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引出那些暗中帮我的人,我同景随安演了一出戏。
他带人扮作杀手追杀我,我逃到郊外,走投无路之际,果然有人从暗中飞出,同景随安打了起来。
我加入战斗,同那些人打了起来。
他们用的武器是锯齿形长剑,各个戴着鬼面具,一身黑衣,武功高强,犹如鬼魅。对上我时,他们只守不攻,就算被逼急了,也是自己受伤都不肯动我。
我抓了其中一人,摘下他的面具,逼问他的来历,谁知他竟然想自尽,我急忙握住他的剑,将人带回了上官府关押。
黑衣人身上没有任何标志性物件,只有一张鬼面具和一把锯齿剑,无论我怎么逼问,他都不肯说一句话。
问不出结果,我只好把他放了。
他离开上官府后,我便与景随安跟着,谁知跟到了郊外的一座府邸,那人进去后便不见了。
我与景随安飞进院中,触动了机关,竹林忽然动了起来,交错的竹刀飞了过来,伤了我的手臂。
眼看一竹刀朝我面门而来,我躲闪不及,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半天,却没有任何痛感。
我睁眼一看,四周竹林归位,忽然平静下来,景随安为护我伤得很重,他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竹林中缓缓走出一人,同样戴着黑色鬼面具,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手负在身后,步履沉稳,毫不慌乱。
「公主何必纠缠不放,伤了你的侍卫,得不偿失啊。」
我盯着他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质问道:「你是谁,为何要三番四次救我?」
他没有回答,而是走到我旁边,从我手中拉起景随安,将他扛了起来,继而对我道:「公主,救人要紧。」
来到屋中,他提来一箱子药,从中找了一瓶,随后看着我,轻笑道:「公主,我要脱了他的衣服上药,你不避一下吗?」
我紧紧盯着他,「不必,你继续上药。」
景随安无事后,他便带我出了屋子,去了后山的凉亭。
「你到底是谁?」
我想夺他的面具,他却轻松闪开,笑道:「公主还是不要问了,总之我不会害你,你只管做你想做之事,其他的无须多问。」
「云渡山的人,是你们的人杀的吗?」
他面具下狭长的眸子深邃冷静,答道:「是。」
我心中忐忑不安,试探道:「为何要杀?」
他起身逼近我,抬手捏住我的下巴,低头幽幽道:「公主非要我说破吗?」
话已至此,我心中明了,他是替我去灭口的,可我却不敢再追问。
我推开他的手,笑了笑,「天色不早了,我叨扰多时,告辞。」
他拉住我,「你那小侍卫伤得不轻,公主还是等他痊愈再走吧。」
「如此……便打扰了。」
他松手笑道:「不打扰,为公主效劳,乐意之至。」
景随安醒来后,我带着他连夜跑路。之后我让人去查那府邸的来历,结果那里被烧了,成了一片废墟。
鬼面人知道我的来历,却不说破,想来也不是敌人,既然他不想让我查,那我便不查,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藏下去。
14
父皇在位的第五年,国舅在朝中地位盖过了丞相和太傅等一众老臣。
周贵妃约我进宫喝茶,她告诉我,淑妃怀孕了。
她斜躺在贵妃榻上,轻叹一声,丢给我一个香包,道:「她整日里神情恍惚,嘴里总是嘟囔着谁要害她的孩子,跟丢了魂似的。」
我拿着香包瞧了瞧,上面绣着红豆,我不解地看着她,周贵妃掩唇低笑一声,「明日是七月初七,也算个节日,没什么可送你的,这香包可驱蚊,也能宁神,我特意为你做的。」
收了香包,我点头道谢,她从榻上下来,勾起我的下巴,眉眼一弯,「那殿下送我些什么好呢?」
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可我却不知道那双媚眼里包含的意思。
我拨开她的手,起身道:「我前两日去外地,觅得一块暖玉,娘娘体寒,带着暖玉可驱寒,待我回府便差人送来。」
她勾起我胸前的垂发,打着圈,低头笑道:「殿下对我这般好,我就是为殿下死也是愿意的。」
这话……
我慌乱地推开她,揶揄了两句便离开了,她在身后笑得很大声,喊道:「殿下要经常来喝茶啊。」
七月初七,七夕夜。
我在书房看书,只见门口人影晃动,我正欲开口询问,那人却敲响了门。
我开门一看,只觉得是做梦一样。
「贵妃娘娘,你怎么在这里?」
她换了一身装扮,戴着黑色斗篷,朝我笑了笑,「宫里闷得很,我来找你玩。」
「娘娘私自出宫,若是被知道了,可是会受罚的。」
她推开我,径直走到书房,四处参观,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人生短短几十年,要及时行乐才是。」
