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冀州的路上我们不敢太招摇,夜里就睡在乡野客栈,饿了就吃些干粮。
在萧家那两年,我知道萧越过着多么奢靡的日子。
他闲来无事在院子里撒着珍珠玩儿,逗弄着家里娇俏的丫鬟们。
厨子花费许久做出来的菜,他尝两口就不肯再动,嫌弃没有新意。
每晚睡觉前,丫鬟们都得把他要睡的床褥烘得香软温暖,但凡有一丝丝凉意他都要不开心。
如今萧越一言不发地喝着一文钱三碗的茶水,啃着硬邦邦的粗粮饼子。
他享受得了荣华富贵,也过得了这颠沛流离的日子。
我对他,倒是刮目相看了。
我们路上经过正在闹饥荒的州县,在茶馆里歇脚,外面就守着破衣烂衫的百姓。
对面酒楼的店小二抬出一桶泔水,六七个人一拥而上,凑钱买下了那桶泔水。
他们甚至来不及回家分,用勺子迫不及待地抢食起来。
中途谁吃得多了谁吃得少了,又是一阵打闹。
一个瘦弱的女子哭喊道:给我留一碗!留一碗啊!我出了钱的,家里的孩子饿得只剩下一口气了。
可是来往匆匆的行人,谁都没有理会她。
灾荒年间,最不缺这样的苦难人。
小刀,我想帮她。萧越捏着一粒碎银子,艰难地说道。
我把肉夹在饼子里,啃了几口,摇头说道:给了钱,她也保不住。
萧越的肩头微微垮了一点,有些迷茫地说道:我从小出生在临安,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京城。我姐姐是当朝贵妃,盛宠不衰。我以为,这天下人间过得最穷苦的人,就是我家的瘸腿马夫了。
他自小在江南富庶之地长大,那样的鱼米之乡,乞丐都有挑食的权利。
萧越从前有句话说得没错,江南的乞丐都比我穿得好。
不怪你。我拍了拍萧越的肩膀,想了想说道,你富贵时,从不欺辱百姓,这就够了。
够了?这就够了?萧越把头抵在我的肩头,身体微微颤抖。
半晌,他抬起头,眼睛红透了,压抑着情绪说道:小刀,我要入仕。为萧家满门冤魂,也为这颠沛流离的百姓。
这愿望,有些宏大了。
我看着他清瘦的面容,心里叹了口气,只是说道:好。
我们悄然跟着那女子去了一个破败脏乱、臭气熏天的街巷。
等她进去以后,我把肩膀上扛着的包袱丢进了墙里。
那是在铺子里买来的饼子,还藏了些肉。
离开的时候,萧越问我:小刀,他们会活下去的吧。
不,他们很快还会死去。
不止他们一家,那条脏乱的巷子,在即将到来的夏季会发生疫病。
届时官府会派人封锁整条街巷,等里面的人死绝了,放一把火烧干净尸体,隔绝疫病。
我看着萧越,答道:会的,一定会的。
萧越松了一口气,死寂的眼里终于浮现起一丝喜悦。
等到了冀州就好了,到时候我去读书,小刀你就在冀州定居下来。萧越怀揣着希望说道,齐叔叔看着我长大的,他一定会对我们很好的。
可是我们谁也没想到,我差点在冀州丢了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