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朝的声音似乎在耳边萦绕不去。
可等林清羽回过神，眼前早没了车影。
她神色微肃地盯着陆今朝离开的方向，心口处无端有些发烫。
手里的粉钻项链像是烫手芋头，让林清羽有些拿不住。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是因为她的死而愧疚，所以知道她还活着就想尽办法弥补？
林清羽忽然意识到，或许失忆也不能让陆今朝彻底离开她的生活。
可还有什么办法？
理不清思绪，林清羽索性不再去想。
她将礼盒丢进包里，赶去赴吴茜的约。
接下来的一唐，林清羽忙的昏头转向，连陆今朝始终没再出现过都没注意到。
而她在忙的事情，就是吴茜那天带来的消息——她写的小说被导演看中，要拍成电影了。
知道这件事的沈寻和沈骆打趣她，马上就是炙手可热的编剧了。
林清羽却没功夫理会他们的调侃，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
几天下来，人似乎都瘦了一圈。
电影开拍前的这天晚上，吴茜带着林清羽去了剧组的饭局。
应酬中推脱不掉喝酒。
唐LJ晚柠被劝着喝了几杯，胃中一阵翻涌。
她走出餐厅缓了会儿，清新的空气赶走不少烦闷。
正准备回去时，身后却传来熟悉低沉的声音。
“柠柠？”
林清羽侧眸看去，不禁一怔。
陆今朝无声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隐在黑暗中的双眼晦暗不明。
“你瘦了很多……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他稍稍严厉的语气让林清羽心头一跳，有一种被抓了包的感觉。
她强装镇定：“最近工作太忙，今晚有应酬。”
“这不是你不好好吃饭的理由。”陆今朝皱了眉。
林清羽本就难受，又被这样莫名其妙地训了两句，隐忍的情绪濒临迸发。
她拧眉看向陆今朝，语气不耐烦。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话落，空气中一阵诡异的寂静。
林清羽后知后觉自己的语气太重，像是埋怨，而以现在两人的关系，她不应该这样。
刚要开口，却见陆今朝微微垂下了头，眼中的失落分明转瞬即逝，却格外清晰。
“抱歉，我不是要说你，我只是……只是担心你。”
林清羽怔住。
担心？以什么身份担心？
见她沉默，陆今朝以为她生了气，放缓声音道：“等下我送你回家吧，我没喝酒。”
他语气中含着紧张和试探，林清羽听着，拒绝的话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
没来得及开口，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餐厅中走出来，为首的就是走路有些不稳的吴茜。
瞧见林清羽，吴茜对她挥了挥手：“柠柠，打个车回去吧，我喝醉了。”
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陆今朝垂眸看她，眼睛竟有些亮：“太晚了打车不安全，我送你。”
不知怎的，林清羽觉得此刻的他像只在摇尾巴的大狗，如果她拒绝，他一定会难过。
她咬了咬嘴唇，还是有些犹豫。
陆今朝却像是能看透她心思一般：“柠柠，为什么不能让我送你回去，你在躲着我？”
林清羽心里一跳，抬眸就撞上他那双漆黑瞧不清情绪的眼眸。
如果再拒绝下去，他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但这样，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第三十五章
她顿了顿：“没有，你想太多了。那就麻烦你送我回家了。”
陆今朝随即就露出笑容：“不麻烦，应该的。”
林清羽心里莫名有一种捏着后脖颈，只能听命顺从的奇怪感觉。
这时，吴茜走近，看见陆今朝时微微一怔：“你……”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林清羽没看到她微微放大的瞳孔，自顾自介绍：“他是我小时候邻居家的哥哥，陆今朝，正好碰上送我回家。”
吴茜怔怔点头，却不知道是因为喝醉还是因为什么：“那正好，有他送你回家我就不送你了。”
告别一众人，林清羽跟着陆今朝坐上车。
一路上，车厢里很安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这种诡异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压抑。
