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指挥使府邸,冷肃得可怕。
扶风榭,罗轻轻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
她望着眼前这桌精心准备却又早已凉透的膳食,内心如坠入深渊般冷冰。
今日,是她的生辰,也是五年前她嫁给邵鹤的日子。
那天,她满怀期待的成为了邵鹤的夫人。
也开始了她绝望的婚后生活……
房间里很静,静的只剩下沙漏缓缓落下的声音,衬得她愈发孤寂。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当今日最后一颗沙滴进漏斗时。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邵鹤冷峻的脸出现在眼前。
罗轻轻下意识整理了一下发髻,起身上前。
男人还穿着那身飞鱼服,夜风袭来,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罗轻轻眉眼微蹙,走到他身侧轻声开口:“饿了吧,我让人把这些菜都热一热。”
邵鹤看了眼桌上的饭菜,眼里划过一抹厌恶。
他抬眸看向罗轻轻,嗤笑一声:“邵夫人倒真是贤惠。”
罗轻轻一怔,抬手去解邵鹤身上的披风,还没碰到就被他推开。
罗轻轻眼里划过一抹痛楚,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邵鹤将披风随手丢在榻上,连个眼神都没给罗轻轻,就叫人送水进房,抬脚去了内间沐浴。
罗轻轻看着男人决绝的背影,眼眶微微发酸。
五年了,他还是厌她至此。
她身形一颓,落在了凳上。
房内烛光忽的一闪,罗轻轻抬眼望去。
蜡烛即将燃尽。
她微微一愣,恍然惊觉。
子时已过,自己的生辰也已经过了。
五年了,邵鹤从未陪自己过过生辰……
就在罗轻轻愣神的片刻,邵鹤从内间出来了。
罗轻轻强压住心里的酸涩,端起桌上的酒杯,看向邵鹤。
“今日是我的生辰,大人能不能陪我喝一杯?”
因为太过紧张,她的声音略有些颤抖。
邵鹤扫了一眼罗轻轻,眼里划过一抹嘲讽。
他上前接过罗轻轻手中酒杯,冷冷道:“这杯酒该敬仪沁。”
说完,邵鹤对着罗轻轻将酒朝地上倒去,就像祭奠亡灵一样。
罗轻轻身形一颤,面色惨白的望着邵鹤。
她的心头涌出一股无力的酸涩感,手也慢慢垂了下去。
望着她清澈无辜的眼神,邵鹤眉头一蹙,心里窜起一股怒火。
他上前一把扼住罗轻轻的脖颈,声音满是厌恶:“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罗轻轻痛苦的看着邵鹤,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邵鹤的手越收越紧。
“邵鹤,松……手……”
罗轻轻费力的说出几个字,伸手就要去拽男人的手腕。
就在她的手碰到邵鹤的一瞬,突然,邵鹤眼眉一冷,扯着罗轻轻的手猛地一甩。
仿佛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罗轻轻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里却是一片灰蒙蒙的死寂。
她爱了邵鹤十五年,又嫁给他五年。
邵鹤却用这五年里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刻告诉罗轻轻——他绝不可能会爱上她。
突然,罗轻轻轻笑一声,抬起头望向邵鹤,哑着声音问道。
“既然这么恨我,你为何不休了我?”
“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妻子。”邵鹤居高临下的扫了罗轻轻一眼,仿佛在看一只爬虫。
“你的休书,五年前的今天,我就已经备好了。”
邵鹤的话如同刀子一样扎进罗轻轻心里。
绞成一团却拔不出来,让她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罗轻轻狠狠的闭上眼睛,又睁开,眼底一片红。
她看着邵鹤,一字一句的问道:“那为何不把休书给我?”
“因为……”邵鹤眼角染上一抹寒意,垂眸冷笑,“我还没折磨够你。”
“你欠仪沁的债,一辈子都还不完!”
