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那夜月黑风高。
姜予歆嚷嚷着马车坐得人腰疼,非要停下来歇息,却被追兵闻着味儿赶上。
母皇在仓皇奔逃时不慎坠马。
车队里激起一片惊慌失措的叫声,穿云箭破空而来,阿越驮着我东躲***。
裴照持剑护住姜予歆,勒紧缰绳往我的反方向不停地退。
我张张口想喊他名字,却还是把委屈囫囵咽下。
直到追兵跌入陷阱被剿亡殆尽。
裴照带着侍卫们清点存活人数,在树上找到了力竭昏迷的我。
手里紧紧箍着阿越的尸体。
利箭射来时,他义无反顾扑在我身前,温热鲜血淌过我手,他翻了肚皮,让我最后一次摸摸他。
一人一狗的呜咽声梗在喉头。
陪我十数日的阿越死了,陪我十年的胡嬷嬷也死了。
死在寻我的路上。
倒在养父母那所破茅屋前,被流民盯上了鼓鼓囊囊的包袱,一刀划破喉管。
我就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刚被剜去小腿上一块肉,甚至都能看见她尸体被拖走的背影。
对不起啊胡嬷嬷,我至今才想起你。
我记性不好。
“咱们三公主啊,是世界上最最善良的好姑娘。”
“你不是傻,不是忘性大,只是习惯性选择了原谅,原谅那些待你不好的人。”
嗯,那似乎是我十七年来,得到的第一颗真心。
阿越的尸体被随意丢在一旁。
母皇卧在马车边上,嘴里不住地呕出鲜血,是坠马时所受的内伤。
姜予歆抽抽噎噎地哭。
我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不孝女!”母皇咳嗽两声怒骂道,“孤早知你傻,可没想过你竟是这般无情。”
我无情么?
阿越的尸体被搬走焚烧时,我明明淌了两滴泪的。
母皇将姜予歆和裴照叫到身边。
“裴照,你是北疆的将军,一定要拼死护住四公主的安危。”
“予歆,母皇把你托付给裴照了。”
看,母皇连半个字都没提起我。
交托完那几句,便撒手人寰。
我站在滔天火光旁,看阿越的尸身被烧至焦黑蜷曲,再不会摇头晃脑吐舌头,也不会摇尾巴了。
车队里的人越来越少。
裴照和姜予歆的气压变得很低,但他依然没丢下我这个累赘。
反倒是将大半的吃食分给我。
滂沱雨天将我迎进马车里,烈日高悬时见我大汗淋漓,嘱咐往阴凉的地方走。
送信进皇城时,我受了颇重的伤。
连日逃亡奔波,那些伤口又重新溃烂发脓,我不敢出声,只能在小溪边细细清洗。
裴照红着脸递过外敷伤药。
闭着眼为我缠上一圈圈纱布,耳根子红到滴血。
至此的每夜,姜予歆在马车里熟睡后,裴照都会来找我上药。
我想,这是我继胡嬷嬷和阿越后,寻到的另一颗真心。
可我错了。
我果真是天生呆傻的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