到了公寓楼下，林清羽解开安全带，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刚掰开车把手要开门，陆今朝低沉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柠柠，可不可以……不要躲着我？”
林清羽动作一顿，心脏无端跳的剧烈：“我没有，再说……我为什么要躲着你？”
陆今朝勾了勾嘴角，笑容染着苦：“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出来的。”
“感觉不算数的。”林清羽本能地吸了口气，“更何况我们从前毫无交集，以后也没必要有太多交集。”
“我只是想对你好。”
话音落下，林清羽诧异地转头看向他。
什么？只是想对她好？
这是什么话？
林清羽无声攥紧手指：“为什么要对我好？”
陆今朝目光熠熠地看着她，手缓缓指向自己的心脏。
“因为这是我亏欠你的。”
车厢里不知道第几次陷入沉寂。
林清羽松开车门把手，咽了下嗓子，把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压回去。
“你什么时候亏欠了我？”
他不可能会知道自己在假装失忆，她分明天衣无缝，演的滴水不漏。
陆今朝放下手，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声音中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小时候，你心口上有道疤，是为了救我被树枝划的。”
林清羽吊着的心陡然落底。
她心口上的确有道疤，也的确是小时候为了接住从墙上摔下来的陆今朝留下的。
但他刚刚指向自己的心口，她差点以为他说的是对她心上的伤害。
早知道演戏这样提心吊胆，当初就不该临阵脱逃，真的忘了陆今朝才好。
不动声色地缓了口气，林清羽的语气很明显轻松了些，但她自己没察觉到。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不用放在心上。”
陆今朝却不容置否：“不管时间长短，亏欠了总要还。”
林清羽莫名觉得他这话中还有别的意思。
但是想了想，陆今朝什么都不知道，应该只有表面意思。
她抿紧唇，想了好半天也想不出该怎么应对。
答应，他以銥誮后说不定会更频繁的找自己，可是不答应，就显得太刻意，真的是故意避开他了。
半晌，她终究是没回答，反而是说：“你这样对我好，女朋友知道了要吃醋，可是不好哄的，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陆今朝沉了声：“我没有女朋友。”
第三十六章
林清羽身形一顿，差点脱口而出：那苏雅呢？
但话到了嘴边，就被她及时拦住咽下。
不过须臾，林清羽就冷静了下来。
陆今朝有没有女朋友，和苏雅又是怎么回事，这些早就和她没有关系了。
她当初选择放手，就是要从那段痛苦的生活中抽身。
他们两个人不该再有一点交集。
想到这儿，林清羽面色倏尔淡漠，声音都凉了好几度：“没有女朋友，我们也需要保持距离。这不过就是一条疤，早就愈合不疼了，所以你不需要对我好。”
说完，她没再看陆今朝一眼，更不等他回应，推门便下车离开。
就该这样说清楚，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陆今朝却紧紧盯着林清羽离开的背影，好久也没有收回视线
他的心脏明明早就千疮百孔，可现在竟还疼得像是被再次剖开。
额上冒出些冷汗来，陆今朝深呼吸着，费力地抬头看向三楼的那扇窗。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林清羽接受他对她的好。
她对他的态度很明显，就是希望不想再被打扰。
可林清羽不知道，她的重新出现，是陆今朝放弃轻生的那一抹希望。
他本来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如果那天没有走进摄影展的话。
……
电影拍摄的准备阶段结束后，林清羽才发现陆今朝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出现过了。
那天晚上回家后，她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有点说重了。
但没想到陆今朝会真的听话，没再来找过她。
