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则奕闻言浅浅扬唇,答道:“手机没电了,下飞机才发现。”
晚风微凉,卷动他的发与衣角。
遇辞无声望了他片刻,风钻进鼻腔,有些干涩,她吸了吸鼻子,“沈旻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没有。”傅则奕看了眼姑娘微微泛红的鼻尖,将蛋糕的盒子也递过来,“回去吧,外面冷。”
遇辞闻言怔了怔,没接蛋糕,神色微微讶然,“你是要走了?”
傅则奕点头,“嗯,十二点的回程飞机。”
今天过来本就是艰难抽出的时间,明日公司要开董事会,他不能不回。
遇辞顿了片刻,急忙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快要九点半。
“小叔,你吃晚饭了吗?”
傅则奕闻言顿了顿,“没有,回去在飞机上——”
“我请你吃饭!”
话还没说完,遇辞就急忙打断了他,明润的眼眸含着笑意看着他。
姑娘的神情真挚又热切,须臾,傅则奕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话音刚落,身侧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遇辞!”
遇辞闻声偏头看过去。
校门口的一盏路灯下远远走来一个男生,米灰色的连帽卫衣,黑色运动裤、运动鞋,背了个斜挎包,俊气阳光的脸上扬着笑容。
遇辞定睛看了阵。
音乐系的一个男生,叫乔阳,之前在学生会的时候,两人是一个任务小组的。
乔阳走近,先是看了遇辞一眼,又缓缓看向傅则奕,“这是?”
遇辞愣了愣,回答:“我——小叔。”
闻言,乔阳再次笑了起来,跟着唤了声:“小叔好。”
遇辞愣了一下。
其实按照常理,同学之间互相称呼彼此的长辈没什么问题,但对方换成傅则奕,她就觉得很奇怪。
暗戳戳瞄了他一眼。
傅则奕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异样,视线落在乔阳的身上,微微点了点头。
乔阳笑了一下,又偏头看遇辞,“你不进去吗?我送你回宿舍。”
其实遇辞和乔阳算不得特别熟悉,平时几乎没什么交集,偶尔全校大汇演会碰到。
不过乔阳的性格一直这样,阳光大男孩,又比较热忱。
“不用了,我暂时不回去,你先回去吧,谢谢。”
乔阳笑着看向她,点了点头,“下周我请客,好几个系的同学都来,你也一起来吧。”
临近毕业,几乎全都是这些聚会,但不熟的局遇辞一般都会拒绝。
但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总觉得当着傅则奕的面和男生交际有点不自在,点点头,“好。”
得到应答,乔阳嘴角的笑意更大了,“那就说定了。”
说完,又对着傅则奕说了声:“小叔再见!”
就倒退着颠了几步,笑着对遇辞挥了挥手,而后转身跑远。
傅则奕看了眼乔阳离开的方向。
男孩儿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夜色里,进入校门后又回身笑着对这边挥了挥手。
周身洋溢着青春活力的阳光气息。
直到乔阳小跑着消失在校门后,他才回眸看向遇辞。
才发现她一直在看着他,神色看起来有些不自然。
他顿了片刻,低声道:“我不会告诉二哥的,不过——这个年纪恋爱也正常,无妨。”
遇辞闻言狠狠一愣。
他以为她是害怕他会告诉遇海城,她谈恋爱。
反应过来后,遇辞急忙解释:“不——不是的,只是普通同学。”
她忽然有些莫名的紧张,害怕自己解释不好,顿了片刻,忽然想起之前在裕园,他看见涂萌萌给她打电话时的备注。
又赶紧道:“上次那个电话是舍友打给我的,我只是输了游戏,改备注是惩罚。”
她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不安。
傅则奕默了片刻,视线在她微蹙着的眉头上停留了片刻,而后看向她不安又委屈的眼睛。
微微勾了唇,低声应:“嗯。”
随后又问了声:“怎么这么紧张?”
他的语气里带了点浅薄的笑意,像是问得漫不经心。
遇辞一时哑然,张了张嘴,发现这个问题好像无解,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傅则奕的目光又在她微茫怔的脸上停顿片刻,才道:“走吧。”
遇辞微微回神,抬眸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点头应:“好。”
*
两人就在附近大学城吃的饭。
遇辞吃过了,但还是陪着傅则奕吃了点,不过他也没吃多少。
吃完,服务员看见他们带了蛋糕,来问需不需要帮忙放生日歌和点蜡烛。
遇辞谢绝了,转手将蛋糕提到桌子上来,拆开彩带,在看到底座上印着的那个金色的店名logo时,她愣了愣。
这是苏陵的一家甜品店,以前她很喜欢去他们家买甜品。
后来有一回傅则奕生日,她在他们家定过一回蛋糕。
见她顿住,傅则奕低声道:“来之前让沈旻帮忙订的,你先前好像很喜欢吃这家的甜品。”
没想到,他竟记住了。
遇辞微微顿了片刻,拿起切刀,分了两小块。
蛋糕做的很精致,夹层中果酱也很足,她将其中一块递给傅则奕。
他不喜欢吃甜食。
她笑着道:“下次再吃生日蛋糕就得到年底啦!”
