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那人本就没睡,但闻声也无动于衷,就像真的睡过去了一样。
霍寻见自己被无视,语气里带了些不耐:“南栀,你给我起来。”
被点名的人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借着月光,她脸色苍白,眉眼疲惫。
这个样子要是被人看见,谁都会以为她是闵家那个体弱多病的小女儿。
南栀眼神麻木地看向霍寻,淡淡道:“既然是我自己的命,为什么由不得我自己作主?”
霍寻喉间一梗:“那你又为什么要寻死?”
“我乐意。”南栀移开目光。
她死了一回,是假的,但也是真的。
她没吃药,病发剧烈咳嗽吐血,以及晕倒前的冰冷意识都是真的,但她怎么样没想到,霍寻早就把药兑在了之前送来的水瓶里。
而咳嗽吐血,则是最后一次副作用。
霍寻在监视器里看到一切,索性将计就计,让人把南栀送到医院,司亭川遇见的那个医生也是假扮的。
但从被霍寻救回来后,南栀变了很多。
“在少爷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你知不知道我多难?”霍寻说。
南栀嗤笑:“我没让你这么做,多此一举。”
然而她心里却在庆幸这灯没有打开,‘少爷’两个字让她心底一颤。
“行。”霍寻气得点头,“南栀,你真行。你有这脾气怎么不去跟少爷发,跟闵南溪发,在我面前横?”
霍寻跟司亭川的时间比南栀长,平常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能气成这样也是难得。
南栀不说话。
司亭川是少爷,闵南溪是他护着的小千金,她去发脾气?
两人好久没有说话。
半晌,南栀轻声道:“霍寻,我知道你把我当朋友,但你真的不应该救我。”
霍寻眼神一凛:“让我看着我的朋友去死?”
听到这句话,南栀却忽地扯了扯嘴角。
同样是相处了十五年的人,霍寻都舍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但司亭川却亲手把她一步步逼上绝路。
果然只有心狠的人才能做大事。
“你把我救回来又有什么用,我能做什么?”南栀失魂落魄地坐着,“谁都知道这张脸的名字叫闵南溪,我彻底成为了见不得光的那个了。”
闻言,霍寻身子却顿了一下。
他沉默不语,看上去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片刻,他看向南栀,目光深邃:“南栀,你现在还是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吗?”
这问题来的突然,南栀愣住:“怎么忽然问这个?不是你们说我的记忆都在那年高烧里没了吗,我当然记不起。”
霍寻没回答。
司亭川做的事很明显是要查清楚闵南溪和南栀之间到底哪个才是姐姐,哪个才是妹妹。
如果南栀才是真正的小女儿……那她这些年真的是承人之苦。
“没事。”霍寻摇摇头,径直走出了房间,“出来吃饭。”
南栀心有疑问,但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在霍寻的逼迫下,南栀不情愿、很勉强地吃了点东西。
刚放下筷子,霍寻的手机响了。
他瞥一眼,脸色微变,连忙接起:“少爷。”
听见这个称呼,南栀几乎是本能地起身就要穿鞋出门。
霍寻应了司亭川几句后挂断电话,匆匆拉住一只脚已经踏出去的南栀:“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找……”南栀不耐道。
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先愣住了.
她目前的身份是个死人,司亭川不再是她必须放在第一位的少爷了。
霍寻见她醒悟,就没再多说什么。
他把南栀拉回去:“你老实待着,别乱跑。”
======第二十章破天荒======
过去的二十几年里,司亭川一直对自己很严苛,不管是作息还是习惯,都自我要求达到最完美。
比如说酒吧这种地方,他从来就没去过。
路过的时候多看了两眼,司亭川就脚下一拐,走进了酒店。
酒吧里灯光暗,人有多,挤到调酒台一路上也没几个人注意他。
只有几个女的瞧见他的模样,眼睛一亮想上来搭讪,随后就被司亭川的冰冷眼神给劝退了。
虽然他没来过酒吧,但喝过酒。
那杯威士忌还没有进口,他就把玻璃杯往桌上一磕:“假的。”
酒保小哥一下就明白这主不是个可以糊弄的,又赔礼又道歉的倒了杯新的。
司亭川没计较,一杯接一杯不要命的喝。
连喝了几杯,酒意稍微有些上头,但没有醉,他就倚在椅子上,百般无聊地看着舞池里跳动的年轻身体。
有些姑娘穿的衣服将腰线完美地展露出来,司亭川不经意看到立刻就移开了视线,然而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个画面。
那是几年前,南栀十八岁生日,司亭川让人给她做了十八套礼服,每一件都是私人尺寸,只有南栀可以穿。
司亭川还破天荒的给她买了蛋糕,和霍寻定了个餐厅,包场,只为了给她庆祝生日。
南栀出现在餐厅时,很难说看了不心中一动。
她穿着十八件礼服之一的淡蓝色露背长尾裙,头发细心打理过,用一个钻石发夹箍住,灯光打在她身上,像是公主来参加舞会。
见两人没反应,南栀还故意转了一圈,然后笑着问:“不好看吗?”