他消失在她的生活里，这本是林清羽想要的结果。
可不知怎么，她心底却又隐隐有些别的情绪。
那天陆今朝说的话倏地在耳边回响。
“我只是想对你好。”
“因为我亏欠你。”
林清羽心跳突然停了拍，她忙晃晃脑袋，逼着自己不再去想。
已经得到想要结果，她要过好自己的生活。
剧本已经完善好，电影也已经开机，她作为编剧直接跟着剧组走，整整一个月都住在酒店里。
沈寻心疼她的奔波忙碌，天天亲自做了饭送来。
可半个月之后他突然变得很忙，日日来探班的变成了沈骆。
下午五点，沈骆拎着饭盒准时出现在剧组。
“柠柠姐，猜猜今天的菜色是什么？”
林清羽放下剧本：“天天要我猜，我猜今天是佛跳墙。”
沈骆笑嘻嘻：“那你还是太高估我哥，不过我回去就告诉他你想吃佛跳墙，他保证今天晚上觉都不睡就给你学会。”
林清羽敲了他一下额头：“就你贫嘴，你哥这几天忙成这样还敢指使他，怎么不是你学？”
“我又不是唐幽王，才不烽火戏诸侯。”沈骆调侃。
三句不离沈寻对她的感情，林清羽索性不理他：“沈寻最近怎么这么忙？以前没见他这么忙过。”
沈骆打开饭盒：“来了个有些复杂的病人，就比较忙。柠柠姐你要是这么关心我哥，不如直接给他打电话问问？”
林清羽不看他：“我不想打扰他工作。”
沈骆笑着凑近她：“柠柠姐，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哥了？”
第三十七章
林清羽拿筷子的手一顿，眉心微微蹙起：“沈骆，你不要乱讲。”
听出其中警告的语气，沈骆耸耸肩，不再讲了。
说到底感情还是两个人的事，他再怎么替他哥着急也没用。
而沈寻偏偏还是个闷声的，明明大家都能看出来他喜欢林清羽，可他还是不说。
一个假装不喜欢，一个假装不知道。
沈骆离开后，林清羽去了卫生间。
刚准备推门出去，卫生间里走进两人。
其中一人的话让林清羽脚步一顿：“哎，我和你说，我们剧组这个编剧好大的来头。有人找到张导，花钱让他选这个剧本呢。”
“你说林清羽？她看起来不像是多有来头的样子啊。”
“所以说我们都被她那副样子给欺瞒了，其实人家背景超大，拍个电影当玩。”
“你怎么知道？那她身后的背景是谁啊？”
“我听人说的咯，是谁我不知道，只听说姓顾……”
脑袋嗡的一声像是爆炸开来，后面的话林清羽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花钱？姓顾？
一个月前吴茜的话突然在林清羽的脑海里响起：“我就说你有天赋咯，这剧本刚写完就有导演看中了，谁都没你好运。”
好运？
她早该想到，天上不会掉馅饼。
林清羽站在原地浑身冰冷，直到门外两人离开才推门走出。
她回到房间，拿出手机拨通了陆今朝的号码。
可直到自动挂，听筒中响起的只有冰冷的嘟声。
林清羽深吸了口气，再打过去。
但连打几个，始终无人接通。
手臂垂落，林清羽靠在门板上，在脑中一遍遍回想着这一个月前后发生的事，突然发现这件事并不是无迹可寻。
比如聚会那天碰巧遇到陆今朝，现在看来就不是巧合。
半小时后。
林清羽走下出租车，看着面前的别墅眸光一暗。
这里，曾经是她住了八年的家。
好像也没有离开很久，但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
压下心底涌上来的异样情绪，林清羽抬步走到门前。
刚想敲门，她的视线却落在了密码门锁上。
陆今朝会改掉密码吗？
她这样想着，手却先一步落了下去——0724，她和陆今朝的结婚纪念日。
滴——
门应声而开。
林清羽的心狠狠一跳。
她还没来得及去想陆今朝为什么没换密码，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陆今朝站在门后，还保持着要开门的动作，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四目相对，他呼吸一滞，眼底满是惊诧。
“柠柠？你……”
不等他说完，林清羽语气生硬地打断：“电影的事是你安排的，对吗？”
话落，陆今朝愣在原地，失去了所有反应。
怪不得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原来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
陆今朝没时间去想林清羽是怎么知道的。
他抿了抿唇，眼睫颤了下：“是我，但是柠柠，我只是想帮你，我……”
“够了。”林清羽眉眼间像是结了层冰霜。
她上前一步，这一段时间积压在心底的情绪悉数迸发。
“陆今朝，我真的不想和你再有交集！”
第三十八章
