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刺眼的白光出现，我缓缓睁开眼，我这是在哪？
突然，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涌入我的脑海，剧烈的头痛让我忍不住抱住头。
陆乘渊，丁芳菲......无数个身影在我脑海中打转。
我终于弄清楚现在的状况。
我重生了。
我循着记忆来到妙音阁，花大价钱包下一间厢房，楼下的台子中央，有个伶人正唱到只身前往敌方京城刺探消息的片段，她衣衫破烂，脸上被糊着油彩，看不清样貌。
只是那双眸子，灿若星辰，我不会忘的。
一场结束，他们上台谢幕，她站在人群中，身量娇小，让人不由得生发出保护欲。
就是她，就是上一世让陆乘渊甘愿放弃礼节教养，不惜毁掉侯府声誉的姑娘，陆乘渊在上一世手段尽使也要与我和离，给她名分。
她的确有吸引到陆乘渊的资本，俏皮可爱，明媚开朗，陆乘渊喜欢她也不足为奇。
“夫人，阁主说您要见我？有什么事吗？”清脆婉转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面前站着的正是那个姑娘。
她已经卸妆换衣，现在身穿嫩黄色襦裙，素净的小脸如同出水芙蓉，她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周身有独属于少女娇憨天真的气质。
我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唱的不错，我想见你一面。”
“多谢夫人抬爱，小女子还有许多不足，定会勤勉练习的。”这姑娘得到我的认可，羞涩一笑。
“我看夫人在厢房中仍然带着帷帽，想必家中规矩森严，若是夫人没别的事，就离开吧。”
“妙音阁虽然常有名门望族前来观赏，不是什么鱼龙混杂之地，但是就怕出什么差错......”她脸上尽是担忧的神情。
我喝茶的手微微一顿，看着眼前刚端上来的点心，站起来说：“多谢提醒。”
“夫人请跟我来，我带您出去。”她熟络地为我引路，脸上依旧笑吟吟着。
我的马车等在妙音阁的后门，我坐上去之后，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站在马车边的姑娘，她俏生生地站着，笑意未减分毫，见我又看过来，连忙招了招手。
我点点头，放下帘子，声音淡淡地吩咐，“走吧，回去。”
马车平稳地前进着，我摘下帷帽，一旁的丫鬟映雪接过来，我端坐着，神情淡然。
只是内心波涛汹涌。
我垂眸，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我，多可笑啊。
就连重生之后的第一时间，都是跑过来看看这个自己夫君心尖上的女子。
这个姑娘出身商户之家，与陆乘渊有着云泥之别，即便如此，陆乘渊也甘愿为她争取。
我太想见一见究竟是何方神圣，俘获了自己卑微地爱了六年的男人。
上一世我在陆乘渊的书房见到了他亲自画的画像，笔触轻柔细腻，人物栩栩如生，一如今天我见到的那样，俏皮，活泼，恣意......
