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轻轻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终于,“扑通”一声。
罗轻轻倒了下去……
最后的意识里,她却好像看到了一抹模糊的身影向她走来。
夜晚戌时,罗府。
“只要把这钱送过去,沐儿真的就能被放出来吗?”
罗母抓着罗文柏的衣袖,眼中满是担忧。
“那人说了,他只要钱。”罗文柏一脸肯定。
他怀中揣着一大袋金银,是他这几日变卖了家中所有家产换来的。
“你安心在家等着,我这就去把沐儿救出来。”
罗文柏迎着夜色,离开了罗府。
都护府后院厢房。
罗轻轻浑身滚烫无比,高烧久退不下。
她嘴里不停呢喃着:“阿鹤,救救仪沐……”
宋锦一时有些不忍,开口对着桌前的男人道:“大人,真的不给夫人请大夫吗?”
邵鹤眸中一寒,冰冷扫向宋锦。
宋锦立马噤声不语。
床上,罗仪沁眉头紧锁,又喃喃着另一句话。
“阿鹤,不是我,我没有推仪沁,我没有……”
烛火不停跳跃着,邵鹤眼神复杂。
他扫了眼床上的人,突然冷声道:“去请大夫。”
宋锦忙称“是”跑了出去。
罗轻轻烧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才慢慢清醒过来。
她想起晕倒前看见的那抹身影,心中忍不住暗想:是他吗?
屋外有风吹起,发出沙沙细响。
罗轻轻撑起身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走着走着,突然,拐角处传来沫儿娇滴滴的声音。
“大人,这是沫儿亲手熬制的羹汤,您尝尝。”
罗轻轻脚步一顿。
她探出身子一望,没想到从来不吃这些的邵鹤,居然接了过去。
罗轻轻攥了攥手,收回身子,神情落寞。
复又听沫儿继续道:“大人,老夫人今天问我,什么时候能为邵家延续香火。”
邵鹤声音听不出喜怒:“是吗?”
拐角后的罗轻轻眼眶微微发红,她不愿再听下去,抬步离开。
等她离开后不久。
沫儿娇笑着说:“听说夫人是个害了自己妹妹的毒妇,沫儿实在担心,等有了孩子,大人能让沫儿自己抚养吗……”
话未说完,邵鹤眼神倏地一冷,一把掐住沫儿的脖颈!
沫儿眼中惊恐无比,不断挣扎。
邵鹤松手将她甩到地上,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便转身离开。
回到扶风榭。
罗轻轻坐在椅子上,双手紧捂着胸口,咳嗽不止。
忽然,她听到一阵脚步声。
抬头望去,是邵鹤。
罗轻轻强压下心口疼痛,忐忑开口:“昨日晕倒前,我看到的是你吗?”
邵鹤神色不变,冷漠道:“你该去谢宋锦,因为就算你死在那儿,我也不会管。”
罗轻轻心口猛地一抽!
她捂住胸口,深呼吸了几次,才压下疼痛。
开口道:“假如我真的快死了,你能不能帮帮我,救救仪沐。”
邵鹤眉头一蹙,冷眼看向罗轻轻。
“仪沐是罗家唯一的指望了,仪沁死后,我娘恨我,恨不得我死,若是仪沐在锦衣卫手中出事,她会受不住的。”
“他有什么罪,让我来替他,哪怕去死都可以。”
罗轻轻的语气很平静,但声音却是疼痛而颤抖。
邵鹤冷笑一声:“他的罪,你顶不了。”
“而你的命,还有罪还没清!”
罗轻轻眸中一痛。
突然,一声惊呼从门外传来。
“大人,不好了。”
宋锦一脸慌张的跑过来,看到罗轻轻也在,顿时欲言又止。
邵鹤扫了宋锦一眼,随即命令:“说。”
宋锦只得垂眸沉声道:“京兆尹府来报,在北街道发现一具尸体,是……是罗大人。”
罗轻轻一晃,碰到了身侧的花瓶。
“砰”一声!
花瓶碎了满地。
邵鹤瞥了她一眼,面色有些不耐,望向宋锦淡淡问:“怎么死的?”
