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知道如今我身陷囹圄,给不了你任何帮助,如今更是人言微轻,还可能会牵连到你,既是如此,薛有只能谢过姑娘了。”
言毕,他又虚弱地抵唇轻咳。
他知道若直言让岁心帮助,她恐怕会因犹豫而拒绝,若以退为进,才是上策。
果然,听他说完这句话,岁心脸上流露出动摇。
若真放任他在这不管,天寒地冻,无庇身之所,丢命也是迟早的事。
可......
岁心想到加重病弱的阿婆,终究还是狠了狠心:“薛公子,我确实没有骗你,能为你做的我已经尽力做了,我并不是毫无牵挂之人,我也有需要顾念的人。”
她将柴火重新点燃,将药罐放在上面,填入新的药材。
站起身时,因为羞愧,她不敢直视薛侑的眼睛:“这地方偏僻,平日里不会有人来,你在这将养些时日,伤势好了,便启程吧。”
说完这句话,唯恐薛侑又要说出什么动摇她,岁心咬了咬唇,转身离开了。
薛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原本哀怜的神色隐没下去,微微垂下的唇角也弯出了一个弧度。
真狠心呐。
说走就走了。
旁边燃着的火堆很快因为没有继续添柴而摇曳下去,阴冷重新攀爬上他四肢,那件小袄还盖在他身上,薛侑却皱了皱眉,既没有去添新的柴,也没有继续盖那件衣服。
他伸手一挑,小袄便掉入了火堆,本快熄灭的火苗很快焕发生机,奋力在黑暗中绽放出绚丽温暖的火光。
也只是一瞬,就湮灭了。
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岁心躺在床上,往日里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为了早日蓄满精力,时间久了就养成了沾床就睡的习惯,可今日不知怎么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好几个滚,都迟迟没有睡意。
脑子里想的,却是在庙里躺着的那人。
如今还是春寒,他腿脚不便,捡不了干净的柴火,又没有锦被贴身,也不知道熬不熬的过去。
轰隆一声,闪电划破天际。
岁心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胸口起伏,怎么也定不下心。
雨越来越大了。
岁心觉得自己真是有病,明明都自顾不暇了,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
她从床上一跃而下,好在家里放着的竹伞还能用,叫她不会再淋雨去淋雨回,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她若是再病了,只怕是更找不到活干。
推开门,望着屋外的倾盆大雨,岁心咬咬牙,提起裙摆,冲入雨帘中。
大概是那碗药的缘故,灌下去之后,薛侑的烧竟也渐渐退了。
他膝盖上的伤也重新用绷带缠好,新敷的膏药也是那女孩一并拿来的。
说起来,他还没问过她的名字。
想来也不会再见了,问了也无用。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哪怕那女孩继续留下来,很快也会被自己抛弃。
庙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薛侑皱眉,偏头仔细去听,以为是她回来了。
却听见杂乱的脚步声中,明明是不同的好几人。
进来的人骂了一句脏话:“真是见了鬼了,这雨下的和天漏了似的。”
后面跟着的人殷勤的接道:“这雨下这么大,咱们去乱葬岗的路也不好走,不如等雨小一点再上路,更稳妥。”
“你懂什么!”为首的人骂骂咧咧,“谁不知道薛家富可敌国,如今人死了被丢到乱葬岗,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值钱的玩意,咱们不趁着夜色去扒拉几件,等天亮了,哪还轮得到咱们。”
牛三是有苦难言,他当然知道薛家有钱有势,光薛大夫人身上穿戴的几件首饰卖出去,都能够他吃喝几年了,可要想拿钱,也得有命享才是。
如今山路难走,时不时还有滑坡,若在路上丢了命,那才是亏大发了!
牛三顿时就不想跟着马二了,可他本来就胆小怕事,为了拉个垫背的才找上了马二,没想到马二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
正考虑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拒绝了他,突然就听见前面走着的马二“哎哟”一声。
“瞧瞧这是谁家郎君躺在这啊?”马二是个混不吝的,整日偷鸡摸狗正事不做,对于薛家倒台是最幸灾乐祸,白日里跟在官兵后面看薛侑游街,也是拍手称快最勤的一个。
没想到在这破庙还能撞见他。
“他是......那个叫什么的,薛家劳什子的表亲......”
牛三马上接话:“薛有!”
“对!薛有!”马二啐了一口,“你们这些个官家子弟,平日就喜欢把我们当鱼肉一样宰割......”
“那叫鱼肉百姓,”牛三跟着私塾读过几年书,闻言连忙纠正,“以盈其欲。”
“我管盈什么欲,”马二呸了一口,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薛侑,目光落在他腰间悬挂着的一枚玉佩上,“小子,把你那玩意摘下来给我。”
那枚玉佩玉色盈润,一看就是上好之物。
这薛有虽不是薛家直亲,但身上用的,肯定也差不到哪去。
牛三也注意到了,顿时也支着脑袋喊:“对,快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解了!”
薛侑目光落在腰间的玉佩上,恍然大悟:“想要?”
他随手解开,捏在手里把玩,笑容有些顽劣:“过来拿啊。”
他虽躺在地上,看似羸弱不堪,却有一种慑人的气度,生生唬住了两人。
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身处险境,却临危不乱。
牛三一时有些怵了,总觉得不对劲,拉了一把马二:“哥......我咋感觉背后凉嗖嗖的,这小子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马二早就被那玉佩晃红了眼,荣华富贵触手可得,他怎么能轻易就放弃,一把甩开了牛三,狞笑道:“怕什么,他自己要给我们的,还能不要不成?”
说着,他跨步上前,伸手就要接过那玉佩。
谁也不知道薛侑是怎么出手的。
马二的喉咙不知什么时候被割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线,他不可思议的瞪大眼,怒视着薛侑,怎么都不敢想象,自己竟会命丧于此。
眼角的血渍给薛侑的薛侑苍白的脸添了几分艳色,他指缝中夹着一把弯刃,笑的人畜无害。
那枚玉佩捏在他手心里,也被溅上了星星点点,更为诡谲。
“想要,也得有命拿才是。”少年漫不经心拭去眼角的血,在牛三惶恐的喊叫声中,慢慢勾出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