罗轻轻身形一顿,如坠冰窟,彻骨的寒冷从心脏处蔓延。
五年前,罗轻轻和妹妹罗仪沁前往大相国寺上香。
谁知,路上遇见了山匪。
混乱之时,罗仪沁中剑身亡。
事后,罗仪沁的丫头一口咬定是罗轻轻把小姐推出去给自己挡剑。
邵鹤深信不疑,便是罗轻轻解释了这么多年,也于事无补……
“若你真认定是我,为何不杀了我为仪沁报仇”罗轻轻满眼痛楚,眼睛死死盯着邵鹤,像是豁出去了一般。
邵鹤俯下身,眸中狠厉恨意交错纠缠,幽暗如深渊。
“死很简单,可我要你活着日日赎罪。”
说完,他突然一把将罗轻轻拦腰抱起,朝着卧榻走去。
罗轻轻瞳孔骤然一缩,瞬间明白男人想要干什么。
“邵鹤,你放开我!”
她挣扎着想要下去,却被邵鹤猛地朝榻上扔去,毫不留情。
男人的身躯覆了上来,疼痛随着动作蔓延。
罗轻轻无力拒绝,眼角的泪水无声滚落,浸入枕絮中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结束了。
邵鹤起身,穿上衣物后,头也不回的开门离去。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罗轻轻眼中蒙上一层黯淡的泪光。
她无神的望着前方,喃喃道:“邵鹤,你不能如愿了。”
“那日大夫说,我只有半年可活了。”
“而我若真的有罪,那便是爱上了你……”
罗轻轻的话落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寂寥又清冷。
除了她自己,谁也听不到……
次日。
罗轻轻刚起身,邵鹤的下属宋锦就在外面叩门。
“夫人,药来了。”
罗轻轻心头微微一颤:“进来。”
宋锦手中端着一碗乌黑的药,这是邵鹤为她准备的避子汤。
五年来,从无一次落下。
罗轻轻伸手端过药碗,仰头喝下,一滴不剩。
苦涩的药味在口中蔓延,可却不敌她心中苦涩的万分之一。
宋锦离去后不久。
寿安堂的赵妈妈便来了,说是老夫人有请。
“夫人,老夫人肯定又要为难您了。”侍女冬雨担忧道。
罗轻轻嘴角扯出一抹笑:“我心中有数。”
寿安堂。
罗轻轻跪在地上,邵老夫人坐在堂上,端着茶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慢条斯理的问道:“听说,昨日鹤儿半夜离开了,怎么回事?”
“是儿媳无用,没能留住大人。”罗轻轻低垂着眼眸认错,心中一片麻木。
却听‘砰’一声!
老夫人把茶杯一放,冷声道:“入府五年无所出,连夫君也伺候不好,你还有什么用?!”
罗轻轻心头微颤,苦涩漫上舌尖,却无话可辩驳。
老夫人又道:“既然你伺候不好,那就让别人来。”
罗轻轻瞳孔骤然一缩。
“进来吧。”
话落,门口走进来一青衣女子。
“沫儿见过老夫人。”女子恭敬行礼。
罗轻轻怔然看向女子。
只见她生得一副明眸皓齿,姿容绝丽。
可是,一股异样的熟悉感直击罗轻轻心头。
老夫人看着沫儿,满意的点了点头。
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罗轻轻,目光威严又冰冷:“把人带回你的院子,今日就让沫儿伺候鹤儿!”
罗轻轻一怔,她死死掐着手心,许久才从牙缝间挤出来一个“是”。
扶风榭西侧房。
到了门口,罗轻轻看向沫儿,忍不住问道:“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沫儿心头一紧,眸中闪过一抹心虚。
她压下心中的慌乱,捂嘴轻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沫儿身份卑微,怎会见过夫人。”
“……那大概是我认错了。”
罗轻轻眉头一蹙,说罢便要离开。
沫儿却眼眉一挑,伸手拦住罗轻轻,挑衅的说道。
“夫人,老太太是让我来伺候邵大人的,今儿晚上见不到大人,我可是要去告诉老太太的。”
说完,沫儿便扭着腰身推开房门进去了。
门外,罗轻轻心口猝然一阵钝痛,身形轻颤。
身体的疼痛她早已习惯,可邵鹤纳妾这件事,是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的……
晚间,邵鹤回府。
看见罗轻轻等在门口,眉头紧蹙:“什么事?”
