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扮的明红的殿堂,高坐上摆着孤零零的一把长剑,剑锋藏在陨铁锻造的剑鞘中,隐去了毕身锋芒。
唱喜的媒人堆了满脸的笑,谄媚的上前接过递上一块儿红绸。
我站在门边看着爹爹和公主各执一头,缓缓的在媒人的带领下走向厅中。
这段姻缘并不光彩,皇帝九五至尊自然不会出现。
而爹爹早就没了爹娘,他一身牵挂尽数归拢在那把藏锋利剑之中。
那把剑是爹爹的家传,我只见过它一遭。
那时候爹爹在院里舞剑,娘亲坐在树下弹着一把焦尾琴。
潺潺的曲调伴着利刃破风的长鸣,涤荡开一阵阵风波,甩开一阵落叶,洋洋洒洒的落在娘亲肩畔。
那时候我还不懂利剑锋芒,只觉得爹爹舞剑的样子别样风华,趁着娘亲为爹爹奉茶,我轻手轻脚的去摸了剑柄。
长剑落在地上,锋芒划破了我的指尖,汩汩的鲜血流出,我无措的仰起头,正对上娘亲担忧的目光。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把长剑了。
没想到我再一次见到它,竟然是在爹爹的婚宴上。
公主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把剑,她饶有趣味的伸手去碰,却被爹爹一把拽住了衣袖。
“祁郎?”
公主生的娇贵,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
如今只是想要摸一把剑却被阻止了,不免嗔怪的瞪了爹爹一眼。
爹爹只当没看见那一汪含波秋水,硬生生按下了公主的手臂,开口却是温和贴心的嘱咐。
“殿下千金之躯,还是莫要碰那些铁器了。”
“哼!”殿下不满的哼了一声,却还是在爹爹的目光下软了语气。
“祁郎不让我碰,我不碰便是了,只是祁郎你将这长剑摆在这里莫不是要我拜这长剑?”
公主目带鄙夷的瞥了一眼长剑,不满的说道:“这般粗鄙之物,岂能受我一拜?”
爹爹撇开眼去没有开口,纤长的凤眸垂下眼角,眼中盈满了寂寥,略有些发青的唇瓣紧紧的抿作一处。
过了良久才听他唇边淡淡的吐出几个字来。
“那把剑是家祖所留,臣家中是不富裕,看来是配不上殿下千金了。”
“臣不愿难为殿下,这便去向陛下告罪了。”
一语说罢,父亲垂首转身欲走。
公主哪里见过他这般脆弱的一面,眼底闪烁的挣扎瞬间消散,心中焦急根本顾不上什么体面。
急匆匆的拽住爹爹的衣袖,忙不迭的道歉。
“祁郎,祁郎!我,我不知道那把剑对你如此重要,我没有看不起你,祁郎,你该知道的,我有多爱你!”
公主望着父亲侧过身的背影急切的红了眼眶,“祁郎,你回头来看看我啊!祁郎!”
爹爹回身望去,眼中的凄凉和孤寂深深的刺痛了公主的双眸。
公主敛下泛红的眼尾,静静的将娇躯贴在爹爹的臂弯,“祁郎,我拜,我拜得的。”
“殿下……”爹爹的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哭意。
“臣实在是不愿殿下做这般违心之事,殿下不愿便罢了吧,左右殿下的心在臣身上便是了。”
公主见父亲这般委曲求全,心中的爱意更盛,说什么也要走上去拜上一拜。
那边媒婆见大礼已成,高高兴兴的领了赏银自顾自的跑走了。
我端着合卺酒走上去,毕恭毕敬的将一只酒盅送到了公主手上。
“娘亲,您是婉儿的新娘亲吗?”
我没有错过她望向我时眼里闪过的一丝恶意,即便是转瞬即逝。
爹爹走上前一步隔开了公主的视线,从盘子里拿起令一只酒盅当着公主的面一饮而尽。
公主见爹爹就这么饮了合卺酒,心中虽有不快,可到底怕父亲真的就那么甩袖而去,也只能将满腹哀怨咽在肚子里,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屋外月色渐沉,风吹动着榆树,叶子沙沙作响。
公主觉得头脑昏沉早早的就拽着爹爹睡下了。
我呆坐在窗前,翻着夫子留下的课业,书本里的之乎者也看的我头脑昏沉。
白日里见到的郎情妾意,时不时的就浮现在我眼前。
即便我知道爹爹待她绝无真心,却也怕极了话本子里说的日久生情。
娘亲还在时给我讲了许多世人薄情的话本子。
我还记得当时拽着她的手问她:“若是爹爹也是薄情人,娘亲该怎么办?”
娘亲只是笑笑没有答话,而我早被正巧赶来的爹爹揪着衣领拽了起来。
那时候太小了,还看不懂娘亲望向爹爹时眼里的温柔,只道她是瞧见爹爹进来才不愿开口。
为此我和爹爹还闹了好一阵儿的别扭。
是啊,娘亲都尽心相信爹爹,我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