的休息厅里座无虚席,乔蕊走到窗边。

窗户开了一小道缝，夜风冷丝丝的，将她心里那些旖旎心思都拂去大半。但一抬眸,看到排队买票的贺司宸时,心里还是绵柔的。

长队伍很快轮到贺司宸的顺序。

他买完票回来，神色稍显不自然：“只有这个位置了。”

票根递过来——

情侣座。

视线往上，乔蕊仰着头,电影院灯光昏昧,贺司宸的脸浸泡在光晕里，遮挡锋芒，看起来柔软又温和。

“如果你介意,我们可以换一家电影院。”

体贴又周到。

“换电影院太麻烦了。”

乔蕊接过他手里的一张票，囫囵挪开眼,掩饰自己此刻的紧张情绪,假装自然地转移话题,“好像到检票时间了,检票口在哪儿？”

“前边。”

他手往一个方向虚虚一指。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检票口都是成群结队的人，或是同性朋友,或是情侣。手牵手的情侣巨多，女方怀中均捧着一桶爆米花。

贺司宸的视线在爆米花中停留了两秒。

轮到他们检票顺序。

乔蕊递票给工作人员,另一边的贺司宸却毫无动静。

工作人员：“先生？”

乔蕊也转头看他：“贺司宸？”

“你先去找位置坐下,”贺司宸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估算了下，说，“等我五分钟，我就过来。”

“哎你——”

贺司宸步伐急促，背影匆忙。

乔蕊想追他，但票已经捡过，不进观影厅，票就作废了。身后排队等候的人催促声渐起，乔蕊没辙，往前走几步，过了检票口。

乔蕊胡思乱想。

在“贺司宸是不是半路后悔所以跑了”和“他应该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之间犹豫，半晌后，她选择相信后者，于是依言，去观影厅等贺司宸。

观影厅边上就是洗手间，乔蕊把票塞进口袋，转头进洗手间。

出来后，进观影厅，按照电影票上的显示的位置，一个个找过去。

“五排二十号。”

“五排，二十号？”

念了两遍，她才察觉到不对劲儿。

慢吞吞地找到位置，邻座的一对小情侣似乎在拌嘴。

女生语气有点儿冲，指责男生：“你看，我都说了早点儿买票吧，520和521这么好的位置都被人买了，你就是想气死我。”

“……”

男生对上乔蕊的眼，有些不好意思，口型：抱歉啊。

然后安慰女友，“别人也想要好位置的，宝宝，我下次，下次一定买。”

“不要总是下次行不行啊？你就不能学学别人的男朋友？”

“……”

乔蕊盯着票根上的座位号，领会了半秒，唇畔处溢出笑来。

情侣座，中间没有隔断。

因此，身边位置有人坐下时，她能感觉到沙发微微往下陷的变化。

“你回来了啊。”

她转过头，意外，看到去而复返的贺司宸，手里多出来的爆米花和饮料，“这就是你刚才突然离开的原因？”

贺司宸古井无波的脸，没一丝异样，“嗯。”

他递过来，“拿着。”

乔蕊伸手接过。

观影厅内四周的灯骤然熄灭，霎时陷入黑暗中。只剩荧幕亮着微末的光。

电影开场，是部法国爱情片，怀旧系列。乔蕊在国外留学时看过首映，因为太喜欢，每年无聊时都会翻出来看，粗一算，不下十遍。但她是对喜欢的东西分外执着的人，就像爱吃蟹黄面，可以每天都吃，百吃不厌。喜欢的曲子，每天都弹，喜欢的人也是，多年如一日的喜欢。

喜欢是很执着的事。

执着地存在于她身上。

法国电影，叙事细腻，尤其是爱情电影，每一帧都浪漫暧昧。

男女主角在街边接吻时，影院良好的扬声器，立体循环播放着接吻时的呼吸声，轻柔暧昧，每一寸喘息都清清楚楚。

然后。

四周情侣，陷入氛围，本就抱在一起的身体，贴的更近。

邻座的小情侣，吻的尤为专注，喘息声极清晰。

乔蕊全身僵住，尾椎骨连绵往上，整个脊背紧绷，感觉胸口有一口气，怎么也呼不出去。仓皇无措之际，她转头，贺司宸也转过头来。

明灭光影中，四目相对。

耳边，电影里，男女主角的对话响起。

法语大小舌音复杂，但乔蕊还是听清了，男主说：“我还想再亲一次，可以吗？”

乔蕊微张的唇，突然抿起。

喉咙没来由的干哑，然后，她咽了咽口水。

就在这几秒，影厅的顶灯一盏盏亮起。

眼前的贺司宸，在乔蕊面前逐渐清晰。

乔蕊注意到，贺司宸的视线，由上往下，停落的地方，是她微抿的泛红双唇。

“……”

“……”

电影院出来，谁都没说话。

乔蕊的思绪还停留在电影结束时的画面，贺司宸清冷眼眸，若即若离地扫荡在她唇边，单单是一个眼神，就让她口干舌燥。

她脑袋都被溶成渣了。

一脚踏出电影院，迎面而来萧瑟寒风，冷颤颤的风，将她脸部表情吹得空空荡荡。

“开车来的还是打车来的？”贺司宸问。

乔蕊思考了下他这句话的含义，迟疑两秒，答：“打车来的。”放在口袋里的手，摸到冰冷的车钥匙，羞耻感由手心贯穿全身。

“嗯，我送你回去？”