罗轻轻强压住心里的酸涩,尽可能平静的说道:“母亲为你准备了一位妾室,就在西边侧房,你,你要……”
“你要不要……”
可最后那句,她几次开口,却终究说不全。
邵鹤眉一挑,心里已然明白,眸中划过一抹戏谑。
再开口时,低沉的嗓音已带着无限缱绻,让人忍不住沦陷其中。
“那你呢?想不想让我去?”
罗轻轻一怔,看着邵鹤,半响喃喃道:“不……我不想。”
邵鹤随即嗤笑一声,虚假的柔情瞬间消失,冰冷道:“可人是你自己带回来的。”
说罢,便转身朝侧房而去。
罗轻轻身形一颤。
明知道说了那句话,邵鹤会如此做,可她却始终无法欺骗自己说出一个‘想’字。
扯出一抹苦笑,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看着邵鹤离开的方向,最后竟抬步跟了上去。
侧房。
屋内烛光闪动,窗上的剪影纠缠,刺目又痛心。
女子喘息声从屋内传来。
罗轻轻就那样站着,双腿仿佛生了根。
心口的疼痛愈发猛烈,她用力按住胸口,眼泪无声滑落。
清寒冷寂的夜风吹过罗轻轻裙摆。
良久,她慢慢走回了房。
一夜无眠。
次日,罗轻轻早早在院子里打理花草。
这满院的花草,是她五年来唯一的寄托。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响起。
罗轻轻抬眸望去,就看见沫儿妖妖娆娆的靠着邵鹤走了进来。
等二人走进,罗轻轻看清沫儿头上的妇人髻,顿时胸口一抽。
她压下心口的疼痛,望向邵鹤。
只看到邵鹤冰冷目光。
接着,沫儿接过丫头手中的茶盏,走到罗轻轻面前,说道:“请姐姐喝茶。”
罗轻轻没有动作。
“姐姐?”沫儿开口道。
罗轻轻眸中划过一抹痛楚。
半响,她伸手去接茶盏。
可她的手刚碰到杯沿,茶盏就不受控制的朝地上落去,瞬间炸裂开来!
滚烫茶水倒在罗轻轻腿上,她痛得‘啊’的一颤。
沫儿立马跪下,眼泪涟涟:“大人,是沫儿不好,没有端稳伤了姐姐……”
邵鹤根本不信。
他厌恶的瞥了罗轻轻一眼,扶起地上的沫儿。
“与你无关,往后你便不用来向她请安了。”
说罢,带着沫儿转身离开。
晨风缓缓拂来,携着无尽凉意穿透罗轻轻的心口。
看着二人相携而去的背影,罗轻轻喉头猛地一阵腥甜。
她连忙用帕子捂住嘴唇,倏地吐出一口血来。
缓缓张开帕子,入目竟是一片黑色。
“夫人!”
赶来的冬雨看着那手帕上的黑血,满脸惊恐。
罗轻轻却忽的笑出声来,眼里的酸楚,化为泪水落下。
“夫人,奴婢去请大夫!”
冬雨匆匆离去,罗轻轻却只擦了擦嘴角的血。
撑着身子朝着院中花草走去,喃喃道:“我的花草还没打理完呢……”
一个时辰后,冬雨带着大夫回来了。
林墨阳伸手轻轻搭在罗轻轻的腕上,眉头越皱越紧。
他看向罗轻轻,眼前女子苍白清丽的脸上挂着浓浓的哀伤,眸中神色灰暗无光。
林墨阳心头闪过一抹情绪。
他收回手,道:“之前我便说过,你再继续这样下去,最多只有半年可活。”
“但若是好好医治,还可以延长寿命。”
“多谢您……只是……”罗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一片死寂,“心病无药可医。”
“您能治病,却治不了心。”
林墨阳眉头一皱,冷笑道:“我若要救人,便是阎王都带不走!”
说罢,从药箱最底下掏出一个玉色瓷瓶,朝罗轻轻手里塞去。
“一日一粒,用完记得来济风堂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