他的生辰近年关,因他不喜甜食,家里基本不会准备蛋糕,但遇辞住在裕园的那几年,却是每年都会给他买个蛋糕。
后来她从裕园离开,他的生辰日也没再出现过蛋糕。
傅则奕闻言顿了片刻,须臾,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人,唇动了动,终是没说话。
垂眸看了眼她递过来的蛋糕,拿起小勺,浅浅尝了口。
奶油不算腻,也不是很甜,口感还不错。
“小叔。”
对面的人却忽然低低叫了他一声。
他抬眸看去。
遇辞微微扬起唇角,“我毕业后回苏陵,可以吗?”
奶油裹着果香在舌尖化开,傅则奕顿了须臾,却忽然问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在外面受欺负了吗?”
遇辞摇了摇头,“我想回去,想帮祖奶奶晒经,想吃东园的枇杷,想给小阁楼下的蔷薇剪枝。”
还想,陪着你。
最后一句她终是没说出口。
尽管未来也许傅家跟遇家不会再有任何关联,也或许在很久很久的未来,傅家和遇家渐行渐远,祖辈交好成为古时佳话。
但这一刻,她只想回去,回去陪着他。
就如那日她和祖奶奶说的,他不会一个人的。
永远不会。
姑娘的眼眸像是星星,光芒熠熠,又像是在做什么很重要的决定,眸光虔诚。
触碰
气氛静了须臾,傅则奕忽然轻轻笑了一下,低声道:“好。”
吃饭的地方离海艺不远,两人步行回去。
海风的咸湿汽吹过整座城市,暖光的路灯沿着绿化带往前一直延伸。
两人慢悠悠走。
傅则奕话很少,以前俩人在一块冷场的时候遇辞还会觉得不自然,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
她背着手,一步一步踩在路边的白线上,途径一截高出路面一米高左右的花坛时,遇辞顺着路边的小台阶攀了上去。
小花坛里种了茶花,绿叶衬着热烈红。
花坛边的石台有些窄,遇辞便走得小心了些,傅则奕看了她一眼,往前跟了几步,走至与她并列的花台下方。
这种供人边走边赏花的花圃,海州的路边遍地都是,各式的花每个季节都绽放。
遇辞自幼喜欢花,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她念小学,每天下午放学回家,都要牵着爸爸的手一截一截踩过小石台,临走时都要带走一株。
她也不贪心,每次就折一枝小花枝,回家**花盆里,没多久就能生根。
那时候,家里的小院几乎都是她悄悄折回来的花,后来她回苏陵,那些花就都送邻居了。
本以为自那之后就再难有属于自己的小花园了,没想到裕园遍地繁花。
老太太喜花,她也很乐意帮着养护。
想到这,遇辞忽然想起下个月末就是祖奶奶的八十生辰。
偏头看向在花台下与她并列走着的人,“祖奶奶下月要过寿。”
傅则奕应了声:“嗯。”
“要办寿宴吗?”
老太太俭朴,每年寿诞都是一家人简单吃个饭,说年纪大了,也不必铺张浪费。
但遇辞明白,大抵是因为子媳都不在了,祖爷爷也不在了,热热闹闹的反倒徒增伤感。
之前好几次她都看见一家人喜喜庆庆地吃完饭,老太太一人去家里的小佛堂坐了许久。
傅则奕顿了几秒,才道了声:“不办,只是叫小辈回来吃个饭。”
遇辞努了努嘴,“是她老人家自己不愿意吧,老顽固。”
叫小辈回来吃饭已经算是特例了。
傅则奕闻言微微扬了扬唇,没应答。
遇辞忽然想起小辈里的另一人,“那傅云铮是不是也要回来?”
傅云铮是傅城之子,但父子情感一直比较淡薄,只要是傅城跟苏岚母女一起出现的场合,他是连面都不会露的。
就像清明时一样。
但先前年纪小的时候,遇辞和傅云铮还是经常能碰到面的,那时候傅云铮妈妈还在,只是身体不佳,傅城又时常公务繁忙不在海州,于是那时候大部分的假期傅云铮都是待在她家里的。
再几年后,遇辞去了苏陵,傅云铮母亲也因疾去世,父子感情变得更加恶劣,也是自那之后,遇辞基本见不到他了。
而按照辈分上来说,傅云铮是要和她一样称呼傅则奕小叔的。
傅则奕闻言顿了几秒,才回:“应该回来。”
见他微滞,遇辞忽然想起那天秦明馨的话,便跟着道了句:“我有好几年没见到他了。”说完神情俏皮地皱了皱鼻子,“以前我还和他一起说过秦明馨的坏话呢!”
苏岚其实很早就跟着傅城了,差不多等同于外室,还是大家都知道的那种。
那时候傅云铮妈妈还在,傅城甚至都经常带着苏岚出席一些家庭小聚会了。
有人说俩人当初年轻时就是恋人,不得已才分开,也有人说是苏岚手段了得。
但遇辞只觉得厌恶,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讲都是道德沦丧。
后来傅云铮跟傅城关系恶劣,大概率也是觉得如果不是傅城跟苏岚纠缠不清,母亲也不会积郁成疾,而早早离世。
但,他终归还是傅城的孩子。
说完,遇辞悄悄看了眼傅则奕的脸色。
她怕他误会。
听遇辞这么说,傅则奕只低低笑了声:“那你们幼时感情还挺好。”
遇辞抿了抿唇,而后笑着说了声:“那也没有和小叔的感情好。”
傅则奕闻言微微一怔,偏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