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华回到安府,下马车时,忽觉有些不习惯。
凝神一看才发现,往日就在眼边的小奴隶,今日竟不见人影。
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应是去侍卫所上任了,不知他习不习惯。
被她挂念的安慕,此刻正被人按头压在水池之中。
时任侍卫者,皆是世家子弟。唯他一人是洗马奴出生,还是由女子举荐入宫,上值第一天众人便有心一致不搭理他。
安慕又岂会将这等刁难放在心上,旁人冷落,他丝毫不知,还乐得自在。
有人讥讽他是洗马奴,吃得多,他也听不出好赖,满以为这人跟安重华一样在夸他,实在让人束手无策。
今夜下值后,众人在水池中沐浴。
安慕一来,便有人大声嚷着闻到马粪味。安慕无知无觉,只顾着将自己的衣衫叠好放在一旁。
那嘲讽他的人脸色一沉,透出几丝戾气。
猛地从水中钻出去,抓起安慕的衣衫就往地上丢:“蠢奴隶,谁让你将衣衫挨着我的!”
安慕懵懂地看着他,有些无措道:“大家都放在一处……”
“那是因为大家伙都没有马粪臭味!”
他极为恶劣地将安慕的衣衫踩在脚下,果然看到安慕脸色大变,冲上前来重重将他推开。
安慕天生神力,这一推将他撞到墙上,眼冒金星几息才回过神来。
醒过神来,他也不再只是嘴上嘲讽,立即上前,将安慕一脚踢入水中。
安慕惊慌失措之余,仍高高将手举起,托起方才捡起的平安符避免沾水。
见他将平安符护得如此紧,离得近的也反应过来,几人上前按住他将他压入水池。
另几人一把夺过平安符,拿在手中摆弄。
安慕虽有一身蛮力,到底比不过别人训练有素,又不敢得罪人,几下便被呛得泪流不止。
只是护身符在别人手上,他心急如焚挣扎几下,顾不得许多。
屏住一口气,一手抓住一人往水池里压去。又将另几个缠在他身上的人踹开,蹿上地面去抢夺护身符。
侍卫所皆是年轻气盛的男子,又对安慕早有不满。
一刻钟的混乱过后,安慕鼻青脸肿地捏着沾水损毁的护身符,双目几欲喷出火花。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被安慕直接打到的地方,仿佛连骨头都在嚎叫着剧痛。
此刻侍卫统领王兆才姗姗来迟入内,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不曾多问,只将参与斗殴的众人不轻不重罚了一通。
至此,安慕便是再迟钝,也清楚众人对他的恶意。
夜深,云娘来报安慕回了院子,已卸去钗环的安重华支起半个身子,“他一切可还好?”
云娘摇了摇头:“不知道,奴婢问他,也不肯说呢。”
安重华脸上难得现出几丝踌躇,半饷,她轻声吩咐:“许是饿了,出门在外,总有不方便。
你吩咐厨房一声,送几碗鸡汤面过去。”
诸多俗事萦绕心头,她只能将这丝踌躇压下。
好在第二日,许言就来了户部。
他本就颇有才干,又因安重华为他解决家中大劫,他嘴上不说,心里也存了报答的心思。
姜凡手中的文书,皆由他整理统计初本且留有底稿。
递交上去后,有一些保持原样未做改动。
而大部分都被姜凡在数字上动了手脚,将土地划分给相熟的世家大族,以此牵起了巨大的利益网。
安重华要动土地,犹如在世家的后院挖土,姜凡怎会轻易将文书交出。是以安重华索性绕过他,直接找上许言。
许言此人胸有乾坤,凡是变动过的文书,他都做下了隐秘的记号。
又因安重华前日耍了一通威风,如今并无人敢来触她霉头。
二人在户部只花了一天便将田地和人口理了清楚。
姜凡冷眼看几人关门议事,还在想办法如何找麻烦,丝毫不知大祸将至。
待翻阅临安周边土地记录时,安重华眉心一跳:“我恍惚记得,这里是宣平侯府的庄子,可文书上记载的,是分给了京郊周边的村民?”
许言连看都不曾看,便点头应是。
田地均分乃近几年来新下的政策,临安世家人人逐利,将人口和土地视为囊中之物,欺上瞒下屡见不鲜。
他也是为了自保,才在文书上做记号,以免日后被人推出当替罪羊。
思来想去,安重华决定亲自去一趟京郊。
“来了户部,不说帮我们算账理事,只知笼络人心游手好闲,简直败坏户部风气。”
有人凑到姜凡面前,指着她的背影鄙薄不已。
“不懂事也就罢了,姜大人好心提点她,她还不知好歹反咬一口。果真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有人非议,亦有人殷勤走到安重华身边嘘寒问暖。
盖因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而易举入了户部,又轻而易举将小厮捧为主事。
她手中握着权柄,便不愁无人对她示好。
第26章 猎艳
乘着马车到了京郊,此处有一片杏林。
春日杏花满头,夏日绿荫盖顶,秋日黄杏漫天,是临安世家子弟常来游玩之地。
难怪姜凡会选择将此处上供给宣平侯府。
她令护卫去周边探访一番,自己也下了马车,沿着杏林一路往里走。
林深处传来男女高谈阔论的笑声。
“寄花寄酒喜新开,左把花枝右把杯。欲问花枝与杯酒,故人何得不同来?”
安重华暗叹一声好诗,随即又觉得这声音莫名有些耳熟。
“清和这诗堪称传世之作!”男子满是爱慕迷恋的声音响起。
安重华心里一激灵,安清和?