陆今朝温和的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林清羽，心像被尖刀绞碎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她突然就要摊牌？
巨大的恐慌席卷了陆今朝，他倏地明白，林清羽要把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捅破，是要彻底地和他划清界限。
“柠柠，你怎么……”
“是，我根本就没失忆，我都是骗你的。”林清羽打断他的欲言又止，“原本我以为这样可以让你远离我，但是现在看来我错了。”
“你不但没有离开我的生活，反而插手更多，陆今朝，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陆今朝浑身一顿，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林清羽猜的一点不差，他说不出来。
她有些讥诮地笑了下：“说不出来？那我替你说。”
“因为你在我死后知道我得了抑郁症，知道我和你离婚后过的并不好，所以你对我的死感觉到愧疚，想要弥补我。但是陆今朝，你没必要这么做。”
“我们早就结束了，从我们离婚的那一天起，我们就没有一点关系了。不管我是死是活，你都不亏欠我，不需要弥补我，我也不会纠缠你。”
林清羽知道陆今朝听得清清楚楚，可她还是看着他的眼睛，重复道：“听见了吗，陆今朝，我们没关系了，你不要再管我的事。”
断就该断干净，不管是二十几年的相识，还是八年的婚姻。
唐围那么安静，却让陆今朝怀疑正在下一场暴雨，有窸窸窣窣声传进耳朵，一种类似耳鸣的生理反应。
陆今朝的手指瑟缩了一下，仿佛那是他全身上下此刻唯一能动的地方了。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有点哑：“我不是觉得愧疚。”
“你是。”林清羽很笃定。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呢？
他们曾经的婚姻就像是一片荒原，只有林清羽在努力灌溉，靠着偶尔的海市蜃楼来自我宽慰。
可荒原就是荒原，一个人永远不可能让它变成绿洲。那种日渐惨败的感觉，真的太不妙，太无奈了。
林清羽刚说完，手机就响了。
她看了陆今朝一眼，接起电话，人也跟着转身离开：“沈寻，怎么了？”
“我有点事现在不在酒店……”她边讲电话便离开，没再回头。
只是眼眶莫名有些酸涩，林清羽眨眨眼，视线还是清晰的。
陆今朝看着她一点点走远，没有上前挽留，就那样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像。
屋子里没开灯，他一直站在黑暗里。
要是林清羽再往前一步，一定能看清他眼下乌黑的眼圈和满是血丝的眼眶。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陆今朝才关上门。
坐在冰冷的沙发上，他像是这一刻才终于回过神，林清羽刚才说了什么？
“陆今朝，我们没关系了，你不要再管我的事。”
胸口彻底空了，严重的坠落感，有什么沉到了底。
陆今朝喉咙滚动，皱起眉，半晌才喘出一口气。
他想起自己曾因为学校的事晚归，累得直接躺在沙发上睡着，醒来后发现林清羽守在自己身边，他的头在她的腿上。
林清羽摸摸他的脸，眼中满是心疼：“我等下给你热杯牛奶好不好？”
陆今朝脸上一片凉意，他伸手去摸，全是眼泪。
原来……他真的失去了一切。
第三十九章
陆今朝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被顾母叫回了家中。
进门时父母在吃午饭，他没说什么，拉开椅子坐下。
顾母搁下筷子问：“阿衍，你这几天……还好吗？”
陆今朝刚要开口，顾父看了顾母一眼，示意她别再问下去。
“我挺好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顾母眼中的担心怎么都遮不住。
怕她再说什么，顾父让她上了楼，然后喝了口茶慢慢说：“阿衍，自从你出了车祸之后，你妈一直为你忧心，你这么大了，不是不懂事。我现在就是想问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陆今朝垂着眼，好久没回话。
他盯着桌上那盘虾仁滑蛋，想起那是林清羽最喜欢吃的菜，她做的也很好，每次都不会让鸡蛋烧焦。
“我只想把亏欠柠柠的弥补给她，用什么方式都行。”
顾父微微皱了下眉：“但是柠柠那孩子，不一定会接受，你还能硬给吗？”
陆今朝仿佛被卡住喉咙，什么都说不出。
