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连室内的空气里都夹杂着一种潮湿的泥土气息。
林宁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边把刚喝完的水杯放回桌子上，一边跟林宏仁打电话。
“……今天不回来也好，外面雨下得正大。”
林宏仁跟着王家的老爷子去看祖坟，本以为能当天去当天回，结果连着几天都耽搁在那里。
“你要五雷符？”林宁挑眉，“你们这看风水怎么看得连攻击性符咒都要用上了？”
电话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林宁思索片刻：“可以，那我多画点，明天找人给你送过去。”
结束通话后，她看还有时间，正想上楼去书房先准备着，就听见身后的大门“砰”一声被人推开了。
林宁诧异地转头，撞进一个带着雨水湿润气息和松崇香气的怀抱里，味道很熟悉。
——是付砚惯用的男士香水。
她心神放松下来，拽下付砚紧紧抱过来的胳膊，稍微拉开点距离：“怎么了这是？一进门就抱。”
跟刚放学的小孩子回家就找找妈妈一样。
林宁想开个玩笑，一抬头看清付砚的样子却吓了一跳。
“付砚？”
付砚脸色苍白，眼底红血丝密布，下颌线条紧绷，表情冷峻到有些阴沉，浑身充斥着一种酷烈的感觉。
这实在不像平时在林宁面前温和包容的付砚。
此时的他更像一条被夺走宝物的巨龙，或者刚刚失去挚爱的暴君。
林宁牵着付砚坐在沙发上，碰到付砚冰冷的手背，眉头皱了皱，想叫管家倒杯热水过来，却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
她只好拍拍付砚的肩膀，安抚道：“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杯水。”
付砚扣住她的手腕，声音嘶哑：“不要。”
他紧紧盯着人的目光像是某种择人欲嗜的大型野兽，一般人对上这种眼神恐怕都要抖一抖，林宁却毫无察觉一般，蹲在他面前，轻声道：“那我陪你坐一会？”
付砚没说话，也没有放手，他只是看着林宁，眸光深黯。
林宁当他默认了，坐到他身边。
她一动，付砚的脸也跟着动，目光像钉在她身上一样。
林宁不知道怎么，竟从他表情里看出稍许可怜巴巴的意味。
就像是黏人的小狗狗，到处跟着人跑，走到哪跟到哪。
她温声问：“是公司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付砚摇摇头。
林宁放柔声线，怕触动他的伤口：“还是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付砚垂下眼帘：“跟别人无关，是我，我……”
林宁鼓励地看着他。
“……我可能是太累了，心情突然很差。”付砚抿了抿苍白的薄唇，“没什么，你不用管我。”
林宁：“……”
嘴上说着不用管我的付大总裁，手上还牢牢扣着她的手腕。
两个人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办法，林宁想了想，提议：“不然我们来打局游戏？”
凌弋和林弯弯都喜欢玩游戏，带的经常跟他们在一起的林宁也会玩两把。
付砚默了一默，掏出手机。
两个人选了个当下最火的竞技类手游，林宁挑的主力输出角色，付砚辅助她。
随机匹配的队友不错，他们第一把很快就赢了。
队友们还在屏幕上一个劲发“大佬带我”、“求加好友”。
林宁看出付砚的操作和意识都很出众，便笑吟吟夸他：“你好厉害，要是不做付氏总裁，也可以做职业电竞选手啊。”
她本是随口一说，主要是为了哄付砚开心。
没想到付砚却勾了勾唇角：“高中的时候，九歌战队邀请过我，不过我这几年都没怎么碰过游戏，已经很生疏了。”
林宁吃惊：“九歌？”
拜网瘾少女林弯弯所赐，她对电竞圈稍有了解。
九歌是职业电子竞技团队，成立早，大神多，拿过的奖项数不胜数，队里各个都是天赋选手，对新成员的要求很高。
付砚曾经被战队主动邀请，看来水平是相当不错了。
“那你当年没有心动过吗？”
哪个少年不叛逆，虽然付氏是泼天富贵，但是在少年人眼里，喜欢和梦想却更为珍贵。
付砚：“心动过，而且家里人也同意我去，但是……”
他顿了顿才道：“后来我父母和二哥去世，爷爷也病了，付家需要有人撑着，我就没再考虑过这方面了。”
怪不得他说自己几年没有碰过游戏。
付家人很少提以前的事情，林宁不料揭到他伤疤，有些愧疚，主动岔开话题：“但是看你现在的操作还是很出色，收购个俱乐部自己做主力没问题的。”
很多创立投资电竞俱乐部的，本身就是喜欢这一行，才会这么做。
付砚失笑：“现在水平不行了，而且付氏这几年都没有往这方面进军的计划。”
林宁“唔”了一声，遗憾道：“好吧。”
打了两把游戏后，付砚的精神肉眼可见的好起来，林宁暗中打量，也松了口气。
“不打了，我去叫杨叔，该吃晚饭了。”林宁关掉手机，就要站起来。
付砚再次握住她：“阿宁……”
林宁疑问地看他。
付砚注视着她，目光翻涌，满是林宁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做了个梦……”
梦中他高居天外，看着她在人间，陨于天雷之下。
明明感觉是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天堑。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那种奇怪的梦，但醒来后心痛难忍，如同切身经历过一般。
林宁看他迟迟不往下说，奇怪道：“什么梦？”
付砚动了动唇，又把话吞回去：“是一个噩梦，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记不清了，总之感觉不太好。”