她快步往里走去,影影绰绰的杏花林中,一群男男女女饮酒作诗。
众星拱月居于中心的,不是她的三妹妹安清和,又是谁?
她定睛望去,安清和今日穿着一身新裁的绛红流光锦纱裙,头戴富贵至极的鸽子血宝石吊坠,于杏林之中宛如杏花仙子。
更叫人吃惊的是,她黝黑的皮肤竟然变得白如牛乳,更遑论略小的眼睛如今大了一圈。
整个人看起来不再似往日的丑小鸭,反而算得上是清秀佳人。
加上她今日这富贵至极的打扮,丝毫不像安国公府的庶女。
看她这架势,这些时日定然没少攻略男子吧。
【优质男主……好感度提升至69】
【……好感度提升至81】
……
络绎不绝的提示声佐证了这一点。
在众人的赞誉中,安清和的腰微不可见地细了一圈,整个人更显风流雅致之姿。
说来也是巧合,前日朱蔚月跳水救人,惹了半城风波。
虽许多贵女对她口诛笔伐,可听到消息的安清和却从中找出了属于自己的机会。
攻略不下气运男主,攻略临安城中其他男子倒不难。
她利用系统探知能力救下一位世家公子,又通过他的引荐参加了几场文会。
有系统这个作弊器在,很快便传出了文名。
虽然没能吸到安重华身上的气运,但好歹兑换了许多道具,将自己拾掇成了一个小美人。
且,这些世家公子在她身边供她驱使,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左把花枝右把杯!好诗,好句,好才情。怪道各位兄台对三姑娘如此推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安清和心里十分受用,下意识地模仿着安重华的姿态掩唇一笑,“诸位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如此美景,不如诸位姐姐也赋诗一首?”
其余女子纷纷脸上一僵。
方才就是安清和主动提议此间风景甚美,让大家都来赋诗。
尤其是方才被拱着已经作过诗的贵女,此刻神情很是难看。
那些男子们晕头转向,只有她们看得清楚,自己是被安清和当做踏脚石了。
如今这人踩了她们一脚还不满足,还想蹬鼻子上脸!
“作什么诗?九州纷争不断,世道无常。我辈当奋发向上,与其吟风弄月,不如谈国论治!”
被安清和哄骗着提前作诗的金云桐硬邦邦地顶了回去。
远远听闻此言,安重华淡淡笑出声。
临安先是有醉仙楼一辩,又有安重华入仕,如今临安贵女们人人都会说上一两句治国之道。
所谓上行下效,贵女们如此,想必百姓之间女子也会逐渐走出家门,改变困顿于内宅的命运吧。
另一头,安清和被她顶得神情一窒,连忙垂头借擦拭眼泪的动作,掩住自己狰狞的神色。
见她露出楚楚之姿,被她攻略得晕头转向的男子连忙打抱不平,“闺阁女子哪用得着谈国论治,我看你是被庄阳郡主蛊惑得神志不清了!
女子就该如清和一般弱质纤纤,知书达理。”
“是该像她一样贪慕虚荣吧!”金云桐愤愤不平看着自家弟弟,“昨日你为她一掷千金,在天衣阁定制这套流光锦纱裙,被父亲按在家里打板子!
我还以为是什么天仙美人,原也不过是个骗钱的钓鱼女郎!”
“正是!我早就看出来了,她发间的红宝石步摇是祖母的珍品,竟被你私自偷出来拿到她面前献媚!”
一女子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自己兄长。
被人指出自己身上穿戴皆出自男子腰包,安清和宛如被人当众扒了衣裳般难堪。
有几个好感度低的男子悄然退了几步,却在下一瞬,安清和开口之时,又不由自主露出欣赏迷醉的表情。
“诸位姐姐误会了,”装备了出谷黄莺的效果,她嗓音甜腻得惹人发怜。
“我……我不知这是家中长辈的首饰,满以为只是志趣相投的赠礼。”
她咬了咬唇,涨红的脸上满是委屈,“至于这衣衫,确实太过贵重,我……我会攒钱还给金公子的……”
她双目泪水盈盈地望着金文恒,看得他心头发软,整个脑子里只有这么一双让人生怜的眼睛。
【优质男主金文恒好感度提升至89】
“是我执意要送衣衫给清和的,与她无关!
她是府中庶女,有嫡姐压在上头,日子过得本就艰难,我只是想照拂一二。
姐姐有气只管往我身上撒来,何故如此羞辱她!”
安重华本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两拨人争执,听这人提到嫡庶之说,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的笑犹如混沌中的惊世佛音,竟让人神魂一震。
“谁……是谁!”
安重华从树后现出身形,“冒昧了,欣赏杏花行至此处,无意偷听。”
随着她走近,一股霸道檀香盖过安清和身上散发出的甜腻桂香,不少人神府中的旖旎情丝被驱散,眼神逐渐清明。
这些人中,并不包括金文恒。
他一见安重华,双目喷射出怒芒,身子更下意识地挡在安清和身前。
仿佛安重华是个言行无状的疯子,随时会暴起伤人一般。
可见往日相处之时,安清和没少在他耳边控诉安重华。
安重华复又笑出声来:“这位公子,莫不是大脑有疾?”
他这副大敌当前的姿态,在众人看来的确不太正常。
金文恒脸上怒容更甚,金云桐连忙拉住他,上前致歉:“郡主见谅,舍弟年幼单纯,常有无礼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