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半个月过去,一晃,便是十月中旬。
萧珩的身体彻底复原,虽然仍旧有些瘦弱,但气色却是明澈而饱满的,衬得容貌俊逸如玉气宇轩昂。
除了萧珩上吊那一回,大徵帝就再没出现过,好在大徵帝还顾及自己的金口玉言,萧珩的皇子待遇总算是恢复了,他可以去专为皇子贵戚开设的宫学上课了。
皇子的教育很严苛,卯时初便要动身前往宫学。
千笙拼了老命地赶走瞌睡虫,她撑着不停耷拉的眼皮走进承晖殿主殿时,第一眼看到的便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
少年正在脱寝衣,明明是个未发育完全的小屁孩,白皙的、稚嫩的胸膛却肌理分明透着一股致命的诱惑力。
她吞了吞口水,一时愣在了原地。
真是妖孽,小小年纪就出落的如此祸人。
萧珩对于千笙的随意闯入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像此般相见的情形还是第一次,他微微一怔,动作优雅又平静地换好了纯白色的锦缎里衣,然后淡淡的开口。
“怎么起的如此早?”
她一向贪睡,每日不睡到日上三竿是绝不会起床的。
全福服侍萧珩穿衣,有些尴尬地开口道:“南乔姐姐,殿下正在更衣,你要不回避一下?”
他是前几日新指派来伺候萧珩的小太监,今年刚满十三岁,虽然比千笙年纪大,但这几天看多了萧珩对千笙的纵容,很有眼力见地称千笙一声姐姐。
千笙走上前,拍了拍全福的肩膀笑嘻嘻道:“全福,你去取早膳,我服侍殿下穿衣。”
全福望着萧珩,在得到萧珩首肯的眼神后,恭敬地退了下去,去拿御膳房送来的早膳了。
萧珩静静看着千笙嫌弃地扯掉他刚换好的一件里衣,眼中多了一丝好奇,淡淡道:“看这衣服不顺眼。”
千笙从随身带来的小包袱中取出一套雪青色衣袍递给萧珩,一本正经道:“针织局的衣服做的很好,只是今日是你重归宫学的大日子,你需要一套战袍,换上。”
萧珩展开衣袍,才发现这衣袍与寻常的形制十分迥异。
轻云锦裁剪的流丽合体,不同于深长的广袖,两边的袖筒被制成了简洁的窄袖,极其方便提笔写字,层层叠叠的素纱中衣衣袖则是半开的,长及衣摆,随着走动会轻轻荡漾,像是流云围绕在身侧,最外层是一件无袖外衫,渐变的雪青色透着一股超脱世俗的尊贵。
最精致的则是衣袍上的刺绣,莹亮的银线织成细密的沧海流云,间缀着精巧的星月纹样,细如砂砾的琉璃珠镶在衣面上散着柔润的光芒。
他问:“这是你亲手做的?”
千笙洋洋得意地点了点头,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倾身,盯着萧珩那双如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眼眸,勾着唇角道:“当然,好看吧。”
俗话说,技多不压身,她技能多着呢。
做衣服只是小cae。
萧珩深深地看着笑容灿然的千笙,垂眸抚摸着袖子上一片飞散如烟霞的星月纹样,声调平缓,隐隐透着几分逗弄之意,慢吞吞道:“勉强能入眼。”
幸福值+5
小屁孩又在嘴硬。
千笙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命令道:“不喜欢也给我穿着,否则打爆你的头。”
她前世学过格斗,还是柔道七段,萧珩算是同龄人中比较能打的了,跟她对上虽然能纠缠一会,但最后还是会被她揍得服服帖帖。
萧珩:“......”
