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烟却没去接,只是侧过身:“小女子无事,此番多谢裴公子了。”
裴谨砚不以为意地收回帕子,走到那倒地的马前,足尖一勾。
一条约有半臂长的蜈蚣爬了出来,被裴谨砚一脚踩死。
“看来这便是让马突然惊起的罪魁祸首了。”
宋予烟脸色有点发白。
如果今天不是裴谨砚在场,就算她能有幸活下来,那孩子却是九死一生。
到时候别说她要有牢狱之灾,就连她父亲都难逃劫难。
想到这里,宋予烟又朝裴谨砚行了个礼:“小女子多谢尊驾救命之恩。”
裴谨砚勾唇一笑:“方才不是已经谢过了?”
宋予烟始终避着他的视线。
见裴谨砚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去和云枝说话。
“去查看一下今日有哪些商铺遭了损失,双倍补偿。”
云枝低声应是。
裴谨砚倒是多看了宋予烟一眼。
“小女子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说罢,她不等裴谨砚回复,转身想带着云枝离去。
裴谨砚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她:“姑娘没有马车,难道要走回去不成?不如在下……”
还没说完,便被宋予烟打断了。
“多谢好意,不必了。”
她实在不愿与裴谨砚再有牵扯。
裴谨砚也不强求,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眸底划过一抹意味深长。
这时,贴身侍从裴云鹤迎了上来。
“王爷,您没伤着吧。”
见裴谨砚定定望着前方,不由得有丝好奇:“这位姑娘是?”
裴谨砚双手负在背后,眸光一闪:“马车上有阮家的徽章,你说她是谁?”
裴云鹤沉思片刻,随即面露喜色。
“阮家……难道是阮太傅之女?”
裴谨砚微微颔首:“不错。”
裴云鹤难掩激动之情:“太傅门生众多,朝中有一半的臣子曾是他的学生,若是王爷能娶太傅之女……”
裴谨砚但笑不语,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
阮府。
宋予烟怔怔地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星子出神。
原想着离裴谨砚越远越好,却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了。
还是说,今日相遇也是裴谨砚精心布局的呢?
毕竟,前世他也是这么算计她的。
正想着,云枝推门进来:“姑娘,怎么还没安寝?”
宋予烟回过神来,笑道:“睡不着呢。”
云枝走到她身边,促狭一笑:“姑娘莫不是在想白日里那位公子?”
宋予烟唇角的笑意凝固。
云枝尚未发现她脸色骤变,还揽着宋予烟的手臂玩笑。
“姑娘别害羞,那位公子当真是英俊不凡,和姑娘倒是相配……”
“别说了!”宋予烟声色俱厉地出声打断。
云枝吓了一跳。
她和宋予烟自小一起长大,宋予烟待她一向温柔,从未这样吼过她。
“姑娘……”云枝有些怯生生地开口。
宋予烟沉吸口气,勉强勾起唇角:“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若是传出去,岂非惹人笑话?”
云枝低头:“奴婢知道了。”
宋予烟知道这火发得不对,毕竟云枝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实在连听到自己和裴谨砚放在一起说都受不了。
“你先下去吧。”
宋予烟疲惫地说道。
然而云枝出去后,她却没休息。
而是在窗边坐了一夜。
从那日起,宋予烟干脆连门都不出了,就怕再遇上裴谨砚。
但大年三十当天要去卧佛寺上香,却是怎么也躲不得的。
宋予烟特意起了个大早。
谁知刚走到山门,就遇到了裴谨砚。
就跟故意在那里等着一般。
“竟然能在此遇见姑娘,岂非有缘?”
第十五章
宋予烟心念急转——这未免也太巧了一点,难道阮府有裴谨砚安插的眼线?
她沉下脸:“佛祖面前如此轻佻,难道不怕神佛降罪吗?”
不再去看裴谨砚,她径直抬步便走。
却被裴谨砚拦住:“是在下孟浪了,原想着与姑娘有一面之缘,便开了个玩笑,绝无轻薄姑娘的意思。”
宋予烟看着他脸上的愧色,慢慢攥紧了裙摆。
若不是她曾亲身领教过裴谨砚的手段,今日也会被他绝佳的演技骗过去。
那些她以为的甜蜜,都藏着无尽的算计与利用。
宋予烟越过他朝前走去:“请恕小女子要事在身,不便奉陪。”
裴谨砚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宋予烟头也不回地离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宋予烟好像对他有着莫名的恨意。
可这究竟是为何呢?
他们只在朱雀大街见过一面,他甚至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裴谨砚轻笑一声,眸底的好奇简直呼之欲出。
这位阮姑娘……当真有点意思。
……
宋予烟走到卧佛寺大殿时,才轻轻松了口气。
这才发觉背上甚至出了薄汗。
和裴谨砚呆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让她想起前世的那些伤痕。
她绝不会再来一次!
