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季凉川下班从医院出来。
开车回家路上，他拿起手机调出林知韵的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拨出。
等婚礼结束后，再告诉她有关江芸的事吧。
……
另一边，林知韵给医院请了长假，在家照顾林子晏。
她努力教他穿衣吃饭，陪他一起画画。
对于先天性自闭症患者，林知韵知道这一切改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想尝试一把。
人活着，总要有希望。
日子一天天过，林知韵白天带着林子晏去医院看望母亲，又带着他去参加各种画展，还去特殊学校做基础适应。
让他得到系统的专业教育，对他以后的画画之路而言举足轻重。
母亲的情况愈来愈差，病痛折磨起来让她忍不住蜷缩在床上痉挛，大量的出血让她脸色也变得更差。
接连几次的昏迷后，医生要林知韵做好心理准备。
“可能就这两天的事了，准备好后事吧。”医生爱莫能助道。
林知韵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只觉两腿有些发软。
看着还在走廊上安静等着自己的林子晏，她告诉自己必须挺住。
肩上有担子，她没资格怯弱。
晚上。
两人在病房内陪着母亲。
林子晏爬上狭窄的病床，满足地依偎在林母身侧，安稳睡去。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这样睡在母亲怀中了。
林母轻拍着他的后背，视线却落在沉默坐在一侧的林知韵身上。
“小韵，以后你弟不听话，就把他送去福利院吧。”她哑声说着，神色却极为平静，“你还年轻，不能被他给拖累。”
好似这一番安排，她早已深思熟虑过无数遍。
林知韵愣愣看着母亲，心口一阵淤堵。
“他是我弟，我肯定要一辈子把他带在身边的。”她嗓音有些发哽。
林母干瘪的眼眶渐渐湿润：“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只做你一个人的妈妈，把全部的母爱都给到你……只给你一个人……”
林知韵的眼泪倏地落了下来，她偏过头不想让母亲看到。
“别说那种话，我们这辈子还很长……还要一起慢慢过。”
林母虚弱地笑了笑，浑浊的泪水顺着眼尾淌落下来。
这是，旁边的心电检测传来报警声，提示心率过低。
林知韵的心猛地一揪，有些惊措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妈？”她颤声喊道。
这时，病床上的林子晏也醒了过来。
“妈妈，抱抱。”
林母看着林子晏懵懂又害怕的神情，费力地抬手轻抚过他的脸庞。
“乖子晏，妈妈要走了……你以后都要听姐姐的话，不许吵闹，不许调皮……”
林子晏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紧拉着林母的衣袖。
“妈妈要去哪里，带子晏一起走。”
林母的眼皮越来越重，放在林子晏脸上的手也无力地一点点往下滑落。
“……妈妈……去天上，给子晏……照亮回家的路……”
音落，心电检测仪上的线条变成一条笔直的直线。
“嘀——”
长久的嘀声，响彻整个病房。
刹那间，林知韵的大脑一片空白。
医生护士疾步奔了进来，给林母做后续的整理。
林子晏不愿从病床上下来，双手死死抱住体温渐渐变凉的林母。
“妈妈不要走，子晏要和妈妈在一起……”
他嚎啕大哭，嗓音因为崩溃而变得尖锐。
林知韵抹去脸上还在无声淌落的泪水，走去轻轻揽住林子晏的肩膀。
“乖子晏，妈妈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只要你抬头就能看到她……”
从热到冷，从生到死，至此他们姐弟俩再也没有了母亲。
三天后。
林母葬在了西郊陵园。
林知韵带着林子晏蹲坐在墓碑前，将手中的满天星花束摆放在地上。
背后传来一道脚步声，一身黑衣的季凉川走了过来。
第十章我在等你
他将手中的白菊花束放下，对着墓碑鞠了三躬。
“谢谢。”林知韵哑声道。
季凉川看着她，又将视线转向另一侧不谙世事的林子晏。
“往后什么打算？”他言语中带着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林知韵没说话，只是扶着墓碑缓缓站立起来。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牵住了林子晏的手。
临到季凉川身侧，她才动了动唇瓣。
“走一步算一步。”
说完，她和林子晏一步步走下台阶。