我从没想到武将出身的夫君，竟然画得一手好丹青。
素来粗枝大叶，不拘小节的夫君，竟然愿意伏案半日，只为细细描摹另一个女子的容颜。
我的心隐隐作痛起来。
马车正在穿过闹市街道，映雪提醒我，“夫人，明日就是往常您为侯爷祈福的日子了，您还没有准备。”
我有些恍惚，被映雪的声音唤回神志，想起明日就要去寺庙为陆乘渊祈福，成婚四年了，我每年都要上山祈福，恳求佛祖保佑我的夫君陆乘渊能够平安顺遂。
成亲之时我刚及笄，却甘愿为了他徒步爬上一千多个台阶，跪在佛祖面前祈求他的平安，在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操持着侯府的大小事宜，即便如此，陆乘渊也看不到我的半分好。
我闭了闭眼，轻轻地说，“不必准备了。”
映雪有些惊讶，看我不愿多说，于是低声应是。
我不愿活得如此卑微，百般努力只为求得一个男人的垂怜，上一世，我为了陆乘渊，为了侯府殚精竭虑。
但却落个满门惨死，自己也不得善终的结局。
马车不知何时停下，看来已经到了侯府。
我走下马车，丫鬟静竹已经候在门外，她上前低声禀报，“夫人，侯爷回来了。”
我掩盖住自己的复杂神情，点点头往侯府里走去。
陆乘渊以往这个时候都是在盛京城巡逻，怎么现在回来了？每年的五月到九月，是他比较忙碌的时候，不是在宫中述职，就是在京城巡逻。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重新见到他的准备，我以为我对他的恨意会让自己见他的第一眼就杀了他，让他为自己的家族偿命。
可是看到不远处站在海棠花前的身影，我突然意识到，恨一个人真的很累，而且自己也没有资格恨他。
上一世陆乘渊向我承诺，只要我同意和离，他会向圣上禀明一切，为我争取诰命，保证我后半生衣食无忧。
他明明厌恶外室，却为了她打破原则，他爱上了一个外室之女，不惜一切代价，为她疯狂。
可我不愿就这样放弃，我心系他这么多年，为了他倾注满腔心血，不曾有一丝逾矩，却始终走不进他的心，我不甘心就是这样的结局，我心机用尽，最终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老天有眼，给了我再次选择的机会，这一次，趁着一切都还在原地，我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在这站着干什么？”陆乘渊疏离的嗓音在我耳旁响起。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身边，我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的夫君，他看向我的时候目光如同枯木，毫无波澜。
我又想起成婚那日，他驱散闹洞房的诸位宾客，掩上房门，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含羞带怯地等待他掀开我的盖头，却听到陆乘渊冰冷的声音传来，“既然我们已经成婚，只要你安分守己，当好侯府夫人的角色，我就会好好待你。”
“我们本就是两家联姻的结合，不要对我抱有任何奢望，因为，我不会对你做出回应。”
我身上还穿着火红的喜服，在新婚之夜听着夫君疏离的嗓音，我把心酸苦涩尽数咽下，我心里暗自安慰自己，他只是不了解我，我只要用心照顾他，把整个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他迟早有一天会发现我的好。
只是......
我整理好情绪，对陆乘渊说：“无事，妾身要更衣，烦请侯爷稍等片刻。”
陆乘渊的眸子闪过一丝错愕，他许是没料到一贯想要和自己多点相处的侯府夫人，如今怎么对他这么冷淡。
我径直走进屋子，将他拒之门外。
我当然没错过他复杂的神情，只是我的心已经不再为他起波澜了。
我打开衣柜，看着里边的衣裙满是符合侯府夫人的端庄沉闷的颜色，脑海里又突然出现今日见到的一身嫩黄襦裙，俏皮可爱的姑娘。
我明明年纪不大，却为了扮演好侯府夫人的身份，逼迫自己选择了自己并不喜欢也并不适合自己的衣物。
我套在侯府夫人这个壳子里，活得不像我。
不行，我要做出改变，我开始翻箱倒柜找出颜色更加靓丽的衣衫。
我拉开房门，陆乘渊还等在门外，他看到我身穿大红色襦裙缓缓走出，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你怎么穿成这样？”
我语气平淡，“妾身穿什么衣服侯爷也要管吗？”
陆乘渊愣了一下，不适应我这么疏离的语气。
过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明日是不是你去寺庙祈福的日子？”
“不去了，反正侯爷您也不关心，妾身就省了奔波。”我越过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陆乘渊眼神晦暗不明，他倏地笑了一下，“我本就说过，你做好本职就够了，是你非要去给自己找事。”
我垂眸看着骨瘦如柴的双手和手腕，心里不禁有些讽刺，我打理侯府以来，每一处都安排得合理得体，就连无意间钻进来的小野猫都被我养护得白白胖胖。
唯独忽视了我自己。
我就知道，他事到如今眼里也没有我的付出，他不在意我做的任何事，不如就此打住，从今往后我好好爱自己。
正日的操劳让我变得死气沉沉，陆乘渊本就对我无意，现在见我每日的生活更加无趣，自然会被鲜活明亮的丁芳菲吸引。
我压下满脑子凌乱的头绪，抬起头看着陆乘渊。
“侯爷。”
“我们和离吧。”