是啊，她不接受，他还能强迫她收下吗？
沉默半晌，顾父叹了口气：“和柠柠好好淡淡，别再让你妈担心，至于……哎，你自己看着办。”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但父子俩清楚的很。
陆今朝起身拉开椅子，朝顾父点了下头：“我知道，爸。您放心，多照顾好我妈。”
离开老宅，站在门口，陆今朝却觉得迷茫。
好好谈谈？他和林清羽……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好好谈谈了吗？
另一边，林清羽从剧组走出来，坐上停在路边的车。
沈寻转头看她，微微凝着眉：“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林清羽淡声回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然是他安排的，我宁愿不拍这个电影。”
昨天在回家之后，她就告诉了沈寻和沈骆，她和陆今朝摊牌的事情。
听完，沈骆就激动地欢呼：“太好了柠柠姐，我就说你刚开始就该这样做，还给了陆今朝纠缠你这么久的机会，太不值得了。”
今天林清羽就去和吴茜还有导演说清楚，这个剧本不拍了。
不是靠自己拿到的东西，她不要。
沈寻怜惜地看了她一眼，安慰：“既然已经决定好，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了。晚上沈骆生日，你开心点。”
林清羽点了点头，没说话。
晚上到餐厅，沈骆在小蛋糕被送上来后就真诚地看向林清羽：“柠柠姐，我的生日愿望是，你可以拥有一个自由的，充满爱的新生活！”
“那个渣男背叛了你不要紧，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男人的。”说着，他看了沈寻一眼，“是吧哥？”
沈寻毫不客气地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你没有下一个生日。”
一顿晚饭吃完，沈骆喝多了。
他觉得林清羽和陆今朝彻底摊牌之后，那最有机会的人就是沈寻了。
他甚至已经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两人在一起的场景。
三人打了辆车回家，沈骆烂泥似的挂在沈寻身上。
林清羽低头在包里找钥匙，一抬头，看见有个人站在楼底下。
是陆今朝。
第四十章
林清羽也喝了点酒，现在脑子一团乱麻，不知道陆今朝又来干什么。
正迷茫着，身后传来一声撕裂般的叫喊：“陆今朝！”
耳边刮过一阵风，沈骆从她身旁蹿了过去，一把揪住陆今朝的衣领就把人按在了树上。
林清羽还没来得及制止，有一道身影上了前，是沈寻。
沈骆被沈寻拉着，还是控制不住地挥舞拳头：“你又来干什么？柠柠姐不是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吗？你懂不懂什么叫保持距离啊？”
陆今朝却没理他，连衣领都没整理，穿过沈骆的肩膀看向林清羽，喉结动了动。
“柠柠。”
这一声却让沈骆再次大喊：“你不许喊她！你走！你不许打扰她！”
林清羽终于回过神，上前拦在陆今朝面前，对沈寻说：“带小骆走，他喝多了。”
沈寻面色凝重，没有回应，而是看了眼陆今朝。
林清羽明白他的担忧，轻声说：“没事，我和他说两句就回去。”
沈骆突然安静下来，呆呆地看着她：“柠柠姐，你还和他有什么好说的？你难道忘了你被抑郁症困扰的每天有多么难熬了吗？”
“你整夜整夜睡不着，要靠安眠药才能勉强睡一会儿，你当初为什么就临阵脱逃，不真的忘了他？！”
“他根本就不爱你！你难过的那些日子，他却在跟那个小三在一起！你得到什么了？一张一百万的支票，就能买你十几年的青春吗？”
沈骆说到最后喘粗气，沈寻轻轻拍着他的背，没说话。
但是沈寻的态度也很明显，他们都排斥陆今朝，厌恶他做过的一切。
空气中一时间安静下来，林清羽没回头看陆今朝的表情。
他不爱䧇璍你。
这句话被沈骆撕心裂肺地喊出来，她竟觉得解脱。
林清羽把钥匙递给沈寻：“带他先回去吧，我很快。”
沈寻没再坚持，点了头弯腰把沈骆扛在肩上，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林清羽有些疲惫地看过去：“你又来干什么？”
陆今朝微怔着，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沈骆的话好像还在回响，关于那些他从不知道的事——比如她因为抑郁症失眠，比如她在想忘记他时临时改了主意。