宋锦用余光瞟了一眼罗轻轻惨白脸色,低声道:“罗大人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兑换成了现银,从现场痕迹来看,是临时起意动手抢财,罗大人奋死力争,最终被一刀毙命。”
罗轻轻眼泪夺眶而出,喉咙一阵腥甜。
她死死咬着嘴唇,硬生生将那腥甜强压了下去。
罗轻轻冲出门,一路跑到了罗府。
从前热闹的罗府,如今却静的连针掉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罗母呆坐在地上,双眼红肿不堪,已然伤心到麻木。
罗轻轻抬步朝内走去,一个下人都没瞧见。
她强忍住心中伤痛,走到罗母身边。
“娘……”
听到声音,罗母眼中恢复了一丝光亮,呢喃道:“沁儿?”
看清是罗轻轻时,罗母面色瞬变,抬手便朝着罗轻轻扇去。
“你来这做什么!”
罗轻轻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罗母的手又挥了起来,眸中满是恨意和痛苦。
“你这个扫把星,我为什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孽种!”
“你害死沁儿不够,如今又害死你父亲!当初你死活要嫁给邵鹤的时候,我就该一棍打死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最后那一句,罗母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吼出来的。
罗轻轻被一步步推打到门口,充斥在耳边的是罗母一声声的质问和怪罪。
她觉得好痛、好压抑,那感觉从心口蔓延,死死扎向身体的每一处。
罗轻轻浑身颤抖着哭道:“娘,明明我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罗轻轻的哭诉让罗母一怔,停下手来,但眼中的恨意和冷意却未减一分。
罗母盯着罗轻轻,狠厉道:“你就算去死,也必须求邵鹤把沐儿放了。”
说罢,便抬手关上了大门!
罗轻轻望着紧闭的大门,眼泪无声滑落。
许久,她转身朝着大牢方向跑去。
大牢内。
罗轻轻哑着声音问:“仪沐,你到底犯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罗仪沐和上次一样,一见她就背对着身子,不搭不理。
罗轻轻涌起一阵无力感,干巴巴开口道。
“父亲为了救你,已经死了,你如果再什么也不说,谁也救不了你……”
罗仪沐猛地转过身,满脸震惊。
“后日就要行刑,你要是死了,母亲……”
听到父亲的死讯和具体的死期,罗仪沐这才感觉到惶然,连忙说道。
“我那日喝醉了倒在湖边,醒来身边就有一具女尸,我真的没有杀人……”
罗轻轻垂眸沉思,烛火闪动忽明忽暗,照在她脸上,上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罗仪沐颤声问:“爹……爹他真的死了吗?”
罗轻轻没有回答,自顾自的道:“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邵府书房。
罗轻轻跪在地上。
她一边磕头一边说:“邵鹤,仪沐是冤枉的,我求求你,你再查一查,救救他……”
邵鹤眸色幽深,冰冷开口:“这一次,谁也救不了他。”
“那具女尸是相府千金,而千金失踪前见到的最后一人是三皇子。”
罗轻轻脸色惨白,已然意识到什么。
邵鹤淡淡开口:“不是你弟弟杀的人,难道是皇子不成?”
“吱呀——”
宋锦从门外进来,没注意到地上的罗轻轻,急切地对着邵鹤道:“大人,罗仪沐的行刑之日被提前了,于明日午时斩首!”
罗轻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喉咙腥甜,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邵鹤蹙着眉,紧盯着地上那黑血。
罗轻轻悲痛交加,在双重打击之下,终是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次日。
“父亲,仪沐——”
罗轻轻从轻中惊醒,浑身是汗。
她朝窗外看了一眼,日光正盛。
罗轻轻猛地清醒过来:“仪沐!”
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朝着门口奔去。
罗轻轻一路朝着刑场奔去,途中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可她浑然不觉。
等赶到刑场的时候,罗仪沐正被人押解着上台。
她刚想开口大喊,却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巴。
“唔……”
刑台上,罗仪沐流着泪,突然大喊:“娘!孩儿不孝!姐姐!是我错了……”
罗轻轻双眸猩红,眼泪无声滑落。
她用力咬住背后人的手,可还是没用……
刽子手朝手中的刀吐了一口酒,举起双手又挥下。
“咔嚓”一声,头颅滚落。
“不要——!”
