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我舀到嘴边的桂圆莲子羹突然失了味道。

一桌人笑容僵硬，顿时没了刚才的其乐融融。

在门口的奇怪女人说出那句惊人的话后，宋致臻下意识地关上了门。

铁门在楼道里发出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妈赶紧拍拍我的肚子是以安抚。

看着向来情绪稳定的宋致臻被吓得面如土色、方寸大乱的样子，

我的怒气已经在心里酝酿开来，如同小火苗被撒上了汽油，一点即燃。

「小臻，那个女人是谁？」

宋阿姨看了看我的脸色，率先打破沉默。

此时，外面的女人开始拍门，还一声声喊着：

「宋致臻，你不是说要跟那个没趣的女人分手吗！她怎么在你家！」

我紧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不能让爸妈被他们家看笑话。

「不……我没有！李雨娴，你别乱说！」

门外同样怀着我男友孩子的女人，是李雨娴。

原来是她。

2.

我和宋致臻的恋爱谈了整整七年。

从大一到现在，我们都已经在职场工作三个年头。

他有了自己的工作小组，晋升主管。

而我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拼搏，已经成为互联网大厂的运营总监，月薪高达六位数。

当然，我清楚，我和宋致臻事业的成功，这里面离不开我父亲的关系。

他至今仍是全国彩票中奖记录的保持者，6.9亿。

后来抓住时代机遇，投资也一帆风顺，如今我们的家底早就翻了好几倍。

我们公司的项目，他自然也有参与投资。

只是宋致臻不清楚里面的关窍而已。

我们家，也不想让他那么快知道。

毕竟我爸说了，希望我找一个真心对我好的男人，而不是贪图我们家财产的男人。

刚上大学那会，我军训的时候正好姨妈造访，裤子被姨妈染成暗红色。

他便脱下外套给我系在腰上，挡住那一块血迹。

结果，被教官罚跑二十圈，跑完后当场进了医院。

军训结束的晚会上，宋致臻便跟我表了白。

他身材高大，长相俊逸，在我们班男生里十分出挑。

我脸热得要烧起来，在同学们的起哄下，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同意与他交往。

这一交往，就是七年。

宋致臻一如既往地温柔专一，眼里只有我一人。

他推开了无数向他示好的女人。

自此，总会有学弟学妹在军训中效仿我们，试图复刻我们的浪漫。

而此刻站在门外，喊着「怀了宋致臻崽子」的李雨娴，是我们的学妹。

李雨娴一点也不像名字里的「娴」一般娴静，反而是个十分跳脱的性子。

她喜欢宋致臻不是个秘密，即使是知道他有女朋友后也一样。

我见过她好几次。

就算是当着我的面，她仍旧给宋致臻送早餐、送小玩意、送冬天街边暖手甜蜜的烤红薯。

就这样，喜欢了六年。

试问，被一个青春靓丽、活泼可爱又执着的女孩子追了六年，有谁会不动心？

但宋致臻不会。

每次聊到她，宋致臻都会显得烦躁，直接避开这个话题。

我这才略略安心。

而现在，陆致臻闪躲的眼神和僵硬的动作告诉我，有什么已经悄然改变。

我放下那碗失去滋味的桂圆莲子羹，静静地看着他。

「阿臻，你不解释一下吗？」

3.

看宋致臻不说话，宋阿姨猛地拍了一下红木桌，怒声道：

「你倒是说啊！」

我握住宋阿姨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怒意才压下去一点。

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我平静了一下思绪，走到宋致臻跟前。

「阿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李雨娴说的那些话……」

宋致臻垂着头，眼睛和我平时，很快又缩了回去，声音哑哑的：

「我……若伊，对不起。」

他见我不说话，上前握住我的手。

明明是和以前一样的动作，可现在的我却不由地泛起一阵恶心。

我表面风轻云淡，手上的力气却用了十成十，挣脱了他的手。

宋致臻惊讶地看着我：「若伊，你……」

我看着他的那双眼睛。

从前，那双眼睛就像闪耀的黑曜石，不管从哪个方向看去，里面都有我的影子。

我知道，那是他爱我，所以他的眼里会有我。

但为什么，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仔细地看那双熟悉的眼睛，看到的却只有一片黑色。

宋致臻如同站在深处的海里，我已经无法看透现在的他。

我不能确定，他现在是爱我？

还是爱门外的她。

「阿臻，你回答我两个问题，李雨娴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如果是的话，什么时候有的。」

