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常青是个粗人。

还是个和我相识多年、嗓门极大且又满脑子都是风月话本的粗人。

他嚎完一嗓子就乐颠颠地掀开帘子进了帐篷。

全然不顾身后那堆明里暗里的打量。

燕常青「啧」了声，兴致勃勃地探头想看半跪在我身前、又下意识柔弱扯住我衣角的男人是谁。

又说：「可是我先前送你那个伶人？你早就该听我的，你要真喜欢裴狗那样的，到时候我给你找十个八个一起——草啊！」

燕常青看到裴晏受伤的侧脸时，声音猛地拔高。

我以为这厮反应过来了，连忙开口解释：「其实只是他不小心——」

「攒劲啊小九！」燕常青打断了我的话。

他用力拍着我的肩膀，又竖起大拇指：「你都学会了那风月大师话本子里所言的**文学了，孺子可教啊！就是话本子里讲的是特质的鞭子，你那条软鞭打人脸上似乎有些不妥当啊。」

燕常青委婉地提醒可能会真的毁容。

于是我瞬间面无表情。

先前那点在见到燕常青时的激动也顿时消弭不见。

我张嘴刚想说话，却听到裴晏轻笑了声。

他起身，目光却落在了燕常青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上。

又很快移开，语气意味不明：「燕小将军和九殿下的感情倒是好。」

【燕小将军和九殿下的感情可真好啊。】

梦里那道阴沉又带着点玩味的声音又响起。

当时的裴晏便是这般笑着说出这句话，然后命人射杀了赶来救我的燕常青。

燕常青死在我面前。

死前还笑着说小九闭眼，别怕。

一股莫名难受而又愤怒的情绪压得我胸口闷闷的。

于是我下意识挡在了燕常青的身前，看向裴晏时又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警惕：

「小燕说话没分寸，但没什么恶意。若是他有所冒犯，本宫替他向你赔个礼。」

这是我第一次在裴晏面前用本宫自称。

裴晏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

他安静地看着我，半晌后，垂眸道了句：「不过小事，殿下何必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可我瞧着裴晏可没半分不在意的模样。

正巧沈云卿身边的婢女又来寻他。

裴晏却并未应下，反而是先抬眸看我。

我一惊，心想裴晏这厮竟心机深沉至此！

分明与我不和，却又在外人面前伪装出一副对我言听计从的模样，实际上却是想让沈云卿对我不满更甚！

偏巧我身边还有个不长脑的大着嗓门喊话：

「小九你倒是给个准话，这让不让人走啊！要不走，就让他留下来陪我们一起睡觉呗！」

却又朝着我不断使眼色，让我先割爱一会儿，放裴晏离开。

睡觉是我和燕常青先前约定好的暗语。

主要是晚上趁其他人都歇息时去和一些同好交换某些珍藏话本。

这词还是燕常青从风月大师某本据说不外传的手稿上看到的，他信誓旦旦地和我拍着胸脯说其他人定是不知这词为何意。

果不其然，裴晏微微一怔：「一起睡觉？」

我虽知晓这只是一个正经暗号。

可如今由裴晏说出口，某些从话本上看来的画面又恰好不合时宜地浮现了上来……

我嘶了声，忍着脸红义正词严地拒绝：「这不妥当！三皇姐找裴公子自然是有要紧事的，睡觉一事有我和你便足矣！」

此话一出，燕常青大松了口气。

他用大掌拍了拍我的背，模样颇为感动：「好小九，的确有我俩就够了！」

「殿下倒真是好雅兴啊。」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裴晏在说这句话时颇为咬牙切齿。

但转念一想也是。

毕竟我不曾按照裴晏的计划来，甚至还主动让他到沈云卿那里去。

他心中不悦也正常——

正常个屁！

我冷笑，转头对着那侍女说：「回去告知三皇姐，我心中已知悔改，以后定不会打扰到她和裴公子！」

侍女唯唯诺诺应是。

而裴晏脸色早已恢复如常，只沉沉地看着我和燕常青。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