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面子重要,还是我的幸福重要。
他们坚称: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
哪怕我知道在这个家面子永远大于人情,还是被这句话伤得体无完肤。
我沉默地收起照片,想离开这个让我压抑窒息的家。
他们却勒令我不许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乖乖结婚,否则要跟我断绝关系。
我毅然决然地告诉他们,这婚我死也不会结。
他们歇斯底里的咆哮,骂我不孝,说我白眼狼,翅膀硬了就要飞了。
最后他们口不择言地提起了祁川,说当年要不是他们警告祁川不许影响我学习,我绝不会有今天的出息。
我这才知道,我亲爱的父母背着我做过什么好事。
而那时,我对祁川不过是最纯洁的同学情谊罢了。
我在泪水决堤前逃离了那个家。
祁川没有说错,我爱哭的本性从不曾改过。
但是有这样的出身,这样的父母,我这辈子都没法心无尘身如燕、无忧无虑自由快乐。
13
我在人潮汹涌的街上流浪。
一直以来,我很多一直想不通的事情,在今天打开了切口。
为什么当年一向待我冷淡的父母,突然无比关心我学习。
为什么成绩下滑那次,老师言辞恳切地问我是不是被什么事影响。
为什么好端端的,祁川突然申请调位……
我以为「南枝」这个名字饱含他们的期盼与爱意,现在想来,大概是随便诌的吧。
我这才明白,我的原生家庭就是一个吞噬我的深渊。
想借助结婚逃离原生家庭,不过是从一个深渊跳进另一个深渊罢了。
如果不能让心有依靠,那么哪里都不能称之为「家」。
祁川给我发信息,问家里东西都置办齐全了我怎么能不见了。
「家」这个字让我疲累无比。
我给他发了个定位,说累了,问他能不能来接我。
他说我不够意思,偷偷出去逛,把他留家里看家,累了活该。
我没告诉他,其实很多时候,心累比身累更伤人。
他让我找个地方坐着,他马上到。
我回他「好」。
心里却清楚,我现在与他的这种距离太危险,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加上有当年的事横亘在我们中间,我们之间,无解。
「南小枝,找到你了。」祁川来得很快,站在我面前俯视我时,笑容明亮坦荡。
依旧能如九年前那般,照亮我荒芜黯淡的年华。
「你最爱的山楂滚雪球。」他将一个袋子递到我面前。
我没有接。
「能借你一个抱抱吗?」我仰头问他。
他愣住了,「什么?」
不待他同意,我伸手揽住了他的腰,靠在了他怀里。
「你……」他整个人僵住了。
他身上气息依旧好闻,是我贪恋的味道。
我想起了望舒那句「堪为良人,不知便宜了哪个姐妹」。
这样耀眼灼目的青年,堪为任何一个优秀女孩的良配。
然而,止步于此,是我和他最好的结局。
毕竟,遗憾才是人生常态。
14
我向公司提出了离职。
领导欲言又止,纠结万分。
我将客户一个个交出来,并签了保密协议和竞业协议,他才安心。
办完交接手续那天我给祁川发了个短信,一是让他搬回来住,二是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
然后,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忘不掉他,得不到他,一次次联系就犹如饮鸩止渴。
走之前我跟望舒见了一面,说想到处去看看。
这个地方生我养我,给我带来的痛苦却远大于欢乐,现在我终于能下定决心离它而去。
她笑着答应,跟我说证据足够,沈清辞绝对能把韩雨杉办理妥贴。
我相信她,也相信沈清辞的能力。
我带着行李去了一个又一个城市。
在我流浪的日子里,我和望舒、沈清辞一直保持着联系。
我知道沈清辞以律所的名义给韩雨杉发了一封律师函。
函件以我与韩雨杉感情破裂婚礼无法继续为由,让韩雨杉在30日内一次性归还我所出的二十六万元装修款。
后面附了装修明细,以及我的笔记本电脑被植入病毒的鉴定报告。
律师函直接寄到了韩雨杉公司,由前台转交。
韩雨杉在收到律师函的第一时间给我打了电话,说不仅一毛钱不会给我,还要我归还十万彩礼钱,并威胁说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暗恋祁川的事。
我准确地说出了他的公司名称和地址,以及与他有私情的女同事的名字。
同时打开微信,给他发了几十张照片原图,张张皆是他婚前出轨的证据。