林宁安慰他：“梦都是反的，也许你感觉不好，就意味着现实生活中要发生好事。”
付砚轻轻嗯了一声：“或许是。”
他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指下的肌肤，触感温热柔腻。
现实中她仍在身边，一切安好，这就够了。
回忆到梦醒时的锥心之痛，付砚不由得有些失神，等清醒过来正对上林宁静静看他的目光。
那目光不似往常看待亲人和挚友时的柔和，带着点探寻和惑然。
他心里一跳，惊觉自己心绪起伏之下，仿佛露出一些端倪，下意识放开手。
“抱歉，今天让你担心了，你坐着歇一下，我去叫杨叔。”
林宁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今天被握了好几次的手腕，眉尖蹙起。
是她多心了吗？
怎么觉得付砚今天确实怪里怪气的？
第114章世界上最大的错觉之一
林宁不是一个智商高情商低的人，相反，她既然通天意算人心，自然就对别人的情绪体察相对敏锐。
但她从没怀疑过付砚对自己会有什么想法。
一来，付砚一直没有越界的行为举止，对她温和又客气，说是疼爱妹妹的兄长，是完全说得过去的，二来，林宁一直记得，当初是付砚自己主动提出要做义兄义妹的。
要知道她和付砚本来是有一出娃娃亲的，如果付砚真的对她有什么暧昧心思，那一开始顺势而为不是更好？
何必再打着兄长名号？
如果她跟别人说“我哥认我当妹妹后，又好像对我有意思”，别人一定觉得她脑子有问题吧》
但是付砚刚才看她的眼神，手指下意识地摩挲……都的的确确不像是兄长对义妹该做的事情。
林宁有些苦恼。
总感觉付砚今天格外不太对劲啊，看来还是得打听一下。
吃完饭后，林宁趁付砚不注意，给付西发了条消息。
［付砚今天下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付西明显很茫然：［三爷？三爷怎么了？］
［我问问公司那边的人。］
林宁等了一会儿，等到他的回复。
［说没怎么啊，三爷今天下班挺早好像还挺高兴，就是下班路上可能太累，睡了一觉，司机叫了几次才叫醒。］
林宁回了个：［好］，然后就收起手机。
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异常啊，所以是她的错觉吗？
林宁站在屋外的长廊上，隔着透亮的落地玻璃去看里面的付砚。
付砚正背对着她这个方向打字，应该是在处理工作。
即便是一个背影，也能看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
其实仔细想想，他今年也是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啊，只是一直积威深重，气场又强，所以总给人一种他已经很成熟，年纪不小的错觉。
想到饭前两个人打游戏时说的话，林宁心头一动，拨通了宋俊良的电话。
“喂，宁总！”
宋俊良每次接电话都很兴奋的样子。
林宁：“咱们公司很久没有什么新动静了，我觉得可以拓宽一下业务领域，你说呢？”
宋俊良：“啊？宁总是想……？”
林宁一本正经道：“我感觉电竞这个方向还不错，科技永远是大方向，我很看好。”
宋俊良：“是、是吗？”
“是啊。”林宁和缓道，“这样，你让人研究一下，看看今年来发展不错的俱乐部队伍营收情况都怎么样，出一份报告给我，如果可做的话，我们也可以开拓一下新业务线。”
宋俊良不敢置信：“宁总要亲自带这个？”
林宁：“唔，也不算亲自带吧，就是跟一下前期情况。”
宋俊良激动得满口答应：“好好好，我这就找人去办。”
他意气风发地吩咐下去，第二天参加一个科技会展时，面对记者的提问还想着这事。
记者：“宋总，大家都知道千山集团这两年没有再做什么全新的尝试，请问这种蛰伏是在为更大的事件做准备吗？”
以前宋俊良都会摆摆手，说不方便透露。
这次他难得挺起胸膛，轻咳两声：“是的。”
记者眼睛一亮，没想到今天还真的问出东西来了：“宋总可以大概说一说吗？是不是跟人工智能有关？还是AI技术开发呢？”
宋俊良骄傲一笑：“不，我们打算进军电子竞技。”
记者：“……”
“啊？”
这个出人意料的采访内容，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付砚有一天路过休息区的茶水间，听到有高管在讨论。
“千山竟然要进军电子竞技，难道这块是新风口？”
“有可能哈，千山这些年的重大决定从未失误过，保不准是拿到了什么内部消息，比如上边即将有扶持政策这类的。”
千山集团？
阿宁的公司？
付砚眉头一动，回到办公室搜索了下最近的新闻，看到宋俊良的采访视频。
记者当时面对宋俊良的回答，显然也很惊讶。
“宋总能说说为什么吗？”
宋俊良云淡风轻答道：“这是老板的意思。”
记者顿时肃然起敬，弹幕里原本质疑的言论更是全都消失不见，纷纷改口。
众所周知，千山集团老板的决定，从来没有错过。
外人不能理解，也许只是参不透其中真谛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宋俊良透露的千山集团发展计划，引发了层出不穷的各种商业分析。
唯有付砚怔了怔，这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定下这样一个领域目标。
他想到那天晚上他和林宁的对话，脑海里浮起一个显得自恋的猜测来。
难道阿宁是因为他……
这念头一冒出来，他就立刻自己掐停。
付砚闭了闭眼，警告自己，不要生出什么离谱的妄念来。
阿宁现在对他，明显是对亲人的一样的态度。
然而理智上他如此告诫自己，感情上又控制不住地多想。
难道，当真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