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他简单有力道:“我,是你二哥。”
扶渠一出宴春苑,就发现江落挽不见了,一路上气喘吁吁地追来,才在回廊上找到她。
江落挽已在风中凌乱。
扶渠捋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你怎么跑这么快,才一出门就不见影儿了……”
江落挽扭过头看她,僵硬道:“我还有个二哥?”
扶渠捣头:“对啊对啊,二少爷是侯爷的庶子,也就是小姐的庶兄。”
江落挽一脸面瘫:“那先前怎么没听你提起?”
扶渠道:“那先前……小姐也没问呐,而且小姐以前和二少爷老死不相往来的。”
因为老死不相往来,所以见面不相识。
江落挽总觉得,她这二哥身上,有一股她很熟悉的气息,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想着想着,江落挽低喃出声,“有点像和我掉进冰窟窿那人……”
江落挽刚说完,扶渠一合掌,“啊对!小姐不提奴婢都忘了说了,上回小姐掉进冰窟窿里,就是二少爷给捞起来的呢!”
江落挽扶额:“……”
难道只是她记忆错乱吗?
前世她临死之际发生的事情,不是真的?安陵王不存在?
江落挽摇了摇头,开始操心眼下。
她不认得二哥就罢了,还对二哥吹口哨?对他说“这位兄台”?
难怪,当时那林子里的所有士兵都静下来了,他的面色也有点说不出来的古怪。
现在想想,真是够丢脸的。
江落挽前世对自己这位庶兄根本没有丝毫印象,她只有从被凌辱、做大魏皇后起到死的十年记忆。
想来他们之间的那点兄妹之情真真是淡如水,所以后来她几乎没再想起过他。
这位庶兄叫江翊寒。
江落挽到现在才回味过来,他江翊寒真要是从外面进府来,怎会出现在这内院之中?他分明也是从内院去前堂的。
先前走得太急,江落挽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先不管这些了,江落挽着急见到威远侯,索性先抛开不想,只当她是掉进冰窟窿以后大病一场,不怎么记事了。
这侯府里谁都可以不记得,但威远侯,她却不能不记得。
当她匆匆忙忙跑到前堂时,堂上还有好几武将正谈笑风生。
江落挽一身少女裙裳出现在门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却给这料峭寒冬里添了一抹春意似的,亮人眼球。
她看见堂上坐着的那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脑海里疯狂涌动着的全是他战死、她捧着他的血衣失声恸哭的画面,还有他的遗骸被从坟墓里启出,不得安生……
她为了护父亲一具全尸,拼尽最后一口气,流光最后一滴血……
“侯爷,三小姐哭了……”堂上武将咋舌道。
堂上的威远侯看着自己年轻娇花般的女儿,站在门口泪流满面,登时糙汉子的心软得跟稀泥似的。
江落挽一边抹揩着眼泪,一边又哭又笑,颇像在寺庙里醒来那日扶渠在她眼前不能自己的样子。
她哽咽道:“终于又见到您了……”
彼时江翊寒立在威远侯身侧,神色平淡。
威远侯表情一动,朝她招手道:“阿挽,快进来。”
前世经历了太多的隐忍和痛苦,今世江落挽只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姑娘。她想,她还有什么可江忌的呢,她只是个小姑娘,她思念她的爹爹理所应当。
遂她放任自己提着裙子跌跌撞撞地跑进去,当着满堂男儿的面,一头扎进威远侯怀里,泣不成声。
这是她的父亲啊。
是她竭尽全力也守护不能的血肉至亲。
等情绪过了以后,江落挽才感到让这些大老爷们儿看着一个小姑娘哭,实在有点不是滋味。遂匆匆给威远侯请过安以后,便带着扶渠离开了。
走出门口时,还听威远侯哈哈大笑道:“看到没有,我女儿,是不是越来越招人疼了?”他捋着短胡须又咂了起来,“还是这样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记得上一回抱她的时候,才这么大点儿,后来都不要我抱的……”
说着他就抬手往自己腰处比划了一下。
江落挽回头看了一眼,破涕为笑。
从前堂出来,扶渠可憋坏了,一路上唏嘘道:“小姐你怎么不说掉进冰窟窿的事啊,还有被送去寺庙的事,以及楚氏派人追杀您!小姐受了这么多罪,难道就这么算了啊?”
扶渠双拳紧握,义愤填膺,“哎哟,不行,奴婢这就回去跟侯爷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