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春雷乍响,划破了长夜寂静。
也惊醒了陷在噩梦中的江眠月,她惊坐起身,本能的望向了窗边。
那处,裴湛还在打坐,也唯有这时,她才能肆意流露爱恋。
这是她的夫君,姜国的国师,她心心念念的男人。
有他在,梦中的那些魑魅魍魉好像都不可怕了。
江眠月偷偷下床,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指隔空描绘他俊朗若仙的轮廓。
好想真的触碰他……
可窗外的水雾飘进来,打湿了她的妄念。
“六公主,你丹田的蛊毒已经不能靠药物压制,尽快同国师合籍灵修吧,否则,你撑不过这个春日。”
昨日巫医提醒的话又回荡在耳边。
倏然间,江眠月喉间一阵腥甜,接着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窗台。
她慌忙关上窗,遮住痕迹。
而打坐的裴湛已被惊醒,冷言责备:“大晚上乱跑什么?”
江眠月心中一紧,忙解释:“夫君,我做了噩梦,梦见——”
“你已经不是三岁稚子,莫要再编出这等胡话诓人。”
话毕,裴湛冷着脸站了起来。
江眠月知道,他又要走了。
成亲三载,裴湛只是每月初一和十五过来同她呆三个时辰。
外人都言国师无心情爱,只一意修炼,都道这桩姻缘是江眠月用救命之恩胁迫来的。
却无人知情,此亲乃他开口求娶。
能嫁他,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事。
外人怎么说她不在意,他性子冷也没关系。
江眠月想总有一天她能把他焐热,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
可现在,她等不起了。
江眠月追出去,鼓起勇气拉住他的袖摆:“夫君,母后又催我要孩子了,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
他淡漠望着她,就好像她是一个无理取闹的怨妇:“六公主,你三年前不就明白,我这辈子都不会碰你。”
“轰然”一下,裴湛的话如雷震彻耳畔。
心口骤疼,痛到江眠月脑海都蒙了。
他什么时候说过不会碰她?她为何没有半点印象?
她甚至一直以为,他求娶她,多少是爱她的。
江眠月压下喉间腥甜,急声追问:“你不碰我,那你为什么娶我?”
“天命如此。”
江眠月含泪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唇畔发颤:“天命?所以,也是天命叫你对我如此冷淡的么……”
裴湛没有回答,可那不曾停留的背影却好像给出了答案。
江眠月孤身在外站了许久,夜风侵体。
当晚,她便毒发高烧,巫医们受了三天三夜才将她救回。
而江眠月刚醒来,就忍不住问:“国师呢?”
“国师在瞭望殿,三日未归了。”
江眠月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每次都止不住期待。
送走巫医,江眠月望着窗外被雨打谢的春花,心头止不住一阵阵酸涩。
她怕是就像这花一样,也没几天了吧。
想到这儿,江眠月忽然很想见裴湛,很想很想。
“阿月,扶我去瞭望殿看看吧。”
婢女阿月担忧道:“公主,巫医说了您要好好休息,不能大喜大悲,且这瞭望殿只有国师门下之人能进,您去了也见不到国师。”
可江眠月依旧坚持,阿月劝不住,只能随行。
国师府和瞭望殿隔得并不远,不过一炷香的脚程。
即便如此,裴湛还是不愿回去看她。
思及此,江眠月心中又是一疼。
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清脆如银铃的笑声。
瞭望殿森严,裴湛从不允许下属玩笑,谁这么大胆?
江眠月走过树荫,好奇望去,只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挽着裴湛的手,两人好不亲密。
而记忆中从来冷漠的裴湛,竟然笑了!
眼前一幕太刺眼,江眠月看得气血翻涌。
裴湛似是有所察觉,抬眸望见她,神色肉眼可见的冰冷:“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江眠月未答,只是盯着他们挨着的衣袍,心口好像有团火在烧。
她提起裙摆走近,装得一幅优雅从容:“夫君,今日是初五,我们需按例进宫。”
“办完事,我自会过去。”
他的疏离就像一个巴掌,狠狠扇在江眠月那点隐秘的小心思上。
站在一旁的白衣女子轻笑出声,用一种熟稔的语调问:“师门不允成婚,没想到师兄竟跑下山娶了夫人,只是……我瞧着你这夫人怎么似曾相识?”
江眠月闻言朝女子望去,顿时惊住。
这女子的眉眼分明和她一模一样。
寒冬分明已过,江眠月却感觉有一阵刺骨的凉意自脚底升起。
裴湛,真的是因为所谓的天命才娶她吗?
江眠月想问,却被白衣女子截断了话:“六公主,我是岭南先生之女季灵芝,亦是裴湛师兄的小师妹,此番前来是为除恶,我借走师兄一会你应当没意见吧?”
江眠月攥紧袖帕,她能有什么意见?
裴湛去哪儿,从来不会同她说,甚至他做了什么,她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与其说自己是他的妻,还不如说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
江眠月站在殿前,亲耳听着裴湛对季灵芝的关切叮嘱。
“你这次下山师父知道吗?恶人的习性可摸清了?等会不要莽撞,撑不住就跑,安危最重要……”
爱一个人是怎样,不爱一个人是怎样?
原来,如此分明。
直至两人走远,江眠月才浑浑噩噩的走出瞭望殿。
她明白,纵使再心酸,也只能独自一人去皇宫。
天上太阳晃得人眼晕。
茫然失魂间,蛊毒骤然发作,喉咙的腥甜止不住奔涌,江眠月望着帕子上的血,压抑许久的酸涩在这瞬间涌出。
望向瞭望殿的高塔,她忍不住低喃:“夫君,我疼……”
可这声最终还是消散在寂静中,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