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忽然跳动起来。
像是被草原上的风吹动了。
我又问起司机,刚刚格桑卓玛离开时说的那句话:“得末……在藏语里,是什么意思?”
司机说:“意思是,再见。”
再见……
我和她还会再见吗?那下次见面,我一定好好感谢她!
这时,林枕清突然不悦地说:“阿川,那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别想了。”
我皱了皱眉,不想再和她争执,干脆合上眼睡觉。
意识昏沉间,肩膀一重,一股熟悉的香味充斥鼻尖。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车窗外已经不是无人区,而是进了县城。
我心一紧,赶忙去了派出所。
在太平间里,我见到了我的父亲。
他安详地躺在停尸台上,浑身都已经被冻得青紫。
“爸……”我喊他的声音发抖。
要是往常,他看见我红了眼眶。
他一定会过来严肃地对我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像什么样子!”
但现在,他就躺在那里,寂然不动。
这一刻,我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
那个总是板着脸,却为我遮风挡雨的父亲,真的永远离开了我。
撕心裂肺的痛楚传遍全身,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伸手想最后再抱抱他。
但林枕清却拦住了我。
她贴着我的后背,抱着我的腰,安抚我。
“以后有我替伯父照顾你,我会永永远远都在在你的身边。”
这时,民警将我爸的背包和一封信递过来:“这是死者遗物,还有一封遗书。”
我接过背包,颤着手打开信。
入眼是我爸笔走龙蛇的字迹:“我儿阿川……”
我眼眶一酸,直直掉下眼泪。
“对不起,爸爸不能再陪着你了,你和枕清要好好的,爸爸在天上也能放心……”
“阿川,爸爸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拍成这部纪录片……”
“如果可以,爸爸希望你用天葬的形式,让爸爸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
我心痛的将信纸捏紧,含着泪抬起头问:“天葬……是什么?”
民警说:“天葬就是将已故之人的遗体喂给秃鹫。”
林枕清立刻排斥地皱起眉头:“这也太恶心了吧!伯父怎么会选这种方式下葬?”
这是我爸的遗愿,我听不得林枕清这样说。
我当即皱起眉头:“这是这里的信仰和习俗,你不接受也别这样说。”
林枕清连忙安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样做太麻烦了,我们哪有门路啊?不如就在这边火化了把骨灰带回去算了。”
没有门路?这话我听着都心凉。
林家在京城一手遮天,从小到大,我从没听她说过有什么事办不成。
只是想不想办的区别罢了……
我皱了皱眉,拒绝了林枕清:“这是我爸的遗愿,我要替他完成。”
听我说完,一旁的民警好心给了我一个地址:“这间寺庙是双修寺庙,有天葬院,可以进行天葬。”
有了方向,我心里的焦躁散去了大半。
我当即和林枕清重新包了一辆车,带着我爸的遗体出发。
在驾车翻越了一座海拔五千多米的山头之后,我们顶着氧气瓶终于到了那间寺庙。
刚迈进寺门,我一抬眼,就见到寺庙后的山坡上,有个穿着枣红色藏袍的倩影在几名觉姆的簇拥下进了一座塔里。
我看着她的身影,熟悉的感觉又一次从心底冒出来。
会是她吗……
这时负责寺庙讲解的小哥出来,带我们去天葬院:“请跟我往这边来……”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那座塔,对外开放吗?”
小哥看了一眼,连忙摇头:“不对外,那里只有德高望重的人能进。”
我点了点头。
那大概不是格桑卓玛。
小哥打开了天葬院的门,里面不大,一整面长壁上砌满了头骨。
我和林枕清都有些被震住了。
林枕清吓得小脸发白,牵紧了我的手。
小哥温和地说:“这些都是逝者的头骨,有些家属会选择带走,也可以留下。”
他向我们细细讲述了天葬的由来、具体流程和其中蕴含的寓意。
最后:“要在我们这里做天葬需要排队,最快一星期。”
林枕清一听就急了:“我们没时间在这里等一星期,明天就办行吗?要多少钱你们开!”
小哥神情僵了一瞬,勉强保持着微笑说:“不行的,其他逝者的家属也在等待。”
林枕清不耐烦地皱起眉,问:“还有没有别的寺庙能做这个?”
小哥说:“现在仍在使用的天葬院和天葬场已经很少了,附近几百公里以内是没有了。”
林枕清抿了抿唇,有些烦躁地对我说。
“阿川,还是听我的吧,明天把伯父送去火化,我们就可以直接返程了。”
我从刚才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你到底在急什么?有什么不能等的?!”
“我怎么不急?鸣谦一个人在市区等我,他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林枕清立刻把话顶了回来,责备地看着我。
“我为了你,特意跑过来陪着,把他一个人晾在那边,你难道心里能好受吗?”
我心头一刺,忍不住开口。
“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让他买机票回京,他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需要你照顾他坐飞机吗……”
林枕清不悦地说:“那你怎么一个人就不行了?还跟我发那么大脾气。”
我被这话堵得呼吸一滞,噎了一瞬。
林枕清似乎也觉得过了,转身不耐烦地出去打了电话。
她做出了妥协,可我却觉得心寒。
很快,她万分无奈的声音从门后响起。
“跟爱不爱有什么关系?他爸妈都死了,我就算嫁给他,也还是可以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