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啪嗒。

布袋里的草木灰，和顾母眼眶里的泪，同时落地。

“——哎呀！”

顾二婶夸张大喊，看着顾母手忙脚乱将草木灰抓起，愧疚道：“对不住啊大嫂，我刚从田里回来，手上没劲儿，一时没拿稳，我真不是故意的...大哥人这么好，一定不会介意的。”

说着，有些心虚地朝灵堂望了一眼。

回眸又见顾幺幺盯着自己笑，那蠢如猪头的肥脸，不知为何，竟看得她背脊发凉，顾二婶忙收回视线，推了大儿子一把。

“明知你们二堂妹是个残废，三堂妹又当惯了千金不干活，你俩愣着干啥？还不快去帮你们大伯母捡草木灰！”

俩青年站在原地没动，直说晦气。

顾二婶一拍腿，不好意思说：“大嫂，这、真对不住啊！我家俩男娃，往后是要考功名的，这草木灰晦气，沾了影响仕途，我就不让他们碰了，你还是让女娃娃们捡吧，见谅，见谅啊！还有我...我手上没劲儿，也帮不了你们。”

顾母哪里有功夫理他们，泪汪汪的眼中，只有地上那堆怎么抓也抓不完的草木灰。

“哎呀！草木灰落地，顾老爹怕是在那边得不到安息了...”

“都道人善被人欺，这顾家老大也是窝囊，护不住妻女不说，到死连自己也不得善终呀！”

“谁让他们大房生了一窝赔钱货，却还站着块好地不肯让呢，要我说啊，这就是报应。”

“就是，若顾老大年前把地交给二房，这旱灾日子，她们孤儿寡母还能跟着讨口饭吃呢。”

院外，众人议论纷纷。

顾母听着，目眦欲裂，喉咙一热，竟咳出半口血来。

“——娘！”

石墩子上，顾二姐痛喊出声。

她天生腿残，站不起来，只得眼睁睁看着顾母趴在地上痛哭。

“呜...顾好好你这没用东西，连娘摔倒你都扶不住，要你何用？要你何用！”

顾二姐狠狠砸向自己双腿，正想唤大姐出来，却见自家小妹不知何时晃悠到了顾二婶旁边，**一撅，直接将她顶飞，摔了老远。

顾家母女一时忘了哭，全惊得张大了嘴巴。

顾幺幺两百多的体重，将这顾二婶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墩，夏天衣裳薄，疼的她是呲牙列嘴，捂着**骂道：“娘了个腿！是哪个活得不耐烦的，居然敢撞老娘？！”

顾幺幺将顾母扶起，转头看着顾二婶说：

“对不住啊二婶，你也知道我胖，占得地方大，我真不是故意撞你的，我只是想捡草木灰。”

顾二婶看她晦气，但此刻在灵堂，外面还围了那么些人，她不敢明着起冲突，便想开口责难，哪知刚张嘴就吸了口臭气，顺着源头一看，发现自己满手都是狗屎，还是拉稀带水儿的那种，恶心的干呕起来。

顾幺幺暗暗哼笑，跟着惊呼出声：

“二婶，你快起来，你**下面，都是狗屎！”

顾二婶一听，急忙低头，见自己果真坐在狗屎堆上，尖叫一声，跟窜天猴似的，蹦了老高。

周围人瞧得想笑，但又碍于灵堂在前，只得硬生生将笑声憋进肚里。

这时，顾家大姐端着汤碗推门出来，见院里院外站了好些人，吓了一跳。

“这、这是咋回事？”

顾二姐看着顾幺幺，喃喃道：“大姐，小妹好像...”

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明明前些天还咒骂顾家虐待她，连只烧鸡都不给她吃，怎的今天就帮着她们了？

莫不是爹的死，让小妹醒悟，痛改前非了？

顾二姐抿唇，心中酸楚又欣慰。

这头，顾二婶着急洗手，带上两个儿子抬脚跑路。

周围人见没热闹可看，纷纷散去，最后，又剩灵堂里娘儿四个，和一座木棺。

顾幺幺帮着顾大姐，将虚弱的顾母抬到床上，见她惨白的脸，心里跟着难受。

顾大姐这时才看见桌上的草木灰混了泥土，急得抓耳挠腮，打算去找二奶奶再要些新的。

顾二姐拦住她，摇头说：

“大姐，你别犯傻了，二奶奶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不会白给咱们的。”

顾幺幺虽然对顾二奶奶没什么印象，但就顾二婶的态度再结合顾二姐的话，也推测的出，这家亲戚不是什么好鸟。

她抬眼，看见院外满是野草，便说：“草木灰，不是随便拿草一烧，就有了么，哝，外面地里，有好多野草呢。”

“小妹你长在京中，可能不懂，头七用的草木灰，得拿陈年的艾草烧才行。”顾大姐和她解释。

陈年艾草，一般人家不会存，大多都是从药材店买来的，虽说不贵，但买够铺路的量，少说也要七文钱。

她们家为了给顾老爹办后事，外加还债，已是家徒四壁，再拿不出分文，眼下这袋草木灰，还是顾母赔了家里最后一只小鸡崽，外加好说歹说，才从二房手里拿到的。

全家接连陷入沉默。

这时，顾幺幺忽然一拍大腿，捧起肥嘟嘟的肚子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