当这些闻所未闻的真相一股脑冲破时间摆在眼前，陆今朝唯一想到的是，他太失败了。
他曾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林清羽好，结果竟找不出一个是真的为她好的决定。
“我……”声音哑得不能听，陆今朝咽了咽嗓子，才勉强继续说道，“我想来看看你。”
“现在看见了，可以回去了吧。”林清羽别开眼，不想去看他。
她已经决定抽离，就不会再为这个人生出任何情绪。
她只是有点难过，自己竟然真的能走过最艰难的那一段时光。
而她曾经对陆今朝那样滚烫坚韧的爱情没得到一星半点的回赠，她似乎也永久地失去了这样爱一个人的能力。
林清羽失去了从前的自己。
所以说爱是一场大病，得不到治愈，就注定要用惨痛的代价来结束。
“柠柠。”陆今朝看着她，眼底满是痛色，“我不知道你……”
“都过去了。”林清羽淡淡打断他，“我们，放过彼此吧。”
第四十一章
说完，林清羽转身就要走。
陆今朝却很快拉住她的手腕，有些急切地说：“等一下。”
“等什么？”林清羽回过头，没挣扎，但那眼神却已经是决绝地将两人隔离在千百里之外，“陆今朝，我和你没话说，一句都没有。”
她把手抽出来，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
上楼，沈寻家的门没关。
沈骆正躺在沈寻的腿上，嘴里嘟囔：“渣男，还敢来找柠柠姐……他怎么那么厚脸皮？”
林清羽走进去：“小骆没事吧？”
沈寻摇摇头：“没事，就是喝多了。”
听见声音，沈骆怔怔地睁开眼，鼻子有点红：“柠柠姐，我刚才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林清羽喉间一梗，“你说的没错。”
“那就好。”沈骆闭上眼，睡了过去。
林清羽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会儿，沈寻把沈骆送回房间，走出来看向她：“他以后还会来。”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的语气。
林清羽扯了扯嘴角，却怎么都露不出一点笑。
“来就来吧，反正我的态度很坚定。”
沈寻目光熠熠：“如果你不喜欢，或许离开这里会更好。”
林清羽这次笑了，笑得很苦涩：“我能去哪里呢？”
说完，她转身走出门，回了自己的家。
沈寻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林清羽不知道，不知道他有多羡慕陆今朝，至少陆今朝得到过她的爱，而他连伸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这个夜，没有人是快乐的。
林清羽已经很久没有失眠过了，但这一个晚上，她又失眠了。
那种寒气蔓延到每一处骨头缝的感觉真的会要了人的命。
她死里求生之后的每一个夜晚都是这么过来的，有好多次，她痛的不惜伤害自己，如果不是沈寻和沈骆的陪伴，她现在已经不在了。
被救回来的那天，林清羽不知怎么突然就想开了，她开始配合沈寻的治疗，每一次的药都按时按量的吃。
她挺过来了，也是重生。
林清羽看着夜空中散发着淡白色光芒的月亮，拢了拢被子。
夏天是不是快到了？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冷了？
隔天上午，林清羽接到了吴茜的电话，一定要见面和她谈谈。
她收拾好东西出门，刚下楼就被吓了一跳——陆今朝还站在那棵树下。
他的衣领还留着被沈骆攥住后的褶皱，眼眶下一小片青黑，头发也是乱的。
很明显，他站了一夜，根本没走。
昨晚沈骆朝陆今朝破口大骂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林清羽有些头疼，两秒钟做好决定，假装没看到转身就走。
陆今朝毫不意外的追上来，伸手拉出她的手腕。
林清羽被他冰冷的手冻的颤了下。
“松手。”她挣扎了下，没挣脱，淡淡地看向陆今朝。
陆今朝怔了片刻，把手松开了。
林清羽抬腿又要走，陆今朝却叫住她，声音低哑：“柠柠。”
她回过头，皱着眉。
陆今朝眼中写满了受伤，那样子谁看了都要心疼。
“柠柠，我们能不能别这样？”
第四十二章
陆今朝垂着眼，看着林清羽的手，紧张地等着她的回答。
“别这样？什么样？你希望我们是什么样？”林清羽敛着眉，很奇怪地看着他，“难道要我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继续和你做朋友？”
“不是。”陆今朝下意识否认，可又再说不出什么。