“会不会不太方便？”

“不是住一块儿？”贺司宸说，“顺路。”

“我今天得回我爸妈那儿住，”声音逐渐低下来，怕被他拒绝，“这不是……要过年了么。”

闻言，贺司宸脚步一顿，一秒后，恢复自然，步调沉稳，湮没在冬风里。

车子停在停车场角落位置，远处路灯扫荡过来，只剩昏蒙一层浅光，像是月色。

二人一左一右，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

安全带扣好，贺司宸询问她：“你爸妈住在哪个小区？”

乔蕊如实交代，见贺司宸在导航里输地址，她拉着安全带的手，不安地，指甲来回扯动着绸带。

“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是很远，”导航定位的位置，恰好离文澜府很近，贺司宸说，“正好，我能回家，和我父母说说今儿个相亲的事儿。”

“……”乔蕊彻底清醒了，又更迷糊，“你打算，怎么和他们说啊？”

贺司宸放在方向盘的手，轻扣几声。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贺司宸说：“你希望我怎么和他们说？”

乔蕊被问住了。

车子启动，缓缓驶向目的地。安静车厢里，唯独导航播报声，时停时响。

良久，车子在熟悉的小区大门停下。

乔蕊解开安全带，一手扶着车门把手，却没按下，她一副要下车的架势，半个身子紧靠车门，留给贺司宸的，只有背影。

冬天的宽松大衣，完美地遮挡住她僵硬的脊背。

她抿了抿唇，竭力让自己的语调平稳：“我不知道。”

想了一路，她都想不明白，还有一个问题，她更不明白，“贺司宸，如果你知道今晚的相亲对象是我，你还会来吗？”

贺司宸有些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她的问话：“如果知道是你，我还会来吗？”

乔蕊：“嗯。”

贺司宸说：“会。”

没有一秒思考，毫不犹豫，干脆利落的回答。

乔蕊脸上的笑还没绽开，又听到他说，“但是乔蕊，不过我来，还是不来，相亲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乔蕊当即充楞。

过了几秒，她回身睨他，“为什么会是一样的？”

路边一颗参天大树，经过几多个冬夜，树叶零落，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凌乱舞动。随风飘荡的影子透过挡风玻璃，落在贺司宸隐晦难辨的脸上，更添几分幽昧。

“不一样吗？难道，你想和我有后续发展？”分明是句浮想联翩的问话，可经由他寡冷声调说出来，平添几分轻嘲。

乔蕊一声不吭，落荒而逃。

视线里，她逐渐远离，直至整个人都湮没在黑暗中。

贺司宸猛地伸手，拍了下方向盘。

“嘟——”声。

巨响。

他烦躁地扯了扯衣领。

明明不是的。

明明他很想和她有后续发展。

“乔蕊……”他双唇翕动，双眸苍白又空洞，整个人，陡然陷入颓靡之中，声音轻若蚊吟，“你怎么偏偏，有喜欢的人呢？”

翌日，乔蕊睡到中午才起。

家里客厅里，塞满了人。

半梦半醒之际，人群里冒出来个人，拽着她胳膊说：“我姐说她电脑坏了，我过去帮她修电脑，你们先聊。”

刚出卧室，又被拽回来。

乔蕊坐在床边，“我电脑坏了吗？”

乔响：“没坏。”

乔蕊：“那你撒谎。”

乔响：“不撒谎我怎么出来，你是不知道，我刚坐下，满打满算半小时的时间，催我找女朋友的话，就没停过。”

乔蕊倒了杯温水，水过喉，沁爽感让她清醒不少。

听到乔响的话，她忍不住笑。

“你不才大四吗，还没毕业，他们怎么就开始折磨你这么个大学生啊？”

“是啊，那不是你没醒吗？”幸灾乐祸的人，不过几秒的工夫，就换成乔响了，“你醒了之后，被催婚的那个，就是你了。”

乔蕊：“……”

她放下水杯，重新爬上床，被子拉起，盖过头顶。

乔响：“乔蕊你给我起床。”

隔着被子，乔蕊的声音闷闷的，“我睡觉了，晚安。”

乔响站在一侧，气笑，“怂货。”

这词气的乔蕊掀被，瞪他：“骂谁呢？”

虽说乔蕊是姐姐，但二人相处，不像是姐弟，更像是兄妹。乔响揉了揉乔蕊的头发，“醒了就起吧，多大的人了，还怕被催婚？”

乔蕊憋着嘴：“怎么会不怕啊？”

乔响搬了条椅子坐，翘着二郎腿，玩世不恭的语调：“我听说你昨儿个去相亲了，怎么说我亲爱的姐姐，你的相亲对象有你弟我一半帅吗？”

乔蕊一脸嫌弃：“他可比你帅多了。”

乔响忽然读出一抹其他含义，“这是有戏的意思？”

乔蕊思考几秒，得出结论，“这是对方看不上我的意思。”

“什么玩意儿？”乔响撸袖子，语气很冲，“他什么货色什么条件，凭什么看不上你？他是眼神不好还是没长眼珠子？”

有人同仇敌忾的感觉非常好，乔蕊愤恨道，“他没有眼角膜！”

乔响：“？”

乔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