季凉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林知韵回家后，开始悉心照顾林子晏。
这些天她有和一些医学旧友交流，如何能让先天自闭症患者恢复正常。
同事告诉她，法国博纳医院有专门针对此种患者的康复训练，对林子晏的帮助很大。
林知韵对院长递交了辞职申请，准备带林子晏去法国。
她看着抽屉内一摞厚厚的车票，神情微微有些恍惚。
曾经她以为是过往感情的见证，实则是不足挂齿的存在。
林知韵叹了口气，将所有车票拿起来，连同季凉川曾送给她的礼物，扔进纸箱，用胶带封住。
随后，她又将手机加密相册内的照片，一键删除。
往后他的一切，都与她再无关系。
曾经爱过，她不后悔。
往后陌路，山水不再逢。
5月29日，季凉川和江芸婚礼前夕。
季凉川看着病床上已经睡去的江芸，走出了病房。
他站在走廊上，深思熟虑一番后，拨通了林知韵的电话。
“明天的婚礼，我还是希望你能来。”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林知韵听着季凉川亦如从前般好听的声音，眼底已无一丝涟漪。
“我曾经幻想过和你一起出现在婚礼殿堂，但没想过新娘不是我。”
“江芸是你喜欢了十几年的姑娘，我很羡慕，但也仅仅是羡慕而已。”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以后，我会遇到属于我的季凉川，他会疼我爱我陪伴我，不会把我当成任何人的影子。”
林知韵看着已经封上胶条放进储物间的纸箱，一字一顿道：“我希望我结婚的时候，你也不要出现……有关我和你的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说完，她将电话挂断，再把季凉川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这一次的告别，她是认真的。
季凉川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嘟’声，再一次拨打了林知韵的电话，却显示无法接通。
他眸底的情绪微微翻滚，像是化不开的浓墨。
“明天我等你。”他编辑短信给林知韵发送过去。
但他不知道，他的号码已经被拉至黑名单。
这条短信，她永远也看不到……
第二天。
菲斯大酒店，百合花铺满整个结婚殿堂。
季凉川在门口候着，却只看到一众老同学和唐鑫，没有看到林知韵。
“她没跟你一起来？”他问向唐鑫。
唐鑫看了看腕表，淡声道：“她已经坐上去法国的飞机走了。”
季凉川脸色微变：“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能放弃结婚跑去挽留她？”唐鑫毫不客气的讥讽道。
季凉川微微噎住，语气有些急切：“我和江芸只是假结婚……”
说完，他不顾唐鑫惊讶的神色，拿起手机连连拨打林知韵的号码。
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显示无法接通，让他意识到了什么。
季凉川夺过唐鑫的手机再次拨打了林知韵的电话，这次终于被接通。
“喂？”
熟悉的声音让季凉川心底一阵悸动。
“林知韵，是我。”他哑声道。
听筒那端一阵寂静，仿佛下一秒电话就会被挂断。
季凉川等不了，呼吸有些紊乱：“我说过我会等你，为什么没来？”
“新婚快乐，我祝你和江芸白头到老。”林知韵平淡的语气，似乎早已释怀一切。
“你又一次答非所问！”季凉川的情绪微微失控，“我想要的不是你的祝福，我要的是你出现！”
飞机上的林知韵听着季凉川急切的语气，微微愣了愣。
但她不想去猜测他那句话的含义，因为已经不重要。
所有的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再见，季先生。”
林知韵挂了电话，将手机关机。
这时，一旁的林子晏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姐姐，不哭。”他轻声道。
林知韵微愣，抬手抚过脸颊，这才发现自己湿漉漉的。
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她牵过林子晏的手，嘴角微微扬起：“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
飞机起飞，她俯瞰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脑海中蓦地浮现季凉川的身影。
这座城市，有她全部的青春岁月，也有她要遗忘的人。
气流颠簸，林知韵难受地闭上了眼。
突然，平稳飞行的飞机猛地一个颠簸！刹那间失去了平衡！