上完香后,宋予烟和云枝回到阮府。
一进门,她便沉声吩咐:“将府中所有侍从丫鬟清查一遍,只要有与外人互通消息嫌疑的,通通逐出去。”
云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宋予烟一脸凝重的样子,连忙出去处理了。
宋予烟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避免和裴谨砚接触,她就能不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与此同时,皇宫内。
裴谨砚陪着母妃用完晚膳,又亲自递上热茶。
他母妃原是伺候裴皇的宫女,有一次被喝醉酒的裴皇临幸,后来又生下了他。
看在生下皇子的份上,裴皇也封了她一个瑶妃。
但一直不宠爱她,连带着也不喜欢裴谨砚。
瑶妃喝完热茶,打量着眼前俊秀的儿子,笑道:“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裴谨砚回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无论在外人跟前多持重的人,在母亲面前总会放松两分。
瑶妃不由得失笑:“看来,我儿也到了慕少艾的年纪了,不知是哪家的女儿?”
“母妃说笑了。”
瑶妃慢慢敛起笑意:“你若真心喜欢,大可去求父皇赐婚。只是你一定要想清楚,千万不能一时起意,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
裴谨砚神色蓦地肃然了起来。
他的确对宋予烟十分好奇,也动了想娶她的念头。
却只是因为她父亲是当朝太傅而已。
至于其他的,他从未想过。
他自小被父皇冷待,又受尽其他皇子欺辱。
而在母凭子贵的皇宫内,瑶妃更是备受折磨。
因此,他只有当上太子甚至皇帝,才能让瑶妃扬眉吐气。
裴谨砚没有对瑶妃说这些,只道:“儿子知道了。”
想了想又补充:“听说御花园新进了一些西域奇花,寒冬也能开放。母妃不如去请皇后娘娘举办一个赏花宴,遍邀大裴贵女前来赏花?”
瑶妃哪里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含笑应了。
裴谨砚这才起身,行礼告退。
几日后,阮府。
云枝喜笑颜开地挑拣着妆奁内的首饰,絮叨道。
“元宵佳节,皇后娘娘举办赏花宴,姑娘也在邀请之列,可要好好妆扮一下。”
“奴婢猜着,皇后必是给太子选太子妃呢。”
宋予烟怔怔地坐了一会。
她心里莫名有种直觉,这次进宫肯定又要撞上裴谨砚。
沉思片刻,她在云枝的喜悦声中,淡淡开口。
“就说我身子不适,不去了。”
第十六章
云枝愣了一瞬。
这京中贵女,没有不想嫁入皇室的。
偏生她家姑娘是个特立独行的,有这样的机会却不想要。
想了想,云枝劝道:“毕竟是皇后娘娘的邀请,若是不去,岂不得罪?”
宋予烟捏着梳子,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去,万一再撞上裴谨砚可如何是好;
若不去,又担心皇后降罪。
宋予烟凝神想了片刻,还是无奈地道:“那便去吧,只是换身素色的衣裙来,钗环也不要那些花哨的。”
为了不让父亲为难,这赏花宴她还是得去。
只好尽量不引起他人注意了。
云枝又是十分不解,这皇后娘娘的宴会,其他贵女哪个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
但她不敢逆宋予烟的意,只好满心疑虑地取了身淡绿色的衣裙来。
发髻也梳得简单,只用了绒花作为点缀。
“姑娘,若是打扮得太素雅,难免让人觉得不尊敬皇后呢。”
云枝犹豫了片刻,还是劝道。
宋予烟一想,也觉得有道理。
便往发髻上簪了一支步摇,又戴上一对珍珠耳坠。
这才出门,坐上前往皇宫的马车。
御花园内。
宋予烟站在人群后面,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一时也有些百感交集。
再站在这里,幻若隔世。
想到这,宋予烟自嘲地一笑,低声道:“可不是隔世了吗?”
周围衣香鬓影,暗香浮动。
宋予烟却没了赏玩的兴致,寻了个借口和皇后身边的侍女说了一声,干脆走开了。
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前世乌兰绮将她推下的高台上。
宋予烟有些惘然。
如今她重活一世,希望乌兰绮的命运也能随之改变。
不要再在深宫中为人替身了。
那样明媚的女子,就应该自由地活着,
正想得出神,耳畔突然传来了几道陌生的男声。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必是想给您挑一位出身名门的姑娘入东宫呢。”
“大裴的贵女还不是任由殿下您挑选?”
“殿下身份尊贵,又不像那裴谨砚,生母卑贱,怕是只能娶一些商户之女了。”
顿时,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响起。
宋予烟脚步一错,闪身躲进了一侧的阴影下。
那几人竟然在原地停下,开始说起裴谨砚来。
言语之中,尽是轻蔑。
甚至还有污言秽语辱及他的生母瑶妃。
宋予烟咬紧唇瓣,突然有点能明白,为何前世裴谨砚那么执着于帝位了……
那边言笑声更大了。
“小门小户的女儿又如何,若能像那位爬上龙床的瑶妃娘娘一般豁得出去,怎么说也能当个王妃嘛。”
“当裴谨砚的王妃,还不如去太子殿下宫里当个洒扫宫女呢。”
“哈哈哈……”
听着那些放肆的笑声,宋予烟不由得攥紧了裙摆。
纵然她已经不爱裴谨砚,却还是为这些话恶心!
虽说天家无亲情,但好歹也是一父所出的兄弟。
出言竟如此恶毒!
这时,脚步声竟往宋予烟这边来了。
最多不过十步就能看到她!
宋予烟额间沁出薄汗,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只手蓦地从身后伸出,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了阶梯下。
“唔……”
宋予烟惊怒回头,却对上一双沉静如寒潭的眼睛。
竟是裴谨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