我的语气十分诚恳和坦然。

毕竟，我们都是成年人，此刻还当着至亲的面，很多事情不需要掩藏，当场说清楚才好。

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们只能接受，然后释然。

宋致臻捏紧了拳头。

身后的宋叔叔和宋阿姨都在催促他。

我听到他发出的声音低沉的就像不是他自己的：

「是我的。时间……」

他从我身边跨过，到茶几上到了整整一杯水，大口地吞咽下去，喉结耸动。

抹了一把嘴角和下巴的水渍，才开口说道：

「三个月前，也可能是两个月前。」

说明，他们有过，而且不止一次。

我几乎要摔倒，不过倚靠着书架，因此没有被他们看出来。

「混账！宋致臻，你可真是不要脸啊！」

我爸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椅子在大理石砖上划擦出刺耳的声音。

我妈一向软弱，跑到我身边搂住我：「若伊，咱们回家，不在这受窝囊气！」

此刻，我感觉自己浑身发抖得越来越厉害，凉意从地面窜起，也从宋致臻的方向传来。

身后还在吵闹。

宋叔叔劝着我爸妈不要生气。

宋致臻像是想清楚了一般，走到我身边，伸出双臂想要抱住我。

我下意识地躲开。

他语气坚定，说出的话却让我觉得很好笑。

「若伊，我爱你，我一定会娶你的。李雨娴肚子里的，好歹也是我的孩子，你能不能……」

与此同时，我妈尖叫着喊我：

「伊伊，你爸晕倒了，快叫救护车！」

4.

救护车来接我爸的时候，我跟着医护人员一起出门。

李雨娴正坐在楼道里吃外卖。

她看到我们出来，一点都不惊讶，仿佛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一边吃着和我一样的银耳莲子羹，一边抚摸着腹部向我示威。

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我听到宋叔叔「赶紧让她滚！」的暴怒声。

还有宋致臻说的，「爸，她毕竟怀着我的孩子……」的恳求声。

她怀着你的孩子。

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呢，就不是你的孩子吗？

宋致臻，你让我用了七年时间，才看穿一个人的真面目。

你隐藏的不错。

5.

我爸被医护人员推入急诊室，我和我妈在外面焦急地等待。

她看看我的脸色，试探性地问：

「伊伊，你打算……怎么办？」

医院墙壁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八点整。

各科医生都已经下班了，只剩下急诊科医生轮值。

「妈，已经错了，就不能继续错下去。到了穷巷，就该返回，而不是钻牛角尖。」

她哪能不知道我的意思，只是温吞、小声地哭泣着。

我不会为了爱情和未出世的孩子放弃我自己的人生。

我向来自私。

在今天之前，所有人都期盼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我们双方的百十号亲戚也都在等我们的结婚请柬。

没人会想到，这件事会发展成这样。

6.

我是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谈话声吵醒的。

昨晚我和妈妈就睡在医院VIP套房的家属休息室里。

她早就醒了，忙着照顾我爸，让我多睡会。

病房里一片混乱。

宋阿姨看到我从内室出来，急忙来拉我。

「若伊，昨天我和你叔叔已经狠狠骂过他了！」

「他也保证，绝对不会再和那个女的来往！你再给小臻一次机会吧！」

环顾四周，宋致臻并不在这里。

我打断宋阿姨的话：「宋致臻呢？」

这夫妻俩直接没吱声。

宋致臻对外可是孝子，父母去哪里每次都亲自接送。

这次乘客到了，司机没到么？

怎么可能。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医院先去办别的事了。

我猜测，应该是带李雨娴做产检。

看我没反应，宋叔叔也摆起了架子：

「年轻人就是爱乱花钱。自己能挣几个钱也不能在这上面乱花啊！这种病房住一晚不得五六千块？有这钱不如给致臻买套高档的西服，或者给你婆婆买个金镯子也行啊，金子保值！」

「若伊，这叔叔得说说你了，以后嫁过来过日子就得艰苦朴素，把钱留着存起来给肚子里的娃娃买房子。你要实在攒不起钱，那就交给你婆婆，她帮你管！」

宋阿姨看自家男人这么说，也不装了：

「照这花法，我儿子的钱那还有的剩？败家玩意，要不是我儿子说了，你能赚钱能吃苦的，我才不同意这门亲事！」

「未婚先孕在我们那都是不要脸的货色才干得出来的！」

幸亏我爸还没醒，否则得被宋致臻的爸妈再次气晕过去。

我面无表情，口气也冷淡至极：

「第一、我花的是自己赚来的钱，我没有和宋致臻领证，你们不必端着长辈的姿态来说教我。我爸妈都没有说什么，这里没你们说教我的份。」

「第二、我会和宋致臻分手，以后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和家人的生活。」

「第三、你们还是牢牢把握住李雨娴肚子里的孩子，因为我肚子里的这个，我会安排打掉。」

「沈若伊！什么打胎？我不允许！你要打了胎找别的野男人是吧？我告诉你，没门！」

宋致臻暴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震响了整条走道，不明就里的其他病房的病人和家属都探头出来，朝我们这边观望。

他身边还跟着李雨娴，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瘦瘦小小的贴在宋致臻旁边。

只是，以前的宋致臻会嫌恶地让她离远点；而现在，他已经习惯了李雨娴的靠近。

是啊，都睡过好几次，甚至没做措施怀上孩子了。

能不习惯么。

李雨娴说话声音娇滴滴的：

「若伊姐，你不要耍脾气了。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不会跟你抢名分的，我会找个地方，自己把孩子生下来养大……我只是想和致臻有个孩子而已。」

我早上起来，原本就感觉不太舒服，听完这句话，我再也忍不住。

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即使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也没能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吐了宋致臻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