我头疼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忽悠她离开。
她拉着我的手晃了晃,道:「今夜七夕,外面很热闹,殿下陪我去看看吧。」
我还没答应,她便拉着我走了,出门前,她还软磨硬泡,非要我换上男装。
两个姑娘,有什么好逛的。
走到河边,她要了一盏河灯,在上面写了什么,而后便闭着眼睛虔诚地许愿,睁眼时,她看着我,眼底染上了一层悲伤。
「殿下,谢谢你陪我过七夕。」
「不用谢,举手之劳。」
她放了河灯,又拉着我去街市买了许多小玩意。
她有心事,可我却不愿去问,更不敢去问。
夜市散去,我送她回了皇宫。
分别时,她低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她抬头笑道:「今夜我很开心,殿下回去吧,过两日我送你个大礼。」
15
两日后,我收到了大礼。
淑妃的孩子没了,所有证据都指明是被母后害的。
父皇大怒,将母后送去了冷宫,国舅在朝堂之上为皇后求情,却因心急而说了大逆不道之话,被父皇收押在天牢。
淑妃是太傅之女,丞相虽与太傅不和,但在这件事上,他们一致将矛头对准了国舅。
平日里那些与国舅亲近的大臣都纷纷闭了嘴,保持中立态度。
太傅和丞相趁机排除异己,揪出了一**国舅的爪牙。
我暗中推波助澜,将各方暗中势力逼出水面,罪证一页又一页呈给了父皇,燕都又进行了一次除奸行动。
为了彻底断了国舅的后路,我将澜儿曾给我的罪证一并交了上去。
有丞相和太傅等人帮忙,国舅坐实了贪赃枉法意图谋反的罪名,他所牵涉的所有逆臣皆伏诛。
我去冷宫看望母后,她看到我,眼底的恨意不加掩饰,她气得咬牙切齿,指着我大骂。
「母后,生气对身子不好。」我走过去扶着她。
她推开我,甩了我一巴掌,「你这个**,你不是我的曜儿。」
「母后又在说胡话了。」我抓着她的胳膊,推着她往榻上走去,她惊恐地挣扎着,连牙齿都在发抖。
她嘴硬道:「我告诉你,你若敢碰我一根头发,皇上不会放过你的。」
我按着她躺下,拿出手帕替她擦着额头的汗。
「母后,你如今已是自身难保,就别想着告我的状了。」
她的瞳孔慢慢变大,嘴巴也因为震惊而合不上。
我拿出一颗药,塞进她的嘴里,逼她咽了下去。
她因为反抗而流出了口水,我仔细地替她擦着,「父皇辛苦打下的基业,怎么可能允许你和你那个目中无人不成大器的弟弟来祸害呢,父皇隐忍多年,扳倒了昏君,他建立的大渊国,是为了给百姓谋福祉,而不是让你们这些权贵来享乐的。」
她浑身的力气卸了下来,惊恐又无助地看着我。
我继续道:「母后,你错就错在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父皇什么都不知道吗,我告诉你,他能将自己伪装成奸臣,同样也能伪装成不问政事的昏君。
「母后,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国舅的嫡子,是父皇命令我杀的,国舅的人头,也是父皇让我亲自去砍的。
「他对你忍让,不是他怕你娘家的势力,而是他看在你们夫妻多年的分上,所以迟迟没有动你,可你却不念夫妻情分,想要让上官煜做傀儡皇帝。
「你触了父皇的逆鳞,所以他即使知道淑妃的孩子并非你害死的,可他却必须用这个借口将你打入冷宫。」
我扶起她,给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她脸上满是泪水,嘴里只能发出呜咽声。
「母后,你哭得这么伤心,是放不下泽儿吧,你放心,他才十三岁,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还有阿樱,我会替她找一个如意郎君,至于澜儿,你更不用担心了,他在边关学到了很多,已经升为副将了。」
换好了衣服,梳好了头,我拿出白绫,绕过房梁绑了个结,将母后抱了上去。
「母后,刚才那药可缓解你的痛苦,你放心去吧,弟弟妹妹我会照顾好的。」
她死死地瞪着我,嘴里的呜咽声越来越大,我踢开她脚下的凳子,看着她挣扎,再慢慢平静。
我将认罪书拿出,放在她旁边,结束了她的一生。
16
父皇看着母后的尸体,流下了眼泪,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神色复杂。
大殿上,只有我与父皇两人,我跪在他身后,等着他问罪。
「朕让你送她离宫,可你却……」
「父皇,斩草要除根,这个道理您最懂,请恕儿臣不孝。」
「可是……」
「父皇,江山社稷与夫妻之情,孰重孰轻,您心中该有定论。」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皇后自知罪孽深重,她悬梁自尽,也算给其他人有个交代,泽儿还小,不要让他看到尸体。」
「父皇放心,此事儿臣会处理好。」