霍寻先偏过头,但一言不发。
而司亭川迅速调整好心绪,淡淡道:“还行。”
嘴上这么说,南栀那白玉般的肌肤却像是刻在他脑海里一样,怎么都抹不去。
三个人坐在一起,中间放着的蛋糕**好蜡烛,点燃。
“许个愿。”司亭川说。
南栀立刻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虔诚地说:“我希望,我可以陪着少爷一辈子,等他变成老爷。”
整个餐厅的灯都被关上,只剩下眼前这点烛光。
霍寻透过这点烛光看见司亭川脸色微变,以为他是要生气,连忙打圆场:“你笨吗,愿望说出来就不会实现了。”
南栀之前几年过生日都是司亭川给她打一笔钱,没真正过过,脸上惊讶:“真的啊?”
她看向司亭川,一双水眸波光粼粼,看起来委屈极了。
他喉咙微动,一反常态地开口:“没事儿,都一样。”
南栀开心了,还跟霍寻得意洋洋:“少爷说我的愿望会实现,那就一定会实现的。”
两个人都没看见司亭川眸底暗藏的柔情和笑意,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当他看到南栀时,心底就会冒出些许愉悦。
用晚餐的时候,南栀因为太高兴,总是想讲很多话。
而司亭川第一次没有阻止她,然后严肃地警告:“食不言。”
南栀一手举着西餐刀,一手拿着叉子,兴高采烈的:“少爷,霍寻,你们说我刚才走进来的时候,像不像仙蒂瑞拉?”
司亭川怔了一下:“谁是仙蒂瑞拉?”
“童话故事,灰姑娘呀。”南栀一本正经地给他科普《灰姑娘》的故事。
讲完了,她接着说:“每次看到仙蒂瑞拉穿着漂亮的裙子和王子在宫殿里跳舞,我就好羡慕,那应该是每个女生的梦吧。”
听起来是个美好的故事,司亭川却从里面听出了别的意味。
童话故事里的公主那么多,但南栀偏偏选了灰姑娘,一个刚开始经历苦难最后才获得幸福的公主,不就是她在暗喻自己吗?
司亭川没再说话。
直到霍寻倏地起身离开,随后餐厅里响起悠扬婉转的钢琴声,他才整理了一下仪表,站起身,在南栀的身边微俯下身子,伸出了自己的手心。
“南栀公主,可以请你与我共舞一曲吗?”
======第二十一章婚纱======
霍寻找到司亭川的时候,他坐在酒吧门口的花坛边。
他脸色无异,没有失态,完全不像是喝醉的表现。
但其实光司亭川坐在酒吧门口这件事就足以表明他喝多了。
霍寻连忙将人扶上车,眼中止不住地担心:“少爷,你怎么突然跑来喝酒?早说我一定跟着你。”
司亭川靠在车门上,眼眸里晃过街边五彩斑斓的景色。
好久才说:“我有点后悔……”
霍寻听清了,一怔:“后悔什么?”
“我当初应该,每一年都给她过生日。”司亭川缓缓说着,呼出一口气。
这个‘她’是谁?
还能是谁。
霍寻稳住心绪,装作不在意地问:“少爷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
司亭川扯松领带:“之前只给她过了十八岁生日,以后却只能给她过忌日了。”
他说完最后两个字,心口狠狠一疼。
霍寻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有点后悔,那天骗她……”司亭川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
其实那天南栀从海边别墅跑了之后,他就接到了保镖的通知,他料到她会来找自己,于是找来医生,做了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