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一言出口,朱元璋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有失体统。
都怪那个秦枫,心声里那些话实在太密集,而且表达情绪方面格外通透,不知不觉地就被影响到,并且在看到这么离谱的奏折时,不小心爆发出来。
“妹子……”看着一脸困惑的马皇后,朱元璋脸色讪讪地,解释道:“这是老家那边的话……刚才刘伯温这厮居然上奏说应该早立太子,这不是咒咱早死吗?这个傻……傻……这是个啥臣子!”
还别说,离了秦枫的原句,表达起来就是欠缺气势,怪了。
老家那边的话?
马皇后忽然感觉到,她跟这个男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厚障壁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本是同一个老家呢?
“重八。”马皇后依然还是用的这个亲昵的称呼,温柔一笑,淡淡道:“刘伯温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对陛下更是绝无二心,他如此上奏,必有缘故。况且,国本乃是国家大事,陛下虽春秋鼎盛,也当早做考虑。”
嗯!
朱元璋点了点头。
同样的话,从刘伯温的奏章里看到,令他火冒三丈,但从马皇后嘴里说出来,似乎就委婉了许多,也让朱元璋更容易接受。
立太子,那是大事中的大事!
不过,标儿乃是嫡长子,才能威望也足以让所有人服气,此事难道还能有什么疑问么。
经马皇后这一提醒,朱元璋暗想着莫非自己离开京城这才不到半月,朝堂上有了些异常?
“陛下。”马皇后忽然收敛起一贯的温柔笑意,闪身到了朱元璋身前,依照臣下的礼节,郑重劝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离开京城已有十三日,咱们,该回去了。”
是啊,该回去了。
朱元璋自然也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可是这个秦枫……
让朱元璋难以决断的,自然是濠州县令秦枫。
以他皇帝之尊,要调动一个知县,都不用圣旨,只需要发一道口谕就能完成。
但他观察了这些天,也偷听了这些天,隐约感觉到秦枫身上怀有很大的秘密,甚至于能窥破天机。
若是平白调动,惊扰了秦枫,让他有所警惕,以后不再随心所欲地发出心声,岂不是大明最大的损失?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朱元璋才迟迟未动。
但自己终究不能长久滞留在濠州城。
“明天吧。明天动身,回京城。”朱元璋的决断,让马皇后松了口气,还真怕陛下中了那个秦枫的邪,坚持着不肯回去,拖得日子久了,可就是天大的麻烦。
可是……
第二天一早,朱元璋还是拖上马皇后,比上朝还积极,再次来到县衙门口,混在越来越多的看热闹的老百姓人群中。
马皇后哭笑不得,万分不解。
的确,这个秦枫处理一县政务的能力,前所未见,令人耳目一新。
既然是人才,调去京城就好了呀!
为什么陛下这么杀伐决断的人物,在这个小小的秦枫这里,反复举棋不定,这可不是重八的行事风格呀。
咚咚咚!
大清早,就有人直接擂响了县衙门口的鸣冤鼓。
嚯!
王六六?
他怎么敢的呀!
这是要干什么!好家伙!要出大事了呢!
很快,有人认出了这个**上身,瘦小干巴的汉子,顿时就是一阵议论纷纷,没人上前阻止那个王六六,但是看热闹的眼睛,越来越亮。
朱元璋混杂在人群里,只是稍稍听了几耳朵,脸色便瞬间沉了下来。
地主欺压老百姓?!
现在,是朕一手创建的大明朝了!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几乎一瞬间,朱元璋就想到了他们老朱家打长工一辈子的地主刘德。
那一年,天灾人祸,老朱家断了粮,一家人被活活饿死了一大半。
那时候还叫朱重八的未来大明皇帝,亲眼看到父亲、母亲、兄长……一个个饿死在床上,从奄奄一息,到最后一口气吐出去不再吸回来,却始终找不到半点可以果腹的东西,哪怕是树皮草根都找不到一丁点。
这就是给刘德家打长工一辈子,换来的结果。
那天的天气很冷,朱元璋迈开早就饿得发飘的两条腿,去了地主刘德家,乞求着能给一点钱,哪怕买一口最薄的棺材,让他能安葬了父母……
可是,刘德一记窝心脚,把身形单薄的朱重八,踢飞了一丈多远,当场就口吐鲜血。
那一脚留下的暗伤,到现在都还在。
朱元璋竟是忍不住伸出手,慢慢抚摸着胸口,眼眸中凝聚的愤怒和怨气,多年来也不曾真正消散。
刘德,早就在兵荒马乱中不知去向,可能早就死了。
可是当年的一脚之仇,朕应该找谁来报?
“重八!”马皇后悄悄握住了朱元璋的手掌,知道他此刻的心意。
同时,她也为县衙上高高在上的那个年轻县令,深深担忧。
这桩案子,若是他有偏袒地主,一同欺压老百姓的行为,那简直必死无疑,哪怕他有再大的才华,也保不住自己的命。
“升堂!”秦枫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的穿越者,渐渐适应这里的环境。
其实也没什么好适应的。
濠州城,我是老大,他们该来适应我才对!
“威——武——”
三班衙役,神色肃穆,伴随着惊堂木一声响亮,同时吐气开声,这就跟秦枫熟悉的电视剧场景,差相仿佛了。
在大明朝,这些衙役之类的,可不算真正的公务员编制,那都是县太爷自己的俸禄养着的。
我花钱养的人,还不能立点规矩?
别说是配合喊个堂威了,就算让他们三拜九叩,只要不逾礼,也完全没有问题。
这算是秦枫的一点恶趣味,但似乎这样的仪式感形成习惯之后,也让县衙凭空多了几分神圣庄严,就连门外看热闹的老百姓,也一下子就止住了议论,纷纷将目光落在堂前,或是落在击鼓的王六六身上。
“堂下何人?”秦枫目光垂落,看着跪倒在地的中年汉子,已经颇有几分县太爷的凛凛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