如此剽悍的姑娘实在不适合做宫女,做将军比较好。
御膳房准备的早膳很丰盛。
千笙习以为常的蹭萧珩的饭,两个人全程相处的像是相识多年的姐弟,一旁的全福看的简直目瞪口呆。
三殿下很随和。
南乔姐姐很大胆。
用完了膳,千笙检查了一下萧珩的书箧,确认无误后,又往里面放了一个精致的小食盒,扭头望着萧珩道:“殿下,学习不但费脑子,而且消耗体力,我做了些小点心,饿了的时候可以吃。”
萧珩点头:“知道了。”
全福还在好奇那小食盒里装着什么点心,一个油纸包飞快地被甩到了怀里,他手忙脚乱地接住,耳中是少女清凌凌的嗓音。
“全福,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你们主仆二人在宫学可一定要互帮互助。”
小太监鼻头一酸,望着手中的油纸包突然有点想哭,他刚入宫没多久却见识了不少人情冷暖,像他这样的小太监是可以任人欺凌的存在,对他温柔以待的也只有三殿下和南乔了。
他觉得自己很好命,遇到了一个好主子,一个好同僚。
萧珩突然道:“厨艺,女红,武功,你会的还挺多。”
千笙心知萧珩此刻的疑虑,笑了笑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学会厨艺和女红,至少饿不死。”
她会的何止这些。
琴棋书画,丝竹管弦,柔术歌舞,厨艺女红,她无一不精通。
这一切都归功于她早逝的老爹。
她老爹是个情种,爱妻如命,对于她这个一出生就克死母亲的女儿自然没什么好感,但毕竟是最爱的妻子留下的亲生骨肉,他还是很尽责地养育了她,只是不愿意见她而已,为此,他给她安排了各色课程。
别的孩子的童年是怎样的,她不知道,她只记得那些繁重的课程,还有每一个孤单的夜。
十四岁那年,她那金牌投资人老爹过世,给她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在无尽岁月的磋磨下,过往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女孩少有的失神,多了几分让人忍不住探究的神秘色彩。
萧珩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异样的流光,似是探究似是在意,他声音凉薄地开口道:“走了。”转身时,突然回头望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弹的千笙,淡淡道:“送我。”
千笙嘴角抽搐,事还挺多。
她像个宝妈一样把萧珩送到了宫门口,在保持了一路的沉默后,她终于忍不住嘱咐了起来。
“今非昔比,你重回宫学,光景肯定不如往日,要记得,少说话,多做事,千万不要拔尖,凡事越低调越好。还有,一定要好好学习,下学回来,我会考你功课。”
萧珩听着千笙唠叨,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似乎还很受用。
该怎么做,他一清二楚。
他没有母族依仗,没有父皇宠爱,只有一条从阎罗殿里逃出来的残命。
韬光养晦,积蓄力量,以待来日。
除了忍耐,还是忍耐。
这些道理他早已烂熟于心。
只是他突然很喜欢听着千笙这样对他唠叨。
似乎有一种被珍视的感觉。
女孩终于说完,她的表情平静而温和,好看的眸子中藏着些许复杂的神色,似乎对他今日的宫学之行还是很不放心。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揉着眉心道:“我不傻。”
千笙觉得自己被鄙视了,挥手朝萧珩告别,撇撇嘴道:“赶紧走。”
她是为他好,他居然还一副嫌弃的模样,真是好心没好报。
萧珩和全福的身影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宫道尽头。
一阵秋风刮过,吹得人遍体生寒。
千笙打了个冷战,恍然意识到自己仍站在宫门口,她竟真跟个宝妈似的目送萧珩离去。
真是又蠢又傻。
她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幸福值,把萧珩推上帝位,再把幸福值加满,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一番心理建设后,她果断返回自己的小屋补觉了。
......
皇室宫学历来为教导天潢贵胄所设,能进宫学的不是皇子就是各家王侯的嫡子,虽然都是孩子,但并不影响权势之争,在宫学听讲的孩子都有着各自的城府。
还未到开课的时辰,授课的翰林学士还未到,宫学的正殿内已坐了不少学子。
萧珩找了一处不显眼的席位坐下,刚打开书箧,便有同龄人围了上来,一张张稚嫩的脸上漾着恶意的笑容,口中则是奚落的话语。
他抬眸将这些男孩的脸一张张记下。
淮王世子,镇远侯嫡子,安国公的老来子......
这些人曾以近乎谄媚的态度逢迎过他,虽然早知他们的丑恶面目,但当一切肮脏展露于阳光下,他仍旧会觉得恶心。
恍然间,他脑海中跃出一张明丽如暖阳的玉颜。
耳畔有轻扬又张狂的笑语响起。
“永远别为那些臭虫毁了自己的好心情,有朝一日,你终会将他们踩在脚下。”
“有空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还不如想想我,我多可爱啊。”
是啊,她比这皇宫中无数人可爱多了,至少每一次笑容都是发自真心的。
只是很多时候,她让他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