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林的小厮偷偷跟我说,他家公子最近跟个戏子打得火热:「**可派人关照。」我只是笑笑并未在意。
因为沈玉林带我听过她唱园子。
在一众美艳花旦中,她嗓子不给劲儿,身段也平平,没一点能入眼的地方。
沈玉林也当众跟我嘲讽过她:「只不过是个小配角,难登大雅之堂。」「长得普通,活还一般,班主买下她,真是天大的善心。」嫌弃的表情毫不遮掩。
未曾想到,他却跟包养她的恩客大打出手,闹得满城皆知,被书院先生罚去寒山寺思过。
思过期满,我乘车去接沈玉林。
却在寺庙门口碰到了那个戏子红棉。
她楚楚可怜地站在山门牌坊边,见我瞧她,还往石柱后躲了躲。
我的目光只是淡淡扫过。
沈玉林从寺里急急行至,眼不斜视,径直走到我面前,心疼地握住我的手:「泽儿你怎么亲自来了?晨露尚寒,我会心疼的。」我有意无意,瞥了眼站在他身后的红棉。
她盯着沈玉林握着我的手,眼眶微红欲泣,幽幽唤了声:「公子……」沈玉林双手僵了僵,抬臂轻揽上我的腰,状若未闻,扶着我就要进马车:「回去先让丫鬟煮碗姜蛋酪子,给你暖暖身体,然后我再去给爹娘请安……」「公子、公子……」红棉踉踉跄跄地跟过来,哽咽着一声声呼唤沈玉林。
沈玉林仍旧没有转身,只是扶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听小厮说,这段时间多亏你经常去陪我娘,不然她……」「公子……」红棉声音更加凄苦。
「大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往**面前凑!你们这些侍卫都瞎了?」「你算什么东西?小心惊扰到**,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沈玉林面色阴沉,突然转身,冲身后众人暴躁大骂。
红棉摇摇欲坠,小脸惨白被侍卫挡在当场,眼泪汹涌而出:「奴只是想谢谢公子,还公子被我弄脏的帕子。」她捧起一方青色锦帕,上边的青松,是我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我已经说过,出手打那男人,单纯就是看不上他那副好色嘴脸!」「就算是路边偶然遇到的姑娘,吾等读书人也会路见不平!再来纠缠,以刺客论处!」沈玉林没来由大怒,一改往日沉稳形象,吼完后「砰」地摔下马车门帘。
我看着被他失手打翻的茶盏,并未出言。
红棉疯了般挣脱侍卫阻拦,哭喊着跟在马车后面跑。
小厮隔窗问我们,是否让人把她打走。
我还未开口,沈玉林便不耐烦地挥挥手:「加快速度,甩掉她,谅她也跟不了多久!」然后换了副温柔面孔,继续问我:「听说你最近喜欢玩手捻,我那儿有几颗同窗送的和田玉珠,赶明儿找人串好了给你送去。」表面满心满眼都是我,可他自己都未意识到,他已经瞥了无数次窗边,搭在腿上的手也不自觉握紧。
谦谦君子,向来处变不惊,现下微不可察的动作,却出卖了他心底的不安。
我也看向被风吹起的窗帘,红棉亦步亦趋紧跟着,跌跌撞撞。
许是体力不支,突然身子一歪,惊呼着摔倒在路边!
「停车!」沈玉林忙道。
马车还没停稳,面前的门帘已经被掀开。
沈玉林纵身跃下,快步跑向红棉,丝毫未顾及随从惊异的神色。
我微掀窗帘,抬眼瞧见他把摔倒的戏子扶起来。
红棉倚在怀里仰头看他,听不清说了什么,不断抽抽噎噎。
沈玉林满是怜惜,从怀里掏出锦帕替她擦泪。
锦帕角落里,绣着朵妖艳的红色木棉。
我敛眸,回身放下窗帘:「回吧,公子另有别事。」嘴里淡然,内心却一片荒凉。
半月前,在听得小厮来报时,我就隐约意识到,我跟沈玉林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