等半天等不出句话，林清羽收回目光：“既然不是，就是陌生人。陆今朝，话说了太多遍是会累的。麻烦你不要再来了，再见。”
她说完就走，态度疏离毫不留恋。
陆今朝第一次发现原来“麻烦你”、“再见”这些礼节性的词也这么刺耳，尤其是从林清羽的嘴里说出来时。
犹豫了下，他抬步跟上林清羽。
林清羽知道陆今朝在身后，脚下步伐不禁加快。
出了小区有一家早餐店，这个时间刚好是客流量爆满的时候，里面人坐不下，有人端着面汤碗挤出来。
林清羽心不在焉，没注意到眼前的状况，和那人撞了上去。
那人哎呀一声，手一歪，整碗滚烫的面倒下来，根本来不及躲避。
但眨眼间，一只手迅速从林清羽身后伸过来，将她整个人往后拉。
滚烫的面汤最后只溅了几滴在她的衣服上，她一低头，陆今朝的手一瞬间烫红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方连连道歉。
陆今朝垂眼看着正抽了纸巾给他擦手的林清羽，摇了摇头：“没事，是我们没注意。”
林清羽默不作声地把纸巾扔进纸篓，才抬眸：“去医院看一下。”
尽管语气还是淡淡的，但至少是关心。
就像刚才她擦完之后用自己稍凉一些的手背贴了下他的手，很习惯的动作，让陆今朝的心底涌上些暖意。
沉默了会儿，林清羽还是坚持：“我陪你去医院，上点药。”
毕竟他是为了她当下来的，就算是个陌生人，也得感谢。
陆今朝这次没拒绝，似乎有些乖巧地应下：“好。”
打了电话给吴茜说了声之后，林清羽和陆今朝去了医院。
路上，陆今朝侧眸看向林清羽，她抿着唇，表情透着点淡漠不耐。
但到了医院，从挂号到拿药，她没让他多跑一步，都是自己去。
护士上药的时候，林清羽转身走了，陆今朝转头张望，想起身去追，被护士拦下。
没一会儿，他心里的不安成了真。
林清羽给他发了条短信，很简洁：“费用我交了。”
她一声不吭地走了，连面对面的道别都不给陆今朝。
陆今朝的心又沉沉落下，好像在海面上漂泊无处去的小窗，孤苦飘零。
林清羽坐在出租车里，看着没有再回来消息的屏幕，慢慢将视线移向了车窗外。
到了咖啡厅，吴茜一杯咖啡已经见了底。
林清羽刚坐下，就听她说：“柠柠，你真的觉得不拍了？不过就是投资人的问题，你这么放弃，多可惜啊。”
送到口中的咖啡莫名苦涩，林清羽抿了口：“不可惜，我不想要别人施舍给我的东西，尤其是他。”
吴茜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她态度很坚定，知道再怎么劝说也没用。
她叹了口气：“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迟早会有人发现你的才能的。”
林清羽笑笑，搁下杯子的时候，手机却一震。
屏幕上跳出来条消息：“你在哪儿，我能去接你吗？”
第四十三章
和吴茜告别之后，林清羽又去了唐母家一趟。
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她瘫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间滑到屏幕上，点开了信息框。
是和陆今朝的信息框。
最后一句是她发的：“不用。”
之后陆今朝就没再发消息来。
林清羽是真的希望，这次是最后一次了。
睡到半夜，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把林清羽给吵醒了。
她皱着眉去看，屏幕上赫然陆今朝的名字。
林清羽没犹豫直接按断，但没过几秒，又打来。
重复了两三次，她终于还是接起，语气很不耐烦：“你又要干什么？”
但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陆今朝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是酒吧的酒保，你先生在我们这里喝醉了，能不能麻烦你来接一下？”
林清羽眉心更紧：“我不是他妻子。”
酒保很诧异地啊了一声：“可是……这位先生给您备注的，就是妻子呀？女士，我们要打烊了，还是麻烦您来一下吧。”
说完，没再等她说话，酒保就挂断了电话。
林清羽的头顿时就疼了起来。
深更半夜，她也不可能去打扰顾父顾母去接陆今朝。
纠结了半天，林清羽还是起身收拾了下出门。
到了酒吧，就看见喝得烂醉的陆今朝趴在沙发上。
顾母将手机轻轻搁在桌上，看向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陆今朝：“都听到了？”
陆今朝双眼失神地沉默了好久，才沙哑着说：“听到了。”