他气势弱了三分,但仍色厉内荏地称男人多情是风流,女人多情是**,扬言让我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我让他再看一眼那份计算机鉴定报告,因为我怀疑他第一次看的时候没看懂或者根本没看。
果不其然,他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
我慢悠悠地给他宣读了制造、传播计算机病毒的治安处罚条例。
他嘴硬说只是盗取我密码,情节不严重,可以忽略不计。
我告诉他严不严重律法说了算,让他在三年有期徒刑和现世安稳中选一个。
这下子,他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不动了。
我冷冰冰告诉他,他胆敢在任何场合提「祁川」两个字,死的人只有一个:他韩雨杉。
三天过去,韩雨杉没有动静。
倒是我爸妈和他爸妈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我统统没接。
我让沈清辞向区人民法院递交了一份起诉状。
几天后,法院给我打来电话。
我坚持上诉,拒绝调解。
法院下发开庭通知的那天,我收到了韩雨杉的转账信息。
这明明是最好的结局,我心中却抑郁难平。
我给韩雨杉打了个电话,问那个女生是在我之前还是之后。
他说之前。
我问他在我电脑植入病毒,现在后不后悔。
他说后悔。
最后我问他跟我在一起图的是什么。
他说了两个字:省心。
我笑了,说了句「互删吧」,挂断了电话。
15
告知望舒结果那天,她说没找韩雨杉要回一半的房租简直便宜了他。
我和韩雨杉合租都是我出的钱,恋爱期间,我一没找他要过礼物二没要过陪伴。
可不应了他那句「省心」。
我笑着安慰她说,就当养了条柴犬。
她爆笑。
我添了四万块钱,凑齐三十万给父母转了过去。
加上韩雨杉支付的十万彩礼,这些钱大抵够他们余生开支。
转账备注里我填了四个字:余生勿扰。
他们诅咒的短信电话层出不穷,我换了手机号,停用了所有社交账号。
懦弱妥协了半辈子,我最终跟原生家庭决裂。
这也伤了我毕生元气,不知要用多少个时日才能补回来。
决定在一个十八线城市安定下来时,望舒说来找我玩。
我给了她地址。
约定日期那天,我打开门,门外站着风尘仆仆的祁川。
「你……」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现在还不明白这是望舒的套路,那就真的枉为闺蜜了。
「南小枝,你这么能跑,问过我意见吗?」祁川往前一步。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我的单车后座只有你坐过。」
「我的笔记只有你可以随便翻阅。」
「我没耐心,只有给你讲题时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我的企鹅号密码只告诉了你一个。」
「你总是说我话痨,可我只有跟你才有说不完的话。」
「你知道食堂肉包子多少钱一个,玉米多少钱一根吗?」
「央求我带饭的同学很多,我可是只给你带过。」
「难道这些年,从没有人说过我待你最特别?」
他一步一句,我一句一退。
每一句都像是惊雷,砸的我眼冒金星。
「你没有安全感,我想给你一个家,便背井离乡去博。」
「我回来了,你却有了男朋友。」
「我决定放弃,命运却再次把你送到我面前。」
「好不容易等到你分手,你却跑了。」
「南枝,我的心思这么简单好猜,为什么你就是猜不到呢?」
「到底是我不够暖,还是你没良心?」
后背已经抵住了客厅窗户,我退无可退。
「现在我的婚房都被你住过了,家具还是你亲手挑的。」他抬手捉住了我下巴,「南枝,我把家给你准备好了,你怎么能跑了呢?」
16
他低下头,明显是想亲我。
我偏头避开了他的唇,胸腔激荡,苦涩与欢喜交织蔓延。
他固执地掰回了我的头,力道轻柔。
我直直与他对视,说出了我耿耿于怀多年的事,「那年同学会,你亲口说过兔子不吃窝边草。」
他眉头皱了皱,「哪年?」
我移开了目光,「我最后参加那次。」
从那以后,我再没出席过同学会。
「那次啊。」他忽然就笑了,「具体经过还记得吗,说说。」
我老老实实地说了。
「他们一致认为不能选同班同学,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回答?」他问。
「说同学没什么不好?」我还没回答,他就自顾自答了。
我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