第十一章出事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嘟……”
季凉川一遍遍的拨打着林知韵的电话，里面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冰冷的声音。
唐鑫站在一边也是愁眉不展。
终于，季凉川握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下，眼眸中尽是悲痛。
“你，你假结婚为什么不早点说？”唐鑫拧着眉，实在不明白这是在演一场什么戏。
季凉川蓦地抬起头看向她：“她的飞机是几点起飞，终点是哪？”
唐鑫怔了一瞬，看了眼手表，抿了抿唇：“已经起飞了，到巴黎，但之后她会去哪儿就没告诉我了。”
季凉川把手机还给她，转身便要离开。
身后蓦地响起一道声音：“季凉川！”
众人看去，正是一身洁白婚纱的新娘江芸。
“你要去哪儿？”江芸神色凝重，死死地咬住嘴唇。
季凉川脚步一顿，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慢慢攥成了拳。
是了，他现在不能走。
他是这场大戏的主角，他走了，戏又该怎么演下去？
季凉川闭上眼睛，呼出沉重的一口气。
片刻，他淡淡道：“我哪儿也不去。”
听到这句话，江芸紧绷着的那根弦一瞬就松下去了。
唐鑫却皱起眉：“季凉川，你不去追小韵了？”
季凉川看向她，眼睛里都是恳切，他低着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唐鑫，请你帮我联系林知韵，一定要知道她去了哪里，算我求你。”
唐鑫怔住，认识季凉川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低声下气的样子。
季凉川是谁，是医学院里成绩最好的那个人，是老师口中最有天赋和潜力的那个人，是省医院功勋墙上最夺目的那个人。
他这样的人，是不会低头的。
可是现在，他却为了林知韵，说出了一个“求”字。
唐鑫顿了顿，终是点了点头：“好，不过我要知道这场婚礼的真相。”
“婚礼结束，我会告诉你。”季凉川说完，转身走向了江芸。
江芸听到伴娘们说的话便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她知道季凉川有多在乎林知韵，所以是真的害怕他会把自己一个人留在婚礼上。
就算这场婚礼是假的，她也得逼着他演完。
季凉川走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往休息室走，他冷冷道：“我送你回去。”
即使他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是江芸还是看出了他的怒气。
到了休息室，季凉川松开她，语气还是冷的：“你好好准备，别再随便跑出去了。”
江芸心一慌，连忙扯住他的手臂，声音微微颤抖：“凉川，你不会抛下我的，对不对？”
季凉川挣开她，漆黑的双眸直直地看进她的眼底：“婚礼结束，我们就不要再有任何牵扯了，你想要的我会给你，也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治疗。”
说完，他大步离开，休息室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这门像是摔在了江芸的心上，不然她的心怎么会这么疼？
她失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倏地扯出一抹苦笑。
明明是相似的容貌，却得不到他相同的态度。
婚礼很快开始。
红毯尽头，江芸挽着江父的手臂，满脸幸福笑容地向季凉川缓缓走去。
而季凉川依旧是面无表情，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江父将江芸的手放在季凉川的手中，低声道：“小川，辛苦你了。”
季凉川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
两人相对而站，神父缓缓开口，念了一段祝福词，但没有誓言。
“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季凉川拿起花童手中的钻戒，握着江芸的手就要为她戴上。
但就在这时，唐鑫猛地起身，对着台上失声地喊道：“季凉川！不好了，小韵坐的那架飞机失联了！”
季凉川的心狠狠一震，寒意从脚底一瞬传遍全身。
那枚钻戒也从他的指尖滑落，“叮”的一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