“你说说你们两个人，怎么就搞成这样的呢？”顾母眉心深皱不解，“柠柠那孩子不是什么心肠硬的人，现在竟然连看看你都不肯。”
陆今朝敛下眼睫，掩去眼底所有的情绪：“是我的错。”
都是他的错。
在吊水的安眠效用下，陆今朝渐渐睡去。
他梦见了上次没有做完的那个梦。
公主手拉缰绳坐于马上，神色在听到那句“不曾”之后如同结了冰霜。
她深吸口气，别开眼：“我明了了，那便……就此别过吧。”
阿衍起身，送上一把匕首：“公主，保护好自己，往后的路，您要自己走了。”
柠柠拿起匕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终究是一言不发，驾马离去。
直到在看不见她的背影，婢女樱儿才从地上起身：“驸马这是何必？您该和公主一同离开。”
阿衍眸色如夜，隐在黑暗中深不见底。
“我不能走。”
敌军攻城，必要斩草除根，寻不到公主的身影他们定会追来。
耳边传来远处马蹄踩地的声音，空气一瞬剑拔弩张。
铛的一声，阿衍拔出腰间佩剑，寒光在眼前闪过：“樱儿，你逃吧，不要白白丧命于此。”
而这里，有他为她清除忧患便足够了。
护她，本就是他的职责，只是他再也无法护她一世了。
……
看着侍卫倒在血泊之中，陆今朝以为这个梦就该这样结束了。
然而眼前画面一转，又出现了公主的身影。
只见柠柠驾马离开之后，却没有跑远，而是停在了深林之中。
她拿出那把匕首，神色逐渐痛苦。
下一瞬，她忽然抬起手臂，然后毫不犹豫地举起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口中。
陆今朝浑身一震：“不……”
第四十七章
陆今朝浑身冷汗地从梦中惊醒，本能地做起深呼吸。
他心有余悸地回想起方才梦里的那一幕。
为什么……她会选择死？
而又是为什么，那么巧，她死在了二十八岁？
林清羽从前就做过这个梦，是不是她也梦见了自己死在二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
很多断断续续的东西好似可以连成一条线，但是还不明显。
陆今朝揉了揉发痛的头，重新躺回了病床上。
有些事情想再多也想不出答案，不如不想。
可他还是情不自禁的想起林清羽。
从前只是听人说，说思念是一种病，能蚀人骨肉，陆今朝不信。
如今落到自己身上，才发现，这比蚀人骨肉更痛苦。
……
陆今朝住了半个月的医院，出院那天，刚好是除夕夜。
回家的路上，天空中竟然飘起了雪。
上海有好几年没下过雪了。
他倏地响起有一年，林清羽趴在别墅的沙发上，抱着手机有些不满的抱怨：“阿衍，冬天都要过去了，看来今年也不会下雪了。”
彼时的陆今朝正在看资料，闻言抬起头，笑容温柔：“你要是想看雪，我带你去北京看。”
林清羽坐起身：“还是算了，你学校那么多事要忙，只要等到上海下雪，你陪我出去玩就可以了。”
陆今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好。”
思绪拉回到现实，陆今朝已经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他看着雪出神，才发觉离那天竟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物是人非。
另一边，林清羽正在极力劝导沈寻和沈骆回家过年。
她父母离异，现在已经有了各自的家庭，她回哪边去都是打扰，索性就留在公寓里。
可没想到沈家两兄弟知道这件事，说什么也不肯让她自己留下。
沈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态度很明确：“柠柠姐，要么你跟我们回去过年，要么我们留下陪你，只有这两个选择。”
林清羽有点头疼。
她无家可归，可不想让他们也跟着不在家里过年。
但她跟着他们俩回家过年算怎么回事？
沈寻看出林清羽的纠结，放轻了声音：“柠柠，我们是朋友，你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如果你觉得不行，我们过完大年初一就回来。”
“不可以。”林清羽想都没想就拒绝，“你们现在就回去，我不跟你们走。”
“柠柠……”
“柠柠姐！”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开口，而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林清羽的电话。
是陆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