母后自尽,阿樱哭伤了身体,我去看望,她抱着我又哭了许久。
安慰好她后,我又去看望槿儿,她因伤心动了胎气,拗气不肯吃药,谢运没了法子,便来找我去劝劝。
槿妹同母后最亲,母后去世,她比谁都伤心,可她却将伤痛憋在心里,不肯表露出来,连眼泪也不曾流过,我抱着她,说了许多母后与她之间的事,她一口气吐了出来,终于是哭了。
母后出殡那天,上官煜走到我跟前,他忧郁的眸子盯着我看了许久,幽幽道:「在你眼里,母女之情比不上权力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你若不慕名利,又为何要下云渡山?」
「我是……」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嘲讽地笑了笑,「皇兄,你初来时一身清雅,现在却也染了污秽,燕都繁华,容易让人迷失自己,你可要小心了。」
我话音刚落,他却抓住我的手腕,一字一句道:「我是来找无尘的,上官媱,你究竟是无尘,还是无衡?」
「这里没有什么无尘无衡,只有镇国公主上官媱。」
他紧紧握着拳头,「你就不怕遭报应?」
「皇兄,你若非要信口胡言,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父皇突然出现在身后,打断了我与他的争执,他拍了拍上官煜的肩膀,道:「煜儿,待了却了你母后的身后事,你便去落霞山替她祈福吧,她生前罪孽深重,朕不希望她身后还要受内心的折磨。」
他纵有不甘,也只能应下。
上官煜离开那日,父皇让我进宫陪他下棋,我知道,他是怕我对上官煜出手。
父皇经历过手足相残,他曾深深陷入愧疚与痛苦之中,那种被噩梦困扰的无可奈何是别人无法理解的。
他不想让我经历同样的痛苦,所以他让人送走了上官煜。
可是,上官煜活着,对我始终是一种威胁。
离开皇宫后,景随安等在马车旁,进了马车,我深深呼吸了一下,心里无比沉重。
「成功了吗?」我问道。
他摇了摇头,「被鬼面人救走了。」
听着这个消息,我却没有生气,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或许父皇的话是对的,上官煜并无心争权夺利,他出云渡山,是出于对无尘的执念,对母后的尊敬。
如此看来,我的猜想十之八九是对的,那些鬼面人,是父皇的人。
17
大渊立国六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十月初五,寰宁公主出嫁。
这一年,阿樱已经二十岁了。
她所嫁之人,非燕都权贵,而是幽州一个名门望族的家主。
那人丰神俊朗,温柔体贴,虽不善言语,但对阿樱却极好,他冷漠的眼神也只有在看到阿樱时,才会露出难得的温柔和深情。
阿樱出嫁那日,许廷君给了她十里红妆,从宫门到城门,喜乐声声,红绸铺路,鲜花纷飞,羡煞了旁人。
出城门时,我远远地看着,笑着笑着便流下了眼泪。
花轿行至城门洞中,突然停了下来,阿樱从花轿上下来,提着大红的喜服朝我奔来,将我紧紧地抱住。
「哥哥,阿樱这次,真的要走了。」
我捧着她的脸,轻轻拭去她的泪水,「阿樱要常来信,若是许廷君对你不好,便告诉我,我杀去幽州,替你讨公道。」
她笑着嘟起嘴,「嗯,谢谢哥哥。」
许廷君看我们说完,便过来抱起阿樱,同我道:「公主放心,我会好好爱护阿樱。」
「嗯,去吧。」
他转身抱着阿樱走了。
景随安双手环胸,叹道:「你总是为他人操劳,何时才能为自己想想。」
我拍了拍他的脸,「本公主的事你少管。」
周贵妃又邀请我进宫喝茶,这次,她送了我一双鞋,「我亲手做的,感动吗?」
「呃……这鞋,是男人的款式,不适合我吧?」
她当场让我换上,我在地上踩了踩,没想到还挺合脚。
「你总是在外面奔波,女儿家的绣花鞋不适合你。」看着我脚上的黑布靴,她甚是满意。
「礼物我收了,娘娘若没其他事,我便告辞了。」
我作势要跑,她急忙合上门,将我拦下,「急什么,我还有事没说呢。」
「什么事?」我好奇地看着她。
她伸出手,「一件礼物换一条消息。」
我这几年送了她许多东西,无论珍贵与否,她照单全收,身为丞相之女,又是贵妃,她什么都不缺,可每次喝茶她都要向我讨礼物,我真是想不通她在想什么。
她的目光瞥向我腰间的香包,忽而开心起来,「我送你的香包你还带着呀。」
「嗯。」
「你走吧,下次来记得拿上礼物,这次的消息很重要,你可不能拿什么拨浪鼓糖葫芦来糊弄我了。」
「那娘娘要什么?」
「这个你自己去想,我都送你亲手做的鞋了,你不得亲手做点什么送给我?」
18
我日思夜想,怎么也想不到该送她什么,景随安从树上跳下来,递给我一个柿子,低眉瞥了我一眼,「吃吗?」
「别烦我,你自己玩去。」
他坐到我对面,笑道:「你这模样,真像为了讨媳妇欢心而烦闷的小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