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皇后死了。
皇上接连颁布了三道圣旨:
第一道,宫中不得见墨丹阳灵位,不得挂丧,不得提起皇后。
第二道,所有人不得再进坤宁宫一步。
第三道,皇嫡子赐名承嗣,由墨老将军抚养,无诏不得进宫。
世人都道皇上对先皇后厌悉至深,却不知,私下皇上对着皇后的画像,一看就是几个时
辰。
墨丹阳死后一月,君世鹏招来小如问话他终于接受墨丹阳离世的事实。
“她……给朕留了什么话?”
“没有……”
“嘭——”
君世鹏面前的茶杯被扫落在地,碎瓷片溅开在脚边。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心却像被开水滚过了一遍,痛苦难言。
“她怎会……怎会没有话对联说!”
小如缓缓抬头看向君世鹏,一双眼睛却平静的出奇。
“奴婢不敢忘记,娘娘走的时候手冷得像冰块一样,流着眼泪说想回家,娘娘不爱了,不恨了,所以最后一句话都不想留给陛下,只让奴婢将长春宫烧得干净!
一字一句,像刀片一样往君世鹏心头扎。
原来,是墨丹阳亲自吩咐让人烧了长春宫。
君世鹏与她一起长大,他怎会不知道她的意思
墨丹阳到最后,什么也不想给他留下,这是再也不愿与他有任何瓜葛。
他知道她性子烈,却没想到她对自己也这般狠,连个全尸都不给自己留下。
他摆了摆手,有些无奈的开口:“你走吧”
深夜,大红的宫灯挂在廊前,凉风习习而过,将影子晃成几片。
君世鹏站在廊下,忽然想起来,少年时,他还不是皇帝
这宫里的每一条宫道都有他与墨丹阳相携走过的背影。
墨丹阳那时候指着高挂的灯笼问他:
“世鹏哥哥,你看这大红灯笼像不像新娘子出嫁的时侯挂的?
他转头看她,见她眼中潋滟光华,一眼可堪比天下。
那时候,君世鹏没有说,可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日后定要娶身旁这个女子为妻,一辈子
宠她爱她。
可如今,这皇城的灯笼仍在,少年时心愿已了,可故人不在。
身后的小磊子忍不住出声提醒:
“陛下,已经深秋了,夜里冷,还是回养居殿吧?”
君世鹏愣了愣,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去,将她的骨灰……送去给墨徵,让她……回家。”
他应下,不敢多问。
小磊子是自小跟着君世鹏的,从他少年,到他登基,他以为他了解这位帝王可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并不理解这位年轻的
帝王。
明明从前君世鹏那般喜欢墨丹阳,可娶到手以后,又奔之如敝履,本以为他爱的是从前长
乐宫那位赵绣儿。
可墨丹阳死后,赵绣儿被打入冷宫,陛下却又开始念起与墨皇后的旧情。
君世鹏看着小磊子从内殿取出一只精巧的骨灰盒,带着人往宫外走去。
他似乎看见墨密在这一片夜色里,终于永久的离他而去。
暗夜无星的天空.君世鹏抬眼看过去,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他抬脚缓慢往前走,视线里的一切渐渐模糊,最后一口鲜血终于吐了出来。
身后的宫人吓得手忙脚乱。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陛下!叫太医,快叫太医!”
君世鹏眼前天旋地转,最后只剩下一片黑暗。
建安八年,二月初二。
坤宁宫的桃花开了初芽,春雨蒙蒙,冷透整座宫殿。
“瑾儿,陛下是不是又去了永乐宫?”墨丹阳望向那片看不到头的宫墙,神色恹恹却声音平静。
“……是。”大宫女瑾儿低声回答,担忧地上前替她披上鹤氅,“皇后娘娘,您身子不好还是回屋吧。”
墨丹阳眼神微黯,许久轻轻摇头。
“无妨,你替本宫将那匣子里的明徽剑拿出来,置了一整个冬,怕是锈了。”
那剑是君世鹏送她的唯一一件礼物。
瑾儿却忍不住劝道:“娘娘,那哑女也不知用了些什么手段,轰得陛下都不知多久没来坤宁宫了,您还管那剑做什么?”
冷雨飘摇,打落初芽。
墨丹阳看着她又像是在看她自己:“瑾儿,她如今已是皇贵妃,莫要再口出不逊。”
瑾儿心里难过,只得转身去拿出那把断剑。
墨丹阳用手帕仔细擦拭着剑身,仿佛这断剑是什么稀世珍宝。
这时,“嘭——!”的一声。
坤宁宫的门是被人踹开了!
墨丹阳手一顿,缓缓转过身。
果然,来人是君世鹏,墨国皇帝,同时也是她的夫君。
君世鹏一身黑底龙纹长袍,狭长的凤眸蕴满怒意,开口就是斥责。
“墨丹阳!你竟敢趁我不在谋害绣儿!”
墨丹阳一怔,却是缓缓起身行了个礼,像是没有感受到君世鹏的暴怒一般:“臣妾只是按照您离宫前的嘱咐,命太医院送了些补药过去。”
她如实说了,君世鹏却越发愤怒!
他一把抓住她的下颚,那眼神如刀一般落在她身上。
“墨丹阳!你明知道绣儿当年为了救朕,自此身虚体弱,虚不受补!我让你照看她,你就是这么照看的!你这皇后看来是不想做了。”
墨丹阳下颚一阵疼痛,心口苦得发涩。
她是他的皇后啊,明明他也曾送她长剑,许她一生。
可如今他心里,却只有一个农家哑女,从那女子进宫,他似乎就再未给过她好脸色……
墨丹阳艰难开口:“陛下,臣妾送的都是性平之药,皇贵妃是不可能吃出问题的……”
话未说完,君世鹏猛地松手,一脸嫌恶:“还敢顶嘴?墨丹阳,你是仗着墨家撑腰便可以顶撞朕了,好得很!”
墨丹阳一下没站稳,撞在身后的桌子上,手腕被断剑剑锋狠狠一划!
鲜血一下涌出,墨丹阳却似毫无感觉,一双清眸只看向君世鹏。
五年了,无论赵绣儿有什么不舒服,便全是墨丹阳的错。
从前她还解释,还委屈,可是现在,她已经连解释都不想给了。
“陛下这次想如何罚我,直说便可。”说着,墨丹阳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君世鹏冷笑:“看来,你是真觉得朕不能拿你墨家怎么样。若绣儿再有任何闪失,朕一定废了你,连带墨家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墨丹阳一怔,墨家满门忠烈,数百条英魂怎么在君世鹏口中连赵绣儿一根指头都抵不过了呢?
她该难过才是,可墨丹阳只是垂头应了声:“是,臣妾谨记。”
君世鹏见墨丹阳低眉顺眼的模样,却是越发厌恶。
只觉装模作样至极,半点没有从前良善的影子了。
“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了?”
他说完便挥袖离去。
墨丹阳呆在原地,一旁的瑾儿含着泪忙去叫太医。
半响,墨丹阳喃喃出声:“君世鹏,变得到底是我,还是你?”
少年深情,怎知今日,红颜未老恩先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