背后的人突然松了手,罗轻轻终于发出了声音,满是绝望。
她回头看向背后的人,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邵鹤的神情淡漠而冷血,看着掌上的血印,眉头紧蹙厉声道:“记住你的身份,锦衣卫指挥使夫人干扰法场这样的事,传出去平白让人笑话!”
说罢,邵鹤转身离开。
罗轻轻心神俱碎,耳边有声音响起,像刀子一样刺进她心里。
“刚才那人喊姐姐,也不知道他那个姐姐在哪里,真是人心难测……”
“谁说不是呢,死不瞑目啊……”
罗轻轻死死抓着胸口的衣襟,眼泪不止。
人群逐渐散去,罗轻轻浑身颤抖着,朝着罗仪沐的尸体走去。
她寻了一辆板车,将罗仪沐放在上面,拖着车子缓慢前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罗府的牌匾。
罗轻轻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用力敲门。
“吱呀——”
门被罗母打开。
罗轻轻眼眸一痛,震惊的望着罗母。
只见昨日还是黑发的罗母,如今竟已满头华发。
这一次,罗母没有对罗轻轻恶言相向。
她平静的和罗轻轻一起将罗仪沐移进府内。
进入正堂后,罗轻轻才发现,里面竟停着两副棺木。
罗母为罗仪沐换上干净的衣裳,将他装进了右边那副棺木。
做完这一切,罗母走到火盆旁跪下,往里又丢了一把纸钱,轻声开口。
“你自小调皮爱惹祸,生下你后我一直不曾再有身孕,你祖母不喜,逮着机会就嗟磨我。”
“直到领养了仪沁,马上就有了消息,生下来,果然是个男孩。”
“可如今,他们都被你害死了。”
“你果然是个灾星!”
罗轻轻倏地跪下,泪流满面。
罗母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往罗轻轻身上一丢,无神的望着火盆,道。
“滚吧!滚回去做你的锦衣卫指挥使夫人!从今往后,你与我们罗府再无瓜葛!”
罗轻轻捡起信。
信头的“断绝”二字赫然砸向她的心里。
这竟是一封断绝关系的书信。
罗轻轻心如刀绞,无助、绝望……各种痛苦从心尖蔓延,将她坠向深渊……
罗轻轻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发现根本无从说起。
她麻木的走在街上,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罗府的。
冷雨扑在罗轻轻的脸上,打透全身,可她却浑然不知冷。
忽的,罗轻轻脚下一绊,倒在地上,眼前一片黑暗。
……
罗轻轻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然黑了。
她看着陌生的环境,有片刻愣神。
“吱呀——”
济风堂少堂主林墨阳推门进来:“你醒了。”
罗轻轻见是林墨阳,并无太多反应,撑起身子就朝门口走去。
“多谢,我该走了。”
林墨阳拦在罗轻轻身前,怒其不争般喝道:“你不要命了!”
罗仪浑身一颤,抬眼哑声道:“求您别管我了,我是个灾星,怕给您也带来不幸。”
林墨阳被罗轻轻眼神中的悲切绝望震住,一时忘了拦住她。
罗轻轻走到门口,突然被门绊住,身子朝一侧倒去。
林墨阳眼疾手快,上前一把将人揽住。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男声突然在院门口响起,满是怒意。
罗轻轻闻声望去,眼瞳一颤。
邵鹤上前一把将罗轻轻扯到自己怀中,怒气横生:“这么快就求到其他男人了。”
林墨阳眸色一寒,冷声道:“邵大人,还请您说话放尊重些。”
邵鹤眉色幽深,声音冷厉:“林大夫清风霁月,怎么,如今惦记上有夫之妇了?”
罗轻轻背脊一僵,手不自觉的抓着邵鹤的衣襟,不可置信道:“邵鹤……”
邵鹤冷眸看了一眼罗轻轻惨白的脸色,将人拦腰抱起,离开了济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