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菀被季庭川扣着手腕,回过身时,两人仍紧紧挨在一起。
从旁的角度看过去,她几乎是紧贴在季庭川的怀里。额前的发丝沾了他胸前的水,湿乎乎的凝结成缕贴在额头。
她还没从突然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眼神怔怔盯着被季庭川一个巴掌甩在地上的人。
张嘴时,声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意,“爹?”
对自己这个亲爹,岑菀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刚才那解气的巴掌是自己亲手扇的。她也怕,娘亲死后的那三年里,这样的巴掌几乎每天都扇在自己脸上,动手的正是眼前这个男人,她的亲生父亲。
这样的折磨一直到他如愿攀附权贵,把她塞进了萧家的花轿里,才停止。
岑菀新婚不过半月便守了寡,萧家将军和夫人是顶好的人,只说她还年轻有更好的人生,便交由她自己选择。要么留在府上守寡,要么离开自谋活路。
她选择了后者,萧家将军和夫人目送她出府。离开后,她才发现包裹里被偷偷塞进去的十两碎银。萧家廉洁,银钱几乎捐给了军需。
这十两,很多很多。
之后她顶着旁人的指指点点,顶着大渝女子不得经商的律法。以寡妇的名义获得宽待才得以做点小生意,她知道,这也是有人给了萧家面子。
萧家的恩情她记着,孟家的恨她也记着。
那时她初识白晓兰,知道白晓兰有写话本的天赋。一人写书一人抄录,赚来的第一笔钱。
就是眼前这个自己喊了十几年爹的男人,冲到她们的书摊前,用尽了世间最难听的字眼辱骂她们。
曾经的一切岑菀都在刻意地回避不去想,如今大庭广众,当着众人的面成了一个笑话。
她紧握着双拳,指甲几乎要戳破掌心的皮肤,很痛很痛。
这才让她稍微冷静了下来,声音如同淬了冰,“爹爹不是最顾读书人的体面吗,这怎么躺在地上?多不雅观啊。”
“你个不孝女,敢指使人打自己的亲爹。”孟心远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右手颤抖着抬起来,长久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打自己女儿一巴掌。
但在看到岑菀身后凶神恶煞的季庭川时,张开的手掌变化为指人状,“丢人现眼的东西,公然和奸夫搂搂抱抱。”
这样的话,岑菀听过太多次了,从她决意抛头露面出来经商开始,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些污蔑的准备。但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此辱骂,还是让她双手剧烈地颤抖。若不是手腕有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握着她,岑菀决定自己随时可能会倒下去。
就像可怜的母亲一样,被这个恶毒的男人用言语杀死。
可能是想到了自己母亲,也可能是腕间的力道实在过重,身体和内心的疼痛双重袭来让她有了些力量。决然对着孟心远嘲讽:“从你用我娘的遗骨做要挟逼我踏进萧家的花轿开始,我已经与你恩断义绝了。我不姓孟,我娘姓安,我叫岑菀。全泾汾城的人都知道我是安老板。”
她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肉从齿缝中渗出来,带着她多年来的恨意,字字句句无情又悲切,“不过你放心,有我娘的遗言在,我还会喊你一声爹,你死了还会给你风光大葬。”
孟心远气得锤着胸腔剧烈咳嗽,眼球往上翻起很多白,半晌才喘上气来,恶声怒号:“***的商户女,跟你娘一样冥顽不灵的东西。打小教你读书识字,按大家闺秀的方式教养你,可你骨子里带着商贾的邪性。早知你要走上和你外祖家一样的行商路,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
“哈哈哈,掐死?”眼前之人的冷血总在一次次地试探岑菀对于人性底线的猜测,她冷笑:“这便是爹爹你从圣贤书里读来的仁义道德?女儿学不会。但爹爹放心,女儿赚的钱足够让女儿衣食无忧地活着看爹爹如何践行你的仁义道德。”
围观百姓的议论已逐渐不加掩饰。
尽管这两年来,岑菀一直是泾汾城最热络的谈资,她早已习以为常。但今日事务繁杂,她一点也不想再给自己平添烦恼。
甩甩手,没甩开腕间的桎梏,暗骂一句:官家的人这么没眼力见。
“如果爹爹想继续留在这里供人赏玩请自便。女儿新选的奸夫,急着回去呢,就不奉陪了。”
说着,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的马走去,身后的季庭川一直没松手,也跟着向前。
看起来不像他跟着她,倒像是她强拉着他在走。
“噗。”